月亮被乌云遮住,没有一点光,黑漆漆的树林充斥着蝉叫和虫鸣。
一道单薄的身影正站在林中,如果不是发光的灯笼,任谁也发现不了。
沈初初出来是为了寻找薛洋,他已经离家三天,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她缓缓抬起手,在空中乱摸一通,情绪上头,一拳捶在面前这堵隐形的墙上。
一只萤火虫从她面前飞过,她睁着眼睛望着它飞向,飞向她过不去的世界。
任何动物都能过去,只有她不能。
无论她怎么走都出不去,这堵墙是想把她困死在这里吗?
心里的弦一刹那崩断,她一拳又一拳捶着那堵墙,她只是想出去看看,想找到薛洋。
耳边除了不间断的蝉鸣,别的什么也听不见。薛洋走了,这里只剩下她自己,没有人再和她说话,没有人再搭理她。
睁眼只余下一片死寂。
如果她真的做了坏事,她甘愿出去受死,也好过在这儿寂静无声地死去。
“薛洋——”她仰天大吼,悲愤交加。
“薛洋,你死哪去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她哽咽着啜泣,手也慢慢滑下来,再没有力气。
黑幕中划过一道闪电,雷声和雨点接踵而至,沈初初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捡起地上的灯笼,任由雨水砸在身上。
她抱着灯笼发起了呆,直到后颈的领子被人揪住,将她提了起来,她才回过神。
扭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她的眼睛慢慢张大,神色又惊又喜,激动地抱住他,“成美,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薛洋不耐烦地把她从身上扒下来,“你跑到这儿做什么?赶紧滚回去!下次再跑过来,小爷把你腿打折。”
她提着灯笼紧紧跟着他,等回到家才注意到他脸上的伤,似是被利刃所伤。
“你这几日都去哪了?”
薛洋听见她的话,不屑地撇撇嘴,“还能去哪儿,出去给你这个蠢货买东西去了,怕你饿死。”
薛洋没给她说实话,她也没继续追问。
“下次不要再去那么久,你不在我会寂寞的。”她认真注视着他,将心里话讲了出来。
薛洋懒散地掀起眼皮看向她,对她的话没有表露一点异常,“寂寞?怕不是爱上小爷我了。”
她粲然一笑,“你活着回来我很开心。”
薛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转身回了房间。
沈初初踢开鞋子,神态轻松地躺在床上,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
不知不觉,在这儿住了一年。
除夕夜这晚,沈初初撑着脸远望远方的烟花,即使离得远,烟花的绚丽依旧被她尽收眼底。
“真好看啊!”她喃喃出声。
薛洋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对的喜庆丝毫不感兴趣。
“不知道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定是热闹极了。”她低低笑出声,眼中盈满了向往。
薛洋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儿,随手朝着她脑门上一砸,一击命中,见她疼得呲牙咧嘴,恶劣地大笑出声。
伸手再去掏荷包里的糖,他眉头蹙起,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把空瘪的荷包往手上一倒,一颗孤零零的糖落在他手心里。
他捏起糖,将糖纸打开,糖扔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顷刻缠绕在舌尖。
“想出去看看不?”
沈初初一惊,扭头直愣愣看向他,嘴唇微启,呆呆地发出一声“啊”。
“不去拉倒。”他抬脚就要朝走,沈初初回过神,忙不迭拽住他的衣摆。
薛洋揪住她,阴恻恻警告道:“你要是敢乱跑,我就打残你。”
她眨眨眼,信誓旦旦做出保证。
越靠近的世界,她的心跳的越发快,烟花爆竹的响声不再低沉,璀璨夺目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就在她面前。
她攥着薛洋的袖子越来越紧,激动地摇着他的胳膊,“成美,是烟花,好漂亮啊!”
“你再晃,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塞进烟花桶里,让你的脑袋开花。”薛洋掐住她的脖子,露出雪白的牙齿,森森一笑。
她立刻闭上嘴,乖乖地跟着他走。
街道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摊贩叫嚷的声音不绝于耳。看见还有表演节目的,沈初初迅速将刚刚的威胁抛之脑后,兴奋地拽着他往那边走。
“成美,那是什么?”她兴冲冲问道。
薛洋打了个哈欠,敷衍地瞥了眼前方的两只蹦蹦跳跳的彩狮,“舞狮。蠢货,这都不知道。”
说罢,扯着她的肩膀将她拽走。
“我还没看完呢!”她哀嚎不已,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
薛洋把她拽到一家糖果铺子前,让她在等着自己。
她无聊地蹲在墙角,蓦地,一个荷包掉在她面前,捡起荷包,抬头看到一个身披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
“喂,你的荷包掉了。”她追上去,把荷包递给他。
对方并没有接,反而站在原地发起了呆,她疑惑地盯着他,想把荷包塞给他,手还没碰到他,他像是遇到可怕的东西迅速躲开。
沈初初见状,心中升起几分好奇来。摊开手把荷包再次递给他,他慢慢抬起手,随着手的靠近,她注意到他露出的手指异常雪白。
手腕上一沉,那双雪白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冰凉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达给她。
她被冻得一激灵,不满地想抽回手,无奈对方握得太紧,她试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喂,你抓着我的手腕做什么?”
