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元道人独自站在泫渊、孟倩房门外的屋廊之下,凝神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是紫霄宫掌教月华真人亲手书写的四个字,“无所达致”。而后,他把手中的纸条紧紧的攥在手心中,藏于袖内,皱着眉仰头望天,只见头顶淡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终究叹了口气,嘴角上翘,眉头舒展,轻声自语念道:“无所达致,呵,果然还是师尊了解我。”随即摇了摇头,回身推门而入。
独自躺在床上的泫渊,忽的有了知觉,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不知睡了有多久。而后见到踏元道人皱着眉坐在床边,衣着雍容华贵的田庄主也是一脸担忧的站在旁边。
泫渊一边要挣扎着坐起,口干舌燥的他一边急切的问道:“发,发生什么事?倩儿呢?”
踏元单手顺势搀在泫渊腋下,帮他坐起。那田庄主见状一改严肃和担忧的神情,脸上温和的笑着答道:“泫渊小弟,莫要担心,我夫人正在照顾尊夫人。料想也差不多也醒转过来了。我这就去看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言罢,快步便出了屋子。
踏元道人依然一脸严肃,沉声言道:“昨夜,在这院落之中,除了我之外全部中了蒙汗药,还有那位老仆。”
泫渊头脑依旧是昏沉的厉害,呲牙咧嘴的捂着脑袋,表情痛苦,并不答话。
踏元道人边扶着他,便继续言道:“那蒙汗药当真厉害,我有荡魔真法护身,竟也是头脑发昏,没有追上那贼人。你先再闭目休息一会儿,详细的事,稍后再说。”
泫渊知道孟倩没事,也就心安,此时头痛欲裂,昏昏沉沉,脑袋倚在床边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踏元去端了碗浓茶喂于泫渊。泫渊勉强喝了。大约过了半日左右,泫渊才能下地走路。由踏元道人搀扶着,田庄主带路,来到了,田庄主夫妇的卧房。
路上田庄主温言对泫渊笑道:“尊夫人乃女流之身,我等不方便照顾,只好让丫鬟、婆子搬到我的房中,由我夫人照看。”
泫渊跟随田庄主进入田庄主夫妇卧房中后,走过屏风见此时孟倩依旧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安静的睡着。
踏元道人没有进门,在门外等候。田夫人给田庄主使了个眼色,田庄主会意,抬起左手对着站立于一旁的一众丫鬟摆了摆手,众丫鬟无不是安静有序的退出房外。田庄主夫妇也在最后跟随而出,始终也并没有说话。
泫渊面对着床铺上仰卧平躺得孟倩,也不如何担心,见妻子无碍,只是昏睡而已,心中还企盼着她能多睡一会儿。他伸手进被,握住孟倩的手,脑袋顶住床沿,也不知道在闭目思考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孟倩终于醒转过来。与泫渊醒转过来之时一样,也是头痛无比,四肢乏力。好在她睁眼之时,见自己的丈夫就坐在一旁守着,心中安然。
至于那仆人老崔和肥胖的大白,直到转天清晨,才幽幽醒转。尤其是大白,不会人语,睁眼之后,难受得狗嘴中直发出“呜呜”得叫声。让孟倩心疼不已。
泫渊、孟倩回到自己的卧房之中,又休息一夜,才觉得身体完全恢复正常。踏元也一夜未睡,守在二人房外。好在一夜相安无事。早晨田庄主带着其夫人还有另一名仆人,提着食盒前来送早饭。三人谢过。
其实龙盘山庄之内的高手虽多,但是对于泫渊接连遭到暗杀,并没有太多的可用之人。一则那些投靠而来的高手,大多是田庄主为了探查邪教而收留,不可完全信任。二是,据踏元道人这位紫霄宫道人的推测,凶手极有可能就是隐藏在这些龙盘山庄客卿之中。让他们帮忙警戒,追查凶手反而不利于查出真凶,更何况,现在泫渊两次遇害,都不知道凶手动机如何。踏元道人还推测,据他观察,那凶手修为并不如何高深,但对占地甚广的山庄内部比较熟悉,可以摸黑藏匿。
对于泫渊来说,正如踏元道人猜测,除了那一次在范阳杀过周震,还真想不出到底与谁结过如此深仇大恨。可他心中总觉得,事情没有踏元道人猜测的那般简单。这种被人在暗处盯着,随时可以被人取走性命的感觉,很不好。泫渊独自与孟倩相处时,话越来越少,总是自己坐在那里摩挲着手指,低头沉思。
至于孟倩,虽然感觉到了危险,也并没有向泫渊、踏元那样紧张,出门在外游历江湖,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假使有一天真暴毙在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到最后夫妻二人也是死在了一起。
田夫人接过丫鬟手中得食盒,放到方桌之上之后,田庄主对泫渊言道:“泫渊小弟,你在我这里接二连三得遭到暗算,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我一时又抓不到凶手……”话语之间,自责的神情溢于言表。
泫渊表情微顿,而后带有不失礼貌的微笑言道:“庄主客气了,其实恐怕是我们给您带来了麻烦。说实话,我正准备离去。”
听完泫渊话后,那田庄主更是满脸愧色:“哎,也好,我这里鱼龙混杂。你们在这里恐怕也不安全。这无终山上,有一座二郎庙。护佑周遭村民风调雨顺,还甚是灵验。这庙祝与我相识,不如三位到这二郎庙中暂避几天,我一抓到凶手,定当前去二郎庙通知三位。”
孟倩听到丈夫想要离去,只是抬起看起来还很苍白的脸,看了看泫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流露。不过,站在一旁的踏元微微皱眉,心中难免冷哼了一声,也没答话。他可能不满于泫渊做此决定也不和他事先商量一下。他可没有想要离去的想法。
一袭青衫的泫渊礼数周到的拱手答道:“田庄主这里这么大的宅院都不安全,这庙中恐怕也不甚妥。我想这附近只有一个地方比田庄主这里安全了。”
那体态衣着无不透露着雍容华贵的田庄主,眉毛轻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不悦问道:”不知是哪里?”这龙盘山庄无论是建筑、占地都是一等一的极致,这姓田的庄主亦是高手,虽说龙盘山庄之中的客卿“鱼龙混杂”其中很大成分也是田庄主带有歉意的托辞与客套。
泫渊微微一笑,笑容中颇带着些自信与玩味,声音清脆的答道:“袁大人的中军大帐!家师与袁之铭袁大人有一些交情,我夫妻二人打算前去投奔袁大人。”
而此时的踏元道人双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眉头逐渐的皱了起来。以他看来,去投奔袁之铭怎么看都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
那田庄主一拍额头说道:“哎呀,对呀,这贼人一心想杀你,只有军营之中才安全啊,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士兵巡逻,那贼人定无法下手。”其实,田庄主这话一语双关,只不过在场中人没人听出而已。龙盘山庄之中的每日巡查不见得就比幽州军松懈,甚至更加的严紧。其间高手更多,更能提前预知危险。他心中也颇为不服,山庄之中的高手客卿就比不上普通军队士卒?
