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理会郭金奇怪又差异的表情,泫渊始终微笑,对赵良璟言道:“大当家不妨听我一言,第一这范阳太守王佑,整日享乐,不问军政,其麾下少有能战士卒,这点大当家的恐怕比谁都要清楚,否则我师兄弟二人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潜入太守府带着一箱金银、一颗千年珊瑚还能全身而退。”
赵良璟边听他说,边侧眼注视。眼前这少年愈发的让他琢磨不透,始终如一的从容神色,与这年纪不太相仿。面对周震的杀心,看似全不以为意,难道他就这么大的把握,料定周震杀他不死?逐渐的眼神也开始变的复杂起来。
泫渊刚要不自觉的伸手入怀,习惯性的去摸那短剑虎切的剑柄。随即想到此举在此时此地大有不妥,神色恢复如常继续说道:“第二呢,城中百姓,所受苛捐杂税颇多,民不聊生,范阳城内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大当家应更加感同身受,我们应去拯救黎民于水火。”
泫渊侃侃而谈,不仅一直在看赵良璟,也在用余光注视着周震,继续道:“第三,幽州去年刚结束战乱,仅昌黎一仗死伤便以万计,我料想范阳守军不会过千,我们攻下范阳乃轻而易举。幽州军现驻扎在渔阳北线,也无力救援范阳。到时候大当家便是称霸一方的诸侯。再者.即使我们攻下范阳城后,有被围之危。即可携带范阳城中的所有钱粮返回山中,幽州军也是无可奈何。”
赵良璟不自觉的缓缓点头,他心中虽还未决定要攻打范阳,不过对泫渊所说,倒是认为甚为在理。随即又听到泫渊说:“第四,范阳城与我们所处山中不过七里,到时一城一山,互为犄角,我们再在范阳城中招募些兵马,幽州军没有五万,根本无力与我们对抗。”
说到这里,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而是止声看着赵良璟作何反应。可赵良璟,怔怔出神,似在思考,又似在犹豫。只见他轻皱眉,负手站在虎皮椅前,加上下巴上淡淡的一层清胡茬,多了几分不像这个年纪的将校所有的深沉。
泫渊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也同样轻皱眉,轻微的挪动了一下脚步,又正色道:“至于这第五,大当家的应攻下范阳,为自己报仇雪恨。领兵对抗乌丸乃是忠义,不料却被幽州刺史定罪,其原因难道不在这王佑身上吗?”
赵良璟那特有的丹凤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因他看见面前这相貌平平却又看不透内心的少年,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样东西,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乃是以前在范阳城中,受命之时经常见到的太守的印绶。
泫渊向前小迈两步,双手把那大印举过胸前,低头垂立,看不出何等表情,用着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言道:“大当家的得太守印绶乃是天意。”
赵良璟还未动,那黑脸的周震随即两眼放光,也不在乎刚才是否与面前的师兄弟二人起过冲突,走到泫渊眼前,观察起那大印来。看过之后,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但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扭头看了看赵良璟,又看了看众人,终究是什么都没说,独自径直出去了。
赵良璟一身黑甲垂立,面无表情,伸手把那大印接过,也不曾多看一眼,点头道:“我再考虑考虑。”
两天之中,毫无动静,泫渊每日在房间打坐练功,没出息的想媳妇。郭金每日上午带着阿牛去练剑。由于没有得到孟萧的首肯,他是不敢传授心法的,连剑法也都是极平常霸道而又最实用的招式。
一日晚间,师兄弟二人站在房舍之外的小院中看着夜间朦朦胧胧的山景闲谈。谈到了已故的公孙夫人。
有些话,泫渊只敢对郭金说,甚至连孟倩他都不敢说。因为他身边的其他人,都是那心思极玲珑的,各各都可以说是天纵奇才,只有这位大师兄,最不懂得人情世故,听过了也就听过了,除了会心疼小师弟,不会懂的他心中最柔弱的那一块地方。
以前总会有一个他自己认为非常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直到第一次到了雷霆居见到了孟倩,知道了何为异性相吸,何为喜欢。再到自己在罗刹与孟倩分别一年之中,自己心中产生的思念。他才不得不慢慢正式自己心中隐藏的那份恐怖又不敢出口的想法。
当思念真的成疾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心中的恨意,不是去恨他心中所思之人,而是去恨周围的所有人。虽说只是想着怎能才是为她好,可是,如说不想得到那就太假了。他恨一切让她离开的理由。可是仅仅是一年。而养母的思念整整持续了十七年。他并非一下子突然知道自己非养母亲生,而是从小便猜到了,他终日觉得养母面无表情,对一切都是那么的不上心。
不喜也不悲。
直到得知自己得了重病,仿佛有一点开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每日嘴角含笑。离家前,换上了十七年来都不曾穿过的粉衣长裙。所有人,都能猜的到她有大执念于自己的养父。可是是谁把她的挚爱、她的执念带走,让他们天人永隔的呢?
