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名最普通的游部青壮,再到成为黑龙城最荣耀的黑龙游骑,最后一战成名,成了可以在广袤草原之上呼风唤雨的右贤王。
可是他对面前这从不以面目示人却丝毫不怀疑拥有绝代风华脸庞的女人一直很恭敬,原因无它,只因他一直尊崇强者。这女人可以轻松杀了乌楼力,可以让大单于和颜悦色,自然身份也是十分超然。不过右贤王对她的尊敬是发自内心对强者的敬畏。
右贤王弯腰躬身恭谨的问道:“先知可有受伤?”
头戴黑纱的女人优雅的走过右贤王的身形,坐到了本是属于右贤王的王座之上,右腿轻轻抬起架在左膝之上,左手撑在身旁,斜身轻靠,语调始终带有丝丝媚意的言道:“无妨,我和那不知来路的女人都没下死手。况且,她的修为不见得就比我高。”
右贤王转过身子,面冲黑纱先知,始终低着头言道:“我已分出四万骑加上一万黑龙骑直扑晋阳城,计划再从晋阳南下于太原回合。”
黑衣女人右手优雅反转,手面冲上,一阵媚人的香气阵阵传出。
右贤王不曾抬头,反而把头更低了低,喏喏言道:“谢先知。”而后在只有两人的屋内,缓步朝左侧下首的兽皮垫上坐去,坐姿倒是很随意。
这位连大部分黑龙城的众位将军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圣教先知缓言道:“大概有三年没正式下过雨了,不会一直旱下去的,如突然天降大雨,汾水暴涨,我们攻到太原反而是背水而攻,犯了兵家大忌。晋阳应是一座空城了,收下晋阳之后,那五万骑卒继续东袭,拿下上艾和新兴城再考虑回军南下至屯留与太原一带。”
右贤王并没有照着这女人吩咐,马上下达军令,而是低头独坐良久。弥漫着淡淡幽香的先知也不在意,极有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右贤王才缓缓点头:“先知圣断,思胜之前先思败,如按先知的谋划,不仅整个并州北境尽收我手,还可分三路南下,齐头并进互相策应。即使天降暴雨,亦可以步步退守,不至于让河水阻了归路。只是……”
黑纱女人换了个姿势,透过面前的黑纱看着右贤王道:“无妨。”
右贤王直言道:“只是这皇甫普化狡猾的很,据已经深入到太原以北的黑龙骑回报,并州军以太原为中心已经建立起了第二道防线。这雁门城我们已经攻了数日都不曾攻下,再分兵去攻新兴恐怕不妥。”
女人站起身子,双手互握于腹前,缓步朝着帐帘漫步而去,走的极慢,却姿态婀娜,缓缓言道:“你以为二十万大军合兵一处就能所到之处尽落我手?并州自古多战乱,各个城池的城墙、女墙、瓮城等等建造的都很完备。这所谓的以太原为中心所起的第二道防线,入秋之前肯定能拿下。难的是后面能不能往南再走一步。”
转日清晨,并州的天空中少见的飘着稀松的云朵。
万名并州军骑卒静立于马背之上,这万名队伍之后便是装备简陋的千余名晋阳士卒。
清源寺老方丈带着圆通小和尚到达太原府后,便留在了那里。可能知道联合踏元道人与彭飞诛杀徐雨乔无望,又在某个夜晚忽觉得自己身为出家人杀心太重,终日里忏悔不已。所以只有孟倩和石羽带着四个普通骑卒再返回与晋阳城的大部队在娄烦回合。
彭飞允诺了大都督,为并州军断后,众人也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先不说大都督所带的这万余人能不能突围出去,从晋阳城里出来的这千余人,包括徐雨乔所带来的马匪在内,能生还者恐怕寥寥无几。
其实损失最大的还是并州军,皇甫大都督血战雁门的这几日里,阵亡的并州军有一万多,已经超过了一半,再让并州军死下去,恐怕整个并州的并州军军心动摇。留着这一万在雁门郡活下来的人,回到太原城,也有鼓舞士气的作用。至少表明黑龙城的胡人没有那么可怕,至少没有把雁门城里的人杀绝。
