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算得上是阳光明媚。
黄平已经套好马车,再次准备踏上北归罗刹的路程。
阿文抱着黄明,对清源寺老方丈一本正经的言道:“老饿鬼,要不你们师徒二人随我们回修罗寨吧。你愿意在十二寨中哪一寨讲你的佛都行。至少你们一老一小生活无忧。”
老和尚听后,仿佛有些犹豫,思考了片刻,又看了看时而咧嘴“咯咯”直笑的黄明,摇头道:“你们魔族人大都以捕猎为生,贫僧又不想杀生,那里不适合我。战死在罗刹的清源寺僧众的骨灰我也已带回。并无什么好留恋的了。况且,贫僧打算过些日子,带着圆通前去并州、凉州走一走。”
阿文点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她拿出儿子黄明的小胳膊,在身前挥了挥,冲着儿子言道:“跟爷爷说再见,此后恐怕没机会让你在他身上尿你的童子尿咯。”
黄明果然冲着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咧着嘴,露出新生的牙齿,嘴中“呀呀”一阵,不知在说些什么。
黄平在半坐在马车边缘,一直没有说话,看着自己异族的妻子抱着自己的儿子,哭着给老和尚跪了下去,声音发颤的道:“修罗寨公主阿文替全体魔族十二寨,谢过老饿鬼以及你的破烂寺曾经为了罗刹以死相拼。”
老方丈没有上前搀扶。站立不动,只是抬了抬手,催促他们快上路。圆通小和尚站在老和尚身后双手合十,低吟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次离别,阿文掉的眼泪不比与雷霆居众人离别时要少。因她也知道,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行南下。
马车再次路过渔阳城南门官道外的一间包子铺,过了渔阳城墙,才沿着官道继续向北而去。
那包子铺外,有一桌客人很是奇怪,有一女子浑身散发着神秘的幽香,闻之竟能让人昏昏欲睡。那女人一身黑紫色长裙,头上带着亦是黑色的面纱,看不见面貌。她面前的桌上没有包子,而是一壶乡下粗茶。不过,她也不曾喝过一口。只是坐在那残破的长条凳上,怎么看怎么优雅。
那神秘女人身后的站着的两名侍女几乎与她同样的装扮,同是黑纱蒙面。
在马车路过之时,后面的一名侍女上前一步,弯腰低头,在那坐着的女人耳边轻声言道:“先知,那好像是孟萧的弟子,要不要奴婢去杀了?”
那一袭黑纱长裙的优雅女人,伸出如玉般白皙而又过分纤细并不显软润的左手,示意“不用。”
那侍女稍一犹豫,又问道:“先知,我们在幽州的所有部署,已经全部撤出,只是那公孙泫渊和那孟萧的女儿无故消失,要不奴婢一人留在幽州继续探查?”
那神秘女人终于开口说话:“牵一发而动全身,乌楼力一败,整个幽、并二州都得退,全部战力都撤往凉州。只是其中牵扯太多,颇让人心烦。这里都走干净了,你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下一次,我要亲自会一会那个小孩儿。也顺便看看,孟萧能调教出什么样的好徒弟。”谁都不会看到这神秘的黑色面纱之下,是一副多么倨傲讥讽的神情。
话音刚落,空中莫名的传来一阵佛音:“阿弥陀佛,女施主,还请尽快离去。贫僧实不想再开杀戒。不过是想替那店家收个尸罢了。”
那黑纱蒙面的神秘女人略一侧头,下意识的从黑纱后面看向脑袋已被摘下的包子铺老板。她后面的另一位侍女对空喊道:“老秃驴,就凭你?”