十七年来,只是教自己写字读书。他只在书上见过形容母亲的词汇,列如“慈祥”。可是十七年来,他都不知道慈祥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郭金只是憨头憨脑的站在小师弟身侧,望着黑夜中的山峦,丝毫没注意到已经紧紧握拳的小师弟眼神之中的阴怨。
此时在那半屋半寨之内,聚满了人,只是没有雷霆居的师兄弟二人。赵良璟一挥手,让曹阿牛把二人请来。曹阿牛领命跑着去了,来到那间在寨中的小小院落,正看到他的郭大哥,公孙大哥并肩而立,望着漆黑朦胧的山。
“赵将军找二位过去议事。”
泫渊、郭金下意识的互看一眼,泫渊自信一笑:“师兄,走吧。有仗打了。”
当二人刚刚进屋后,赵良璟缓抬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安静。大屋内的众人,齐齐看向上首的赵良璟。周震也没如以往那样,只是垂立于赵良璟的身后,沉着张黑脸。
赵良璟又向前走了一步,环视场下,语气平淡但声音很高说道:“我已决定,打下范阳城。”
顿时正屋哗然,接着就是互相交头接耳,切切私语。泫渊伸手入怀,摸着虎切剑柄,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一豹头环眼的黑面大汉站起朗声冲着赵良璟说道:“这范阳毕竟是郡城,城内虽说钱粮无数,我们虽说有几千人马,如要攻城,这买卖恐怕不划算呐。”
这大汉说完,对面紧接着又站起一人,说道:“大当家的说打,那就打,一切听两位当家的。”
此时站在赵良璟身后的周震,抬脚向前一步,言道:“我已探得,范阳守军不过一千老弱病残。虽有城墙作为依托,但没有什么战斗力,明日我派几十名身手好的兄弟,混进城去,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必没什么损失。”
赵良璟,扭头看了看周震,而后点了点头,眼神又望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泫渊,问道:“泫渊兄弟,你有什么高见?”
屋内几十道眼睛,齐齐望向一直呆坐的泫渊,他知道现在屋内坐着的,全都是匪军的大小头领,随即做出一副恭谨的神色缓缓说道:“我没什么意见,刚刚二当家的谋划很好,只不过攻城之前,是不是要向周围派出斥候,探查一下幽州军的动静?”
赵良璟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嗯,那好,大家准备一下。后日午时,趁范阳城门大开,拿下范阳,谁来打先锋?”
下首众人互相看看,刚要有人站起,那周震“嘿嘿”一笑,冲着泫渊言道:“泫渊兄,你谋略超群,貌似颇懂兵法,这么大的功劳,你不来拿?”
其实,早就把一切计划好的周震,是故意而为之。这前锋位置,他要亲自去。但并不是为了什么功劳,而是为了能当先进入范阳城。不过,他耍了个小聪明,先让泫渊去,料定了泫渊定会推辞。这时自己这个先锋的位置要的就算是名正言顺了。
正如他所料,泫渊故作惶恐,站起身来,拱手言道:“我从未领过兵,何谈懂得兵法?我师兄弟二人初到山寨,虽寸功未立,但此事关系重大,我兵败战死事小,误了山寨前途事大。况且两位当家的在此,小弟实不敢贪天之功。”
赵良璟笑呵呵的道:“泫渊兄,你客气了。”
泫渊看了看周震的神色,眼珠一转,又继续说道:“大当家的以往做过范阳的校尉,对城内城外的情况比较熟悉,如大当家的亲自领兵攻城,必然旗开得胜。”
周震闻言还不待赵良璟说话,便坐不住了,当先走到赵良璟面前,说道:“大哥,小弟愿打先锋,你是一军统帅,应当坐镇中军不可妄动。”
赵良璟抿嘴一笑,把丹凤眼眯了眯,伸手拍了拍那周震的肩膀,温言道:“那二当家的就辛苦一趟吧,等你拿下范阳,大家在太守府为你庆功。”。
当泫渊、郭金回到自己房舍之后,泫渊让郭金去门外把守,自己又施展出魔族功法“魔灵血镜,”通知了雷霆居众人,让孟萧带着众弟子于后日午后埋伏于范阳太守府周围,等城破之时,匪军定然大摆庆功宴,到时在太守府中里应外合击杀全部匪首。
孟萧接到消息后,仰天哈哈大笑,称赞泫渊奇谋百出。一石二鸟,借匪军的刀杀了为富不仁的太守王佑。一下为百姓除了两害。此时孟萧身后的那老和尚却双手合十,微低着头言道:“我佛慈悲,战事又起,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生灵遭涂炭。权当祸福相依吧。”说罢,眼眸深邃的望向雷霆居后漆黑一片的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