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渊回到房间后,看见孟倩已经靠着床的里侧睡得熟了。所以,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子,摸着黑上了床,听着孟倩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也渐渐睡去。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忽地觉得周围腥气扑鼻,又是一片黑暗。茫然四顾,什么东西都没有。突然间,看见孟倩站在前方不远处,冲着自己甜甜的微笑。
稍稍安心的泫渊,不明所以,赶忙冲着孟倩跑去。可是怎么跑,都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并未拉近。情急之下,步下又加紧了几分。
随着腥臭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忽然间,黑暗中出现一黑色的巨爪,足有三人之高,只一下便把孟倩包裹其中。孟倩的整个身体都被黑色的巨爪狠狠的握住,只剩一张脸,冲着泫渊的方向呼救。
泫渊大急,不顾一切的冲向那黑爪的方向,口中不停的呼喝着:“倩儿!倩儿!”
时间不大,泫渊随着抓住孟倩的黑色巨爪跑到一处悬崖旁。黑爪毫不停留,直奔悬崖下的无底深渊坠去。泫渊哪里还会迟疑?也正要一跃而下,追随而去,可是忽然间看见那黑爪中的面貌变成了王薇。泫渊立即顿住了身形,呐呐奇怪起来。
知道,遇险的不是孟倩,心中的千斤大石算是落了地。他趴在悬崖的边缘头冲下,亦使劲的呼喊着:“王姑娘!王姑娘是你吗?王姑娘?”只不过,再没有丝毫跃崖而下的意思。
睡梦中,孟倩听见有人不停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倩儿!倩儿!”
她睁开睡眼,看了看身侧,一摸身旁的相公的头上直冒冷汗,神情颇为紧张。她轻轻的推了推泫渊,甚是担心的小声言道:“相公你是不是梦魇了?”
这一次,她彻底听清楚了,泫渊的梦话:“王姑娘!王姑娘!”
楞在床上的孟倩,忽地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只一个翻身便下了地,一边用白衣袖口捂住鼻口不让自己发声,一边发了疯的跑出了门。自出生以来,孟倩还从未哭的如此悲痛过。
她站在池塘后面的井旁,任凭眼泪滴滴下落,就是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待的哭泣减小,她从井下打上一桶并未结冰的井水,使劲的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擦洗自己的左侧脸颊。不知为何,这水在井下之时,虽然寒冷但并不结冰,一到地面,受了这严寒之后,结冰的速度异常的快。
此时的王薇缩正在自己房门之后的黑暗里,看着孟倩用水洗着那被地骧王舔过的脸,看着那张恬静美丽的脸,已经被冰冷的水冻伤,那纤细的手也被冰渣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良久,孟倩失魂落魄的走回房间的方向,独自坐在庑廊下的一个木柱之下,背靠着木柱,怀抱双膝,又开始哭泣,只不过已经不是那般的发疯。
王薇从黑暗中走出,走到孟倩的身侧,慢慢的向着孟倩跪了下去,她觉得今日自己莫名的反常,孟倩定是知道了怎么回事。这让她觉得自己无比的罪恶。因为,除了亲生父亲王佑之外,也只有这个女人才会待自己那般的好。
满脸泪痕的孟倩,轻轻扭头,斜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薇一句话也没有说,表情冷漠。只一眼,又把那已经被冻伤的脸,深深的埋进了双腿之间。
孟倩从未对王薇如此冷漠过,可以说那神情间,已经有些无情。王薇看在眼里,更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一般。王佑还生死未卜,好不容易又遇见了如亲人般的倩儿姐姐,如今难道又要离自己而去?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想杀了公孙泫渊,只想离他越远越好。可是,她一个罪臣之女,天大地大,又能往何处去?
冬日的清晨,天空总是亮的特别的晚。等天色完全大亮已经是辰时时分。仆人老崔的扣门声,吵醒了泫渊。睡眼惺忪的泫渊,看了看床边没有妻子,正在纳闷,草草的穿了鞋,便去开门。
老崔一如既往的恭谨言道:“公孙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和踏元小仙长用过早饭后,去内院卧室议事,踏元小仙长老仆已经通知过了。”
泫渊当然知道去议什么事,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可看见了我夫人?”