自娄烦到雁门这条斜线上的黑龙游骑,无辜被诛杀六、七队之多,右贤王是知道的,原本以为是某些中土门派中的修真高人下的黑手,没成想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被晋阳赶来的敌军斜插进来,自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娄烦的北狄军全军覆没,据黑龙游骑的探报也是晋阳的敌军干的,他怕这支身处晋阳的部队还有后手,所以加强了正面的布局,加之一下子调走五万人去了东面,南边围城的人数一下子少了很多,不过没关系,让皇甫普化冲出去又何妨?右贤王最擅长的就是奔袭追击,野地浪战。不等他跑到太原府,就能将其追杀。
雁门城城南的城门忽然大开,并州军成一字冲出,干枯的汾水距城门不过五六百步,只要过了河,就算成功了第一步。一万并州骑军,冲出城门百步之后,便成了狭型的雁形阵。每骑之间都隔有一段距离。胡人的骑卒反应迅速,如从城墙之上俯瞰,两道洪流冲撞、交融。
接着从其他围城的两个方向的胡人,也都快速的上了战马,增援而来,只不过绕了一个更大的圆,在干枯河水的另一边,阻截打算突围出去的并州军。
万余名并州军展开冲锋之后,并没有一股脑的向南直冲,只有万人,相对于胡人的阵线还是略显单薄。当整个雁形完全陷入敌阵之后,一分为二,像两扇铁门,朝两侧缓缓打开。
就在此时,以彭飞和踏元道人为首的晋阳军,才从雁门城内冲出。并州军为他们使劲把胡人向两侧推去,让他们在中间一路毫无阻挡的向南驰骋。
右贤王坐在马背上,望着远处的战阵,嘴角扯了扯,冷笑一声:“并州官军竟为那些马匪开路?皇甫老狐狸,你更出不去了。”而后对身边的几位黑龙游骑的骨长言道:“只在外围跟着,追杀漏网之鱼。”
当晋阳部队,靠着并州军的阻挡,冲过已经干枯的河水之后。又一字排开,调转马头。并州军缓缓向中收拢,从后向前,舍弃战阵,向南冲去。
真是好不容易摆脱了胡人骑卒的并州军,穿过了晋阳友军,头也不回的直直前冲。
皇甫普化的坐骑与彭飞的马头相交之时,老将军言道:“本帅念着这份情。”
而彭飞目不斜视,高举手中长枪,冲天一举,一字排开的晋阳骑卒向着于并州军相反的方向开始冲锋。只有千骑的晋阳骑卒,面对着胡人骑阵,仿若泥牛入海。这一下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泫渊和孟倩在最后,并排连插七星幡,倒没有在龙盘山庄所布的那次高耸入云,踏元道人站立于马背之上,唯独他一骑不动,闭目诵经,嘴中诵念道家真言,刚一诵完,猛然双眼一睁,一双金眸再现,右足轻轻在马背上一点,凌空将自己激射而出,那马连连倒退,竟一时站立不稳。
毫不出人意料,踏元道人后发先制,一袭金身冲入敌阵,太玄剑直冲头顶。胡人为首最前面的一骑,瞬间被化为齑粉。莫说血肉,连人带马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不曾保留到地面。
踏元道人浑身如滚烫的金属,一双金眸骇人无比,速度之快,匪夷所思,成一道金色闪电,瞬间冲破四五具胡人身体。再一落地,金芒淡去几分,散去身周元气,更换气息,金芒再次大亮。就在这间隙之中,一柄弯刀横削而来,踏元道人伸出太玄,以剑压刀,轻轻向下一抖,那举刀横削而来的胡人骑卒,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牵扯,跌落马下,还不待踏元道人举剑取其性命,后面跟上的胡人马蹄,一下便把这名战友的脑袋踩进了黄土。向四周喷洒的红白相间的血浆,溅射到金身道士的身上之时,一缕缕蒸腾的血红烟雾,向上飘去。