怪人的手逐渐颤抖起来,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沈初初疼得直抽气,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对方猛地松开手,似是受到惊吓般向后退了一步,一把抢过荷包,在她没反应过来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蠢婆娘,站那儿发什么呆呢?”
薛洋嚣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张望了一圈四周,发现那个怪人跑了,气咻咻走回他身边。
薛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嘲笑她:“哈哈哈哈哈哈,本来就不好看,现在生气像只青蛙。”
沈初初听到怒气更加高涨,气愤回嘴:“胡说,哪有这么漂亮的青蛙。”
抬脚重重踩在他脚背上,趁他没反应过来快速闪人。薛洋三步并两步,从后面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居高临下睨着她,“蠢货。”
她忿忿捶了一下地,拍拍身上的土跟上他的脚步。
薛洋买完糖,就要带着她回去。
沈初初觉得时间还早,回去也没事,拉着他死活不让他走,薛洋不吃她这一套,把剑往她脖子上一架,冷笑一声,“自己走,还是我抬你走?”
沈初初瘪着嘴委屈巴巴跟在他后面,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
“嘟囔什么呢。你那两条腿是摆设啊,能不能走快点。”
她敢怒不敢言,小跑着跟上去。
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回头张望,心头涌上一丝怪异,薛洋见她停下脚步,问她干嘛呢。
“我总感觉后面有人在看着我,怎么都甩不掉。”
薛洋没感知到有陌生气息,笑话她自作多情,“你又不是香饽饽,谁上来都想啃一口,也就小矮子那个眼瞎的能看上你。”
“那我至少还有人要,你倒贴也没人买账。”她恼羞成怒,把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朝他回怼。
“你再说一遍。”薛洋上去揪住她。
“啊——你玩赖,打人不打脸!”
黑暗中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昔日死气沉沉的眼睛,此时不可思议瞪大,他发白的嘴唇不停蠕动,手指在树皮上挠出血印,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还在死死抓着。
是她!
居然真的是她!
她没死,她还活着……
……
后来的日子平淡无奇,沈初初不知道金光瑶口中的快了究竟是多久。
直至有一日,薛洋笑着对她说道:“你知道嘛,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你怎么知道?”每次薛洋笑都没什么好事,她不由得拧起眉头。
“不过你出去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因为你是金光瑶不能见人的秘密,你出去依旧见不得光,你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望着他恶劣的表情,她的眼底陷入迷茫,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见不得光?”覆上心口,喃喃自语,“我究竟是谁?”
薛洋蹲下来,平视着她,漫不经心道:“聂明玦死了。”
她跟着念出这个名字,心脏骤然一缩,明明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为何她的心绪如此不宁。
“他是谁?”
薛洋扬起笑容,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哦,我忘了,你不记得了。他还有个弟弟,名唤聂怀桑,二人兄弟情深,听说他亲眼目睹自家大哥惨死的。”
随着他的话,沈初初的心脏越来越疼,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双眼紧紧盯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聂明玦是谁?聂怀桑又是谁?”
薛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聂怀桑还有个娘子,死在了一年半前,尸骨无存,儿子当时才三岁。”
“蠢婆娘,怎么失个忆把自家夫君的名字都忘了。”
脑袋“轰”地一声鸣叫,她震在原地,傻傻地望着他。
他说,聂怀桑是她夫君。
他说,她还有个儿子。
可……她没有一点儿印象。
胸脯剧烈地起伏,整个身躯都在颤抖。鲜血喷涌而出,滴在薛洋黑色的衣袖上,她攥紧他的手,喃喃道:“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在问什么,也不知道在问谁,只是想寻得一个答案。
看着昏倒的女人,薛洋伸手抹去脸上溅到的斑斑血迹,摸了摸左手空荡荡的小指,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