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居内,曹起没了平时可以调侃的郭金,孟倩少了新婚的相公,有些冷清。孟萧正在正堂侧室,打坐练功。自从看了泫渊从罗刹带来的净乐经后,又经泫渊告之其中大略。虽没有刻意去修习古图之上所记载的功法,但他颇感意外的觉得自己修为突飞猛进。
他原本已经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在修为上虽说不上登峰造极,但也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凡是到了一定的程度,想再进哪怕半步都需要,几十年的修炼。只是靠着勤奋不怠一点点的往上在磨。孟萧想着,只要不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好,没成想自身元气竟突然间一日千里的迅猛增长。
今日孟萧打坐之时,却有些心神不宁。想来自己的大徒弟、小徒弟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心中担心。又想到女儿与泫渊刚刚成亲,就把二人分开,自己是否考虑欠佳,对女儿,对泫渊有些残忍?
忽的门外响起曹起的声音:“师父!师父!有情况。”曹起一路从雷霆居大门奔进正堂内室。
孟萧也没向平时那样,责怪自己这一向话多的二徒弟太过慌张。反而自己也有一些慌神的问道:“何事?快说!”
此时在侧院的黄平、阿文,在后院的孟倩,都各在屋中听到动静,也全都连忙的向正堂跑来。
气喘吁吁的曹起言道:“昨日范阳太守府,夜间被盗。传闻盗贼有两人,其中一人功法貌似与我雷霆居功法类似。至于另一人的功法则有些古怪。我料想应是大师兄和小师弟。”
孟倩急不可耐的追问:“他们二人不应该上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范阳城中?又怎么会夜盗太守府?”
曹起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孟萧沉吟了片刻才言道:“老二,你立即再回范阳打听打听。”
曹起点了点头,也未休息片刻,又出了雷霆居。孟萧见黄平、阿文、孟倩三人忧心忡忡的站在下首也并不离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料想应该不是老大与泫渊。此事应与我们无关,都回去吧,等待山上来信,我们准备时刻上山策应。”
黄平、阿文是走了,可孟倩依然还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对孟萧言道:“爹,我想会不会是山上的匪首让他们去做的?”
孟萧思索了一会儿言道:“如果真是他们二人,其中也必有蹊跷。以你大师兄的修为和泫渊的机智。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意外,不必惊慌。”
孟倩闻言低下头去,无奈告退。站在院中,回头望去,好似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走了。
又回到范阳城的曹起,准备再去找那老卒,无非再请他喝顿好酒,吃一盘好肉。他坐到了城门边的茶铺,望着城门,不知那老卒何时换班。端着旁边桌上的茶水,刚喝了一口,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耐烦的回头一看。面前一衣衫褴褛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后背背着个大木匣,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和尚,啥事?”说罢,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呼起来:“清源寺,老方丈!”
那老和尚依然笑容满面言道:“小施主,还记不记得,要请我吃斋饭?”
曹起马上起身,给老和尚让座,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言道:“一顿斋饭,都让您追到范阳城来啦?好说,好说。”
老和尚吧唧了一下那瘪扁的老嘴,看了看曹起桌上的茶碗,又看了看天上的烈日。
曹起无奈一笑:“伙计!再上一碗大碗茶。”
二人重新落座,曹起问道:“老方丈,说实话您这次来范阳到底是做什么?”
那老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言道:“找你请我吃饭。”
天色渐晚,曹起也没等到那老卒,便带着老和尚徒步回了雷霆居。
孟萧还在心烦意乱中,忽然耳畔响起了一慈悲苍老的声音:“孟大侠,罗刹一别,别来无恙?”
孟萧大惊,知这是佛门的千里传音,只有他一人能听见,可是他又不见老和尚的人,随即散开身周元气,探查。发觉那老和尚已经到了雷霆居门外。
孟萧与老和尚坐在雷霆居正堂上首,那大木匣就立在老和尚的脚边。黄平、阿文、曹起在下首垂立,孟倩拿着茶壶给二人倒茶。
阿文笑嘻嘻的言道:“老光头,终究是没吃的了吧。”
孟萧皱眉,却又不好说什么。黄平连给阿文使眼色。阿文却始终不以为意,装作没看到。曹起言道:“老方丈,我去厨房给您烧两青菜?”
老和尚双手合十,咽了口口水言道:“有米饭馒头最好,阿弥陀佛。”
曹起无奈,笑着去了。孟萧不见老和尚嘴动,却听见其声:“孟大侠,可否屏退左右?”
孟萧也知其他人听不到,随即摆了摆手言道:“都下去歇了吧,我与方丈单独说说话。”
众人散去后,孟萧拱手对老和尚言道:“大师,此来应是有重要的事相告吧?”
老和尚伸出满布青筋的枯槁老手,指了指脚边的大木匣问道:“孟大侠可知这是何物?”