老崔点头道:“今早些时候,住在隔壁的王小姐找老仆来要茶,好似公孙夫人在王小姐房中说话呢。”
泫渊有所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昨日,倩儿被那邪教之人羞辱了一番,心情郁闷,正想找个机会安慰一番。如今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老崔告辞后,泫渊连忙穿好外衣,见踏元道人已经站在院中池塘边等候。
紫霄宫功法繁琐,每个时辰修炼何种功法都及其有讲究。踏元昨日回房后,一直在打坐,而且这是他第一次下山,亦是第一次使用镇妖符,对田庄主卧房那边的情况也是放心不下。昨日夜里他虽未出现在院落之中,但对院落之中发生的事,大概是清楚的。
泫渊关好房门,对踏元高声言道:“师兄稍等,我去与倩儿打声招呼。”
踏元道人看着泫渊还一切不知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再怎么是出家人,也是个年轻人的性子,也颇为担心的跟着泫渊来到了王薇的房门之外。
轻扣了几下门后,王薇表情尴尬的开了门。泫渊站在门口向里张望,虽没正式看到妻子,但也看到了孟倩的白衣裙角。也算和王薇几经生死的泫渊,也没了当初的拘谨,“嘿嘿”傻笑一声,对王薇言道:“王姑娘,我找倩儿。”
本来神情间有些尴尬的王薇,忽然间好像恢复了当年还是太守千金的模样:“看什么看?倩儿姐姐在我这挺好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莫要来烦本小姐。”
又好气又好笑的泫渊无奈,只得大声的冲着房内喊道:“倩儿!你在里面吗?田庄主派人来找我们啦!我想进去跟你说一声。”
王薇伸出右手,往泫渊胸口一推,没好气的言道:“我说公孙泫渊你怎么回事?你对本小姐的闺阁就这么感兴趣?三番两次的想入我房间?我一云英未嫁的小姐房间,你说进就进?”
这一袭话,算是戳到了泫渊的软肋。当初夜盗太守府,误入王薇的房间,事后可没少让他自己吃苦头。
只听王薇又道:“田庄主找你就赶紧去,跟我们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有一个自视清高的牛鼻子天天只会让我们女儿家以身涉险?还敢让我们再去?”
又是一句如刀子般的话,戳的泫渊是呐呐不能言。踏元道人自是听不下去的,刚想出言反驳,便听见孟倩带有沙哑的声音:“相公你赶紧去吧,昨日一番争斗,我还有些疲累,我想与王家妹妹说会儿话。”孟倩的声音刚落,王薇怒气冲冲的关上了房门。
踏元道人和泫渊徒步赶往内院的路上,泫渊憋了个大红脸,突然言道:“我觉得倩儿有些反常,好像是病了。可是为什么不见我?”
好似一切都了然于胸的白衣小道士不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半晌,才言道:“昨日争斗确实激烈,就连我没动手的,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两个女儿家,病了也正常,等处理完邪教之事,回来再说。”
可是心中却腹诽道:“以前在太和山上,总听师兄和师父念叨,这世上最深不可测的便是女人的心思,无论你本事再大,你也捉摸不透。以前总是不理解,男人女人哪能有这么大的不同?如今算是见识了。幸好自己是出家人,不用去烦心这些琐事。”
随即出声道:“泫渊师弟,小道请教一下,你认为这世上最深不可测的是什么?”
泫渊闻言好似努力的思考良久,才缓缓答道:“大约是漂亮女人的心思了罢。”
踏元疑惑的看着泫渊,出声道:“此话怎讲?”
泫渊好似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一般,缓缓言道:“你看田夫人是不是很漂亮?心思深不深?王姑娘也很好看吧,心思深不深?我记得我娘,心思也是很深的。自她去世之前,我才知道雷霆居。但,我记得以前在容城老家,村长家的媳妇,就不那么漂亮,就知道喂猪,种地,村长说啥就是啥,想来是没什么心思的。”
踏元道人叹气一声,莫名伤感的回道:“唉~以前总是认为,守元师兄就是一个只会读经、闭关的书呆子道士,现在想来,师尊和师兄英明啊!”
“什么意思?月华老真人怎么了?”
“无事……田庄主不是让我们用过早饭再过去吗?”
泫渊白了踏元道人一眼,耐心的解释道:“以往哪次不是老崔把早饭给我们送到房间,今日就不送,那是田庄主让我们快快过去。”
一脸茫然的踏元道人继续问道:“那还让我们吃饭?”
头痛无比的泫渊答道:“那是给我们台阶下,让我们想清楚,他如若要放了那邪教之人,让我们最好不要阻拦!不记得我昨晚跟你说过了的?”
二人还未走到内院,就已经见识到了田庄主养在无终山中的私兵。真可谓是刀剑林立,铁甲森森。泫渊、踏元具都是与乌丸军交战过的,军旅、战阵之事,也都是懂得一些的。单看军容和身上所穿的铁甲,便知道这支私军可不简单。哪怕就是比州府大营之中,袁之铭的亲兵都不逞多让。
军甲、军旗多为黄色,军容齐整,站岗士卒无不是目不转睛。临近田庄主卧室院门门口,有一杆大旗,迎风而舞,被吹的猎猎作响,隐约的看到上书:“龙盘山庄。”
门外一校尉模样的年轻人,腰胯制式长刀,头戴铁盔,盔后有一束黄色的马绒似的事物。见到踏元道人和泫渊,当即恭谨的行礼:“敢问可是公孙先生和踏元仙长?”
