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苏迟好像梦见了自己的父亲,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他梦见父亲还和没去世时一样,嘴边总是挂着微笑,待人也是极为温和。
苏迟只记得父亲在梦中柔声细语地对他说些什么,但他并未听见,只看到父亲的嘴一张一合,说了不少话。
苏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看着父亲即将起身离去,苏迟终于发出一声“爹。”
苏正涛听见苏迟的声音后明显一愣,接着又笑着摸了摸苏迟的头,说道:“爹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放下心暂且安生地活着,这世上还没有谁敢动我苏正涛的儿子。”
苏迟听了这话才把心放下,又一次陷入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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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苏迟在树下安然入睡,姚无善叹了口气,把自己身上的羊皮袄披在他身上后才转身对后面的人影说道:“小迟子这边尚有我,你先不必太过心急,我知道你这是爱子心切,但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啊。”
苏正涛没说话,而是先将自己腰间碗型的铃铛拿下,从指尖逼出一滴血进入碗里,碗里瞬间充满了水,碗中的鱼型金雕也活了过来。
然后他又使出神通,把碗抛向天空中,不一会儿,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至。
苏正涛这才张口说道:“先生为我一家劳心费力,正涛感激不尽,但正涛心系我儿苏迟。而且我刚刚得到消息,此事,朝廷那边也要插手。”
姚无善听了冷哼一声,道:“上次佛道两门各出高手二八一十六人来围攻我,其中黄安至人和六臂无观大自在菩萨更是那辈人中的佼佼者,结果怎么样?我不照样没被他们打死吗?”
苏正涛听了却苦笑不以,“那先生您不也是从神人十六象直接跌落到了玄嚣境吗?”
姚无善听了眼睛一瞪,“那又怎么样,甭管怎么着,我活下来就行。”
苏正涛听了还想说些什么,刚张嘴,眼角的余光却发现苏迟要醒来了,赶紧躬身向姚无善拜了拜,闪身离去。
目送走了苏正涛,姚无善望了望天上的暴雨,抓住苏迟的肩膀,也是一闪身,把苏迟带到了不远的山洞里。
点燃了随手携带的火把,姚无善坐在洞壁旁,看着苏迟悠悠地醒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苏迟就是四处张望。
姚无善磕掉旱烟里的灰,问道:“我说小迟子,你刚醒就开始东找西找的,怎么,丢钱了?”
苏迟听了摇摇头,道:“钱倒没丢,我刚刚在做梦时梦着我爹了,虽然我知道那是个梦,但总感觉这是真的,所以我才四处张望一下,看看我爹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姚无善听了这话竟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反观苏迟却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他一直讲他爹有多好讲到半夜,讲他爹以前在世时给他买的糖葫芦,以及他爹种的那一池莲花。
躲在树后的苏正涛听见自己儿子的夸奖,嘴角不禁勾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只是,那笑容里虽然藏着三分欣慰,然而七分却是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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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胡一卦和一位中年模样的儒士泛舟江上。
胡一卦首先向中年儒士恭贺道:“言阁老,老夫在这里先恭喜您了。”
言容辞听了一愣,随即大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胡老神算,我昨日才从十三亭那里收到消息,今日你就来祝贺我了。”
胡一卦听了微微一笑,“言阁老此次出行怕是有些日子不回来了。”
言容辞听了点点头,道:“是啊,此番出行,虽路上美景甚多,但唯独恐三人成虎应验在我身上啊。”
胡一卦却摆摆手,道:“别人怎么样老夫不知道,不过既然是言阁老,那我就敢打保票你不会。”
言容辞听了稍微犹豫了一下,又转头对胡一卦说道:“烟波江上烟波渺,胡老神算此次前来并非是一心祝贺我吧?”
胡一卦听了淡然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恐怕老夫不说言阁老您也知道是何事,既然如此,老夫也不遮着掩着了,只问言阁老一句话,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不知您肯不肯出手一助?”
言容辞抚摸着左手大拇指上的蓝玉扳指,思索再三,才迟迟地说道:“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提前说好,如果真到那一天,但凭我一人肯定保不住他。”
胡一卦又是躬身而拜,接着从背后的蛇皮袋里拿出一方木盒来,然后双手奉上。
“到时候只要言阁老出手即可,虽不能保住他,但至少还有一丝活路。”
言容辞见到那方木盒眼睛一亮,将木盒收起,送走了胡一卦。
站在小舟上,这时他才收起平时那憨态可掬,平易近人的模样,露出一副在朝廷里呆的时间长了的老狐狸样貌。
“世人皆称我为笑虎,我笑了一辈子,也仅仅就只是对着那蓝玉扳指才能敛一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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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雨下的很大,算是西岭百年之内下的最大的一场暴雨了。
姚无善细细观察了西岭的雨,他发现西岭以及北方的雨和他的故乡江南是一点都不一样的。
就打昨晚的那场雨来讲,它不同于江南细雨微风的和煦轻巧,反而是如一位西北刀客一般。
铁用骨铮铮的汉子将昨晚的那场雨比喻的淋漓尽致,直线下坠的雨点,狠狠地砸在人身上让人不禁有一种砸在石头上的感觉。
想到这,他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家乡江南,想到江南的一花一草一木,想起曾经江南的亲朋好友们。
又想到了在江南自己第一位师傅将自己带入求道的路上,想起儿时逢年过节家里都会买的一品斋的糕点。
想起自己已是第六十二个年头没有回到家乡,也不知父母的坟前是否积满了蛛网灰尘,长满了荒草,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这么想下去。
撩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不知自己死后能否落叶归根,葬在自己祖坟里?
摇摇头,姚无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看来,不服老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