那名不慎将自己战友的脑袋踩爆的骑卒运气不错,手中长矛矛尖,已然戳到了如金光天神的踏元身上,依靠战马奔袭的速度,长矛刺出的力道之大,把踏元道人直接向后撞飞。只不过,那名胡人骑卒欣喜之余,慢慢的长大了下巴,矛尖竟不能戳进这个散发着金光道士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长矛弯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手再也握不住长矛,矛杆将自己的虎口震裂,脱手飞去。
不过惊骇之余,也微微松了口气,那金光道士的身体被自己的矛尖撞飞之后,单足一蹬,又如闪电一般的前冲而去,自己则已经跃过金光道士的身形,那道士没有从身后斩杀自己。因虎口崩裂而鲜血直流的手,又快速抽出短刀,继续冲锋,不料刚抽出短刀,便被一名少年模样的人用长矛贯穿自己的胸口。
当石羽把长矛戳进那人身体之后,猛然撒手,越过那人的身形再握住穿透而过的长矛前部,从后把长矛从那名骑卒的身体之中拔出。
两马交汇,不过对面战马的速度因地下尸体的缘故,已经远不如石羽坐下马匹的冲击力。少年再次握紧矛杆,矛尖对弯刀,一阵火星迸溅。石羽顿觉右手发麻。
所谓的骑战就是这样,两马交汇,依靠马匹的冲击速度,把手中的武器快速递出,无论有没有将敌人斩杀,都要头也不回的冲向下一个目标。手中的矛没了就继续抽刀再战,如果刀没了,便下马步战。靠的是哪方的战马爆发力更强,便就是优势。
突然间,一手无任何武器的胡人骑卒,刚要下马捡拾死尸旁的武器,见一名中土少年手持长矛直刺而来。手疾眼快,抓住缰绳,单腿凌空绕过马身,藏于马腹躲过一矛。而后快速的坐直身子,见周围全都是己方之人,中土南人完全已经被分割。跳下马背,向后连跑两步,追着南人少年的马而去。
而后,猛然一跃,左手按在石羽战马的臀部之上,撑起身子,右手握拳猛然朝着石羽的后背轰去。
石羽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向前凌空飞去。而后重重跌落到地面。前仆后继仿如巨大瀑布水流一般永无止境的胡人骑兵,继续前冲。一骑见前方有人跌落到地面,嘴角狞笑,猛勒缰绳,打算用马蹄把躺在地上之人,踩烂。
石羽仰面朝天,见如千斤铁闸的马蹄就要急速下落,奋力在地上朝侧面翻滚。分明的感受到左臂的碎裂,在喊杀震天的战场上,也能听到了那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只是少年不知为何感受不到疼痛。石羽右手撑在黄沙地上,半撑起身子,看着已经瘪扁的左臂,还有一如手指粗细的肉连接着大臂与前臂。少年奋力站起,单靠右手,抓住一胡人骑卒的马鞍,又直直的被拖行了很远。
那名胡人骑卒,发现石羽之后,用矛杆朝着石羽的脑袋戳去,虽一击而中,但腰间的弯刀也被少年抽走。落地之后又是一阵翻滚。
可能之前的运气太过不好,石羽第二次落地之后,竟然没有胡人战马在其周围。少年握住弯刀刀柄,使刀刃冲上,插进自己的左肩,怒吼一声:“碍事!”弯刀向上,把自己左肩连带着已经没有手臂模样的左臂削下。
少年挂着鲜血的嘴角狞笑,单臂举刀站立,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声:“才杀了一人,还要再杀一个,才能死。”
老铁匠一直使剑在马下步战,用着眼花缭乱的剑招杀敌,都不曾运转元气。。
看到了不算太远处,已经成单臂的少年,嘴角露出无奈苦笑:“看在总是偷酒给老夫喝的份上罢了……”
老铁匠略眯双眼,想起了那一年,自己初入晋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