过了不大一会儿,空中又传来老和尚的庄重低沉的声音:“有传言,童甄童老枪仙来到了幽州。老衲不才,撑到孟大侠与童老枪仙赶至此处,应不成问题。”
那侍女刚要说话,却被头戴黑纱的神秘女人以手势制止,接着空中传出一阵如幽兰的婉转声调:“大师一身佛门神通法力无边,小女子不敢惹大师动怒,它日希望能在并州大地见识一番大师的无上佛法,今日就此别过了。”言罢,那姿态优雅的黑衣女人,缓慢的把右手抬至身体左前方,动作轻柔的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弧度,主仆三人顿时化作三缕黑烟消失不见。
一直还站在破烂不堪的清源寺大门口的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无不是看向天空中的白云朵朵。
接着,老方丈一阵唏嘘,摸了摸光秃秃的额头上,似有似无的汗珠,呐呐言道:“吓死贫僧了,可走了。”而后,转过头来对徒弟言道:“走,拿上草席,把那店家尸体运回寺中,超度。”
圆通小和尚,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是一本正经的问道:“师父,你是在唬她们?”
“差不多吧。”
“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是,贫僧至少救了半个渔阳城百姓的性命啊。”
“你打不过他们?”
“约莫能打过,后面那两个站立着的侍女吧。”
“师父你又打诳语。”
“贫僧修为不如那位女施主,可如果动起手来,估摸着谁也奈何不了谁。到时拳脚无眼,会伤了渔阳城内的百姓。现在只死了一位店家老板,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还特意等了小黄施主走远了,才出声。”
“不出声,不更好?”
“那她再滥杀别的路过百姓怎么办?”
渔阳城的官道上,一身着破烂僧袍的老和尚在前,一个双手合十低头,一张有些尸臭味的破烂草席夹在腋下的小和尚在后。不急不慢的徐徐而行。
夜间,寂静无声。
泫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情略有烦躁,难以入眠。终于自己缓缓叹气一声,摸着黑爬了起来。来到方桌之前,拿起茶壶,斟了碗茶,一饮而尽。茶,原本是好茶,只是茶汤冰冷,如那斟茶的声音一般,冰凉清脆,倒觉得畅快。
只觉得体内净乐经周而复始、循环生息,又有如慢慢生出几朵含苞待放的青莲,青莲漂浮在气海之内的元灵水面缓缓转动。
泫渊端坐在凳上,微微闭目,下颚微涨。不待他控制元气,自身元灵却自行运转周天。
净乐种金莲,那含苞待放的青莲竟有缓缓绽放的痕迹,不过还不明显。泫渊自译的净乐经中,写到过,一瞬清净得长生。现在想来,有些感悟。一吸再一呼,一个周天便运转完毕,放在别人看来,泫渊这气息绵长,元气浑厚的如天地江海。一吸一呼,便过了半个时辰。
与每次一样,运转完毕,不仅觉得神清气爽,更是耳聪目明。明明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却能依稀看见,周遭事物,尤其一身雪白毛发的大白,蜷缩在墙角,尤为明显。泫渊扭过身去,发现刚才自己起床之后,掀开被子时不小心把躺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的双脚露在了外面。他面带微笑走回床边,把被子再轻轻盖上,再半爬在床上,把孟倩上半身的被角掖好。
孟倩微微一动,睁开眼睛。泫渊在黑暗中还以抱歉的眼神,虽然妻子看不到,轻声轻语的道:“弄醒你了。”
孟倩的鼻孔中轻轻出气,温柔一笑,躺在丈夫身下倒有种莫名的安心,尽显柔情的言道:“我们刚出家门不久,还没查到邪教的一点蛛丝马迹,就遇到这么多事,你无缘无故遭到暗杀,我怎能睡的安稳。”
泫渊稍稍坐正了身子,伸手进被,握住了孟倩的手。
孟倩正要起身坐起,却被泫渊轻轻按住:“你接着睡吧,我睡不着。”
孟倩执意要坐起身来,撤出被泫渊握着的手,掺进泫渊的腋下,半依偎在他的身上,言道:“我也睡不着,我们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孟倩起身后,也没燃灯,泫渊给她披上外衣。缩在墙角的大白终于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看了看二人,困意还很浓的大白,又不耐烦的把自己的狗头埋在了前爪之下继续睡了。。
两人到卧室外的屋廊下的台阶坐着。月光如水,星空璀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轮皎洁的明月隐约已经缺了一点。
忽然间有人轻喝道:“二位也无法入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