泫渊和踏元道人不知这是何人,一齐点了点头,而后回礼。
那年轻人,言道:“我是庄主的二弟子一直帮师父在山中操练兵马,未曾与二位高人谋面,如今见到高人风采,鄙人真是三生有幸。”言罢,向后一挥手,示意打开院门。
泫渊与踏元礼貌性的微笑示之,而后垮步进了院落。
与昨日并未什么太大的不同,三十二道镇妖符还贴在地骧王的身上,缚龙锁也并未松开。只不过除了那些山庄客情,多了几个面生的校尉模样的军人。
田庄主,见到两个年轻人后,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这一下,可吓坏了泫渊和踏元。连忙给身为长辈的田庄主回礼。
田庄主言道:“我思虑再三,还是想放了他。为了捉住这妖人,公孙先生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如今我要放人,也实在不敢不告知。”
泫渊与踏元道人对视一眼后,泫渊拱手言道:“在下几个晚辈,没经庄主同意,就擅闯内院,调查邪教,结果牵扯出夫人,本就是死罪。如今庄主不对我们几个晚辈动雷霆之怒,已是宽宏,安敢言之他事?一切庄主做主即可。”
田庄主看了看踏元道人,出人意料的,踏元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话。这倒让田庄主少废了一番口舌。心中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禁对泫渊使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田庄主双手结印,掌中火光大盛,缚龙锁自动脱落掉落到地上。
泫渊,拉了拉踏元道人衣袖。踏元道人无奈,叹气一声,清吟了一句:“解!”
随后三十二道镇妖符一齐亮起,而后凭空化为灰烬。
解脱束缚的地骧王对着正站在众人最后的田夫人招了招手,微笑言道:“他们不可能困住我两次,来,我带你走。经此大难,我也到底知道,你是真心待我。”
田夫人瞬间眼眶微湿,脚步竟然缓缓朝前移动。
在场的几个校尉模样的军人,竟同时拔出腰间长刀,无不是怒目而视,刚刚给泫渊、踏元开门的那个年轻校尉高声吼道:“师娘!你怎得还如此执迷不悟?如不是师父,这妖人昨日就已经被我等五马分尸!”
田庄主呆立在当场,一动不动,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茫然无措。
当田夫人走到,白面书生地骧王三步处。忽的地骧王右手掌中一翻,一股黑气冲天而起,化作一条毒蛇一般,直冲田夫人面门。众人来不及反应,那条黑雾化作的毒蛇,一下便插进了田夫人口中。田夫人瞪大双眼,表情痛苦难当,却又手足无措。
踏元道人顿时浑身泛起淡淡金光,背后长剑凭空铮鸣出鞘。白衣小道士一跃而起,在空中举剑向下奋力劈去。这一式是紫霄宫荡魔真法中的斩妖台,蕴含无量真武之力。一下便把那黑色雾气化作的毒蛇展为两段。
就在踏元道人挥剑斩妖的时候,田庄主也反应过来,双掌凭空一翻,数十条火龙缠绕在田庄主身周,而后数十条火龙化作一条巨龙,冲着地骧王而去。
地骧王口吐鲜血向后飞去,众人看的清楚,地骧王含血的嘴角还带着森森冷笑。
在场中的几名校尉,也是田庄主的几个弟子,也都瞬间拔出腰间制式军刀,各展神通,向地骧王攻去。
毒蛇被斩断之后,田夫人来不及难受,娇声高呼:“你快逃!”
只见白面书生地骧王,躺在地上,右手凌空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一股黑气以极快的速度,把田夫人拉回到他的身边。
田夫人虽对田庄主做了不忠之事,但毕竟还是龙盘山庄的女主人,在场众人包括天庄主在内,亦是投鼠忌器。不敢再下手猛攻。
地骧王凌空手指一划,田夫人柔弱的身子又飞向了正向他攻去的几名校尉。
泫渊也没闲着,魔族功法既然已在踏元道人面前施展过一次,就没什么好忌讳了。只见他双手按地,魔族古朴法阵在地上亮起,并旋转起来,并且越转越快。
随着泫渊的怒吼,地面快速的裂开,花纹古朴,恐怖森森的森罗殿,从地底冒出。
田夫人的身体刚接触到那几名校尉,身体突然凌空爆炸,无数血肉炸裂,空中下起了殷红的血雨。
那几名持刀校尉,田庄主的弟子,也都被炸的粉身碎骨,成了空中的点点红色雨水,和一地的碎肉。。
除了那给泫渊、踏元开门的校尉,冲去的距离离泫渊较近,包括踏元在内,都在森罗殿之后,田夫人身体爆炸的威势全被森罗殿大门挡去,没有被波及,连场中那几名邪教的手下,都没能幸免。
离的相对较远的田庄主,被爆炸的风浪向后推去,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