那美貌的田夫人,听到这里,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动作优雅的微微回身,对侍立于身旁的丫鬟轻声耳语了几句。而后继续嘴角含着浅笑,听着众人的谈话。之后那丫鬟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悄悄的向后倒退了出去。
众人又在泫渊房中寒暄了一会儿,时间不大,只见刚才的那位丫鬟,低着头,双手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又进得屋内。
那田夫人伸出纤纤细手,掀开托盘上的红布,盘内尽是黄金。而后接过托盘,低眉走向泫渊、踏元,微微一躬双膝,缓缓出声:“这是我与夫君送于三位的程仪,请务必笑纳。”
泫渊见那托盘上的金子,整齐码放,犹如小山,不知那田夫人一瘦弱女子怎能托的动这因满是黄金而沉重无比的“金堆”,连忙上前半步,轻轻把托盘向外一推,告罪般的言道:“哎呦,田庄主、我等在贵府叨扰,哪还能收您的钱?折杀我等了。”
不过,最终三人还是架不住田庄主夫妇的热情,泫渊在踏元道人的眼神授意下,还是收了那整整一托盘的金子。
三人将田庄主夫妇二人送出房外,时间不久,看得出还未完全恢复精神的仆人老崔又送来了早饭。三人便合计,等吃过了早饭,便就准备离开。
等老崔退出房外后,孟倩看着踏元道人似乎有些不悦的表情,便站起身来,偷偷的向外张望,见房门周围无人才返回饭桌,轻声言道:“你真的打算去投靠袁大人?”
泫渊闻言后,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了踏元道人一眼,而后含笑不语,摇了摇头。
踏元道人对于泫渊擅自主张去投奔袁之铭本就有些不悦,见泫渊摇头,踏元道人表情严肃,神情愈加的不好看,没好气的言道:“怎的又不去了?”而后冷哼一声继续道:“说的不错啊,在州府大营之中确实足够安全。”
踏元说完,还不待泫渊有何反应,孟倩听出了踏元道人语气之中的冷嘲热讽,暗暗皱了皱眉。随即一想,踏元道人乃名门大派出来的。而且又是天下正道第一人月华老真人的弟子,有些时候难免有些傲气。心下也就淡然了几分。她虽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随和的性子,不过,也怕泫渊心中有了火气。
想以一个表情安慰一下泫渊。刚要扭过头去,桌下抓住丈夫的手。却看见泫渊半苦笑般的,以笑对踏元道人视之。过了片刻,只听泫渊缓缓言道:“就是因为元袁大人的军营之中太过安全,日夜有巡逻的士兵,即使我真被刺客杀了,他也不好脱身。所以在军营他下手的机会太少。我们怎么抓他?”
孟倩也已算是久随丈夫身边,听到泫渊这话,虽还不清楚,泫渊的具体安排,她心中已然有所明白泫渊的意思。随即眼睛一亮。
而踏元道人,却有所不解,微微扭过头来,以冷眼旁观的表情,斜视着泫渊,嘴中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那你怎么和田庄主说,要去州府大营?那既然不去军营,去哪里?”
而泫渊不紧不慢的拿过茶壶,分别给踏元、孟倩还有自己面前的茶碗中,斟满茶水,丝毫不理会踏元那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举起茶碗,吹了吹热气,抿上一口后,才言道:“我也是刚刚才决定的,就去山上的二郎庙,那刺客估计就在这盘龙山庄,肯定打探到,我们要去军营了。我们出门之后反其道而行之,那杀手见我们没往州府方向去,反而上山定觉得疑惑。肯定在我们后面悄悄跟随,这无终山树林茂密,山势崎岖,跟在我们后面,我们也不容易发觉。庙中不比这龙盘山庄的院落更容易下手?这茫茫无终山绵延不绝,即使不得手,也方便他自己逃跑。在田庄主的山庄之中,以踏元师兄荡魔真法的修为都追不上她,进了无终山,定认为我们更追不上她了。”。
踏元道人听后思索良久无语,独自低头计较着泫渊所说的是否可行。
而孟倩却当先急道:“你疯了?这不是给杀你的人出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