“乌楼力的骨刀。”孟萧好不思索的答道。
和尚言道:“紫霄宫的踏元道长,前些日子找过我。因为您那小弟子。”
孟萧诧异,思忖着。难道紫霄宫已经知道有个公孙泫渊与他们可能有些渊源了?那为什么不直接来雷霆居找自己?或者直接找到泫渊?却要去找清源寺?孟萧带着疑惑问道:“请方丈明言。”
老和尚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十七年前,孟大侠为报妻仇,大杀神月邪教,之后便在雷霆居中隐居了十七年。不问江湖事,连徒弟都不曾再收一个,贫僧所言不差吧?”
听到这话,孟萧的眼神明显的暗淡了几分,点头道:“是啊,平儿、倩儿、泫渊今年都十七岁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低眉顺目的继续道:“孟大侠,这些年不问江湖事,可能对有些事,不太了解。这神月邪教,有复起之象。”
还不等老和尚说完,孟萧便插言道:“我知道,在罗刹之时,已经探得乌丸、北狄、匈奴等一众胡人,好似都有信封邪教之象。看来这次不比十七年前。这邪教是有备而来,上次幽州江湖之中的腥风血雨。这次恐怕整个中土……”
老和尚点了点头言道:“不知孟大侠,可仔细想过。并州大旱,北狄叛乱,乌丸十万余侵袭幽州,为何朝廷不派一兵一卒?幽州还好,多少还派了一位袁刺史,可是并州呢?雁门郡呢?几十万洛阳天兵纹丝不动。这次不仅是江湖中的腥风血雨,连朝堂恐怕都不能幸免。”
孟萧站起身来,面冲门外的繁乱星空,负手而立,面色凝重。
老和尚也跟着站起,双手合十,站在孟萧身后,言道:“当初战乱刚起之时,有传言称,天机阁刘阁主与紫霄宫月华真人与陛下在洛阳百花亭秘密会面。紫霄宫坐落在南方太和山之中,千年来都没曾把手伸进幽州,其江湖地位虽高,但真正福及的不过,荆州而已。此次连二元其一的踏元都亲自前去昌黎为袁刺史助阵。我想,不是天机阁就是紫霄宫曾谏言,只派一位善守大将,坐镇幽州足矣。但,战事结束不久,貌似这踏元道人对泫渊的情况一清二楚,说明在战争开始之前,紫霄宫已经对泫渊已经有所了解。”
孟萧回头,表情疑惑的问道:“方丈的意思是,那踏元道长表面是来助阵,实则是为了小徒而来?”
老和尚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神月邪教,孟大侠最是了解不过,胡人数部,同时进犯,不排除有邪教在其中作祟。贫僧的意思是,好似紫霄宫从最开始就知道,公孙泫渊能平化幽州战事,如不出意外,下一步他们会想办法把泫渊引到并州雁门郡。”
孟萧“嘿嘿”的冷笑一声:“几十万邪教徒又何妨?我能杀得他们一次,还能杀得他们第二次,只可恨十七年前,没把这邪教连根拔起。泫渊乃我义兄公孙泽遗子,放出去历练历练无妨,我断不会让我女儿、徒弟们,尤其是泫渊去赴险境。老方丈此来是怕我杀孽太重?不必如此。江湖中人,谁手中还没几条人命?”
老和尚,眼睛微闭,低吟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我正是为此而来。孟大侠可曾想过,朝中猛将文臣无数,为何却单单派了袁刺史?贫僧真正担心的不是孟大侠重出江湖再多杀几个邪教徒。只是觉得期间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公孙泫渊早晚要南下,此子在十几岁的年龄,便能重创十万铁蹄,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如孟大侠把令徒藏起,莫说紫霄宫答不答应,就是对泫渊来讲,也并非是件好事。菩提树下,菩提心,没有菩提树,何来菩提子?”
孟萧冷哼一声:“方丈,莫不是来给紫霄宫做说客的?”
老和尚言道:“孟大侠有爱徒之心,那月华真人也有爱徒之心。贫僧倒觉得,爱徒身上背负着无量功德。”
孟萧闻言,扭过身来,表情惊讶的看着这老和尚,老和尚只是低眉顺目,沉默良久,才道:“如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孟大侠的老朋友袁刺史,就会找到雷霆居了。”
那老和尚又道:“十七年前,孟大侠率领我等幽州修真与现如今的袁刺史带领的官军,杀了数万邪教徒。可是那邪教徒,走上邪路之前,也是普通百姓呀。十七年来,此事在贫僧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神月固然可恶,可是那数万条生命当真都是罪不可恕?紫霄宫明知这刀中,戾气极盛,冤魂不少,还让贫僧把这邪物归还给泫渊。贫僧也想过,除了公孙泫渊,这世上恐再无他人再能驾驭这骨刀,而不受反噬了。这点孟大侠可清楚?”
孟萧想到十七年前,在幽州一片黑色,土地与天,同为一色。自己怒火中烧,踏剑而行,一柄天雷,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生命。天空雷电不止,自己伤心欲绝,如不是家中的大徒弟怀中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倩儿,说不定就真的便与邪教同归于尽了。。
远处又响起了曹起的声音:“老方丈!师父!菜炒得了!”
老和尚一张老脸笑成了花,一摆破烂僧袍又坐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