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我带着空空的胃和无力的腿,在柏油路上有失体面地走着。即使世间如同火炉一般热,天上仍旧堆叠着厚厚的灰云,连天空都被污染,显得浊暗无光。
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划过天空,有一只脱离了群体,缓缓落到了我眼前树木的一条枝丫上。
它黑漆漆的眼睛瞪视着前方,喙又长又尖,仿佛能轻易啄进尸体,身体附着着的油亮亮的黑色羽毛,像丧服一样,它身边也弥漫着不祥的栖息,是让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毫无疑问,那是只乌鸦。
它那空洞的眼睛忽然盯向我,我并没有觉得害怕。相反,竟有几丝亲切在心头。
它的喙缓缓打开,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
人自然是无法和乌鸦交谈的,而这时的我似乎明白了它想表达的意思。
“能不能做我的朋友。”
像证明我的猜想似的,它飞向我紧绷着的肩膀,用长着羽毛的乌黑鸦头蹭着我的颈部。
随后,因为要去学校,我们约定好地方在中午相见,我目送着它远去的身影,心中涌上来一丝激动--它是我第一个朋友。
我仍日如既往地去了学校,迎面而来的人不会主动和我搭话,冷漠地走着,这倒帮了我一个忙,因为我也不擅长和人正面交谈。
我沉默着,看着周边普通人的生活,已经不会再将羡慕体现在表情和言谈上,我沉默太久,有时甚至会认为人类进化出嘴巴仅仅是为了进食,而没有交谈。
中午,我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学校的中庭,果然看见了它停落在庭院一隅矮墙的身影。
我分了点学校提供的饭食给它,它嘶哑地鸣叫了一声,我在其中听出来感谢,然后它低着头慢慢啄食着。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即使我听不懂它的语言,却能通过它鸣叫的音调,大概听出它想表达的意思。
我们静静消磨时光,不会觉得无聊。有时我会试着与之交谈,它的鸣叫会让我感到安心。
于是我每天中午都会去找它,开始越来越期待中午的到来。
有一次,我问它为什么不和其他的乌鸦一起行动。得来的回答是带走无奈和悲凉的嘶鸣。我隐约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不再提及这个问题。
它问我为什么不将它带到我家里。
可即使我与它越来越亲密,我也不敢将它带到家里。我知道它不介意被朋友关进笼子里,只是家中的人,会像身边人排斥我一样排斥它的存在。
我将歉意传达给了它,它只是用乌黑油亮的鸦头蹭了蹭我的手。
我开始向它抱怨我所经历的种种,它就静静地听着,然后轻轻啄在我的手背,仅是如此我便觉得温暖安心。
它偶尔也会带一些礼物,有时是一个面值不大的硬币,有时是不知道从哪件衣服掉下来的纽扣。我将它带来的钱攒起来,攒够了就买它喜欢的牛奶给它喝,纽扣就放在我卧室中最显眼的地方。
似乎已经有人发现我会在中午和乌鸦对话这件事了。
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比起被贴上诸如“这个人好奇怪”之类的标签,我更想去重视我的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已经到了不穿秋裤就不能出门的程度了。
我像往常一样找它,注意到了它披着单薄羽毛的身体微微颤抖,我问它怎么了,它回一记悲鸣。
乌鸦会在这个时候迁走,我们不得不分离,它的鸣叫中透露着比之前更深的哀伤。
我与它约定,约定明年春天见面。
隔天,我果然觅不见它的身影,我迷茫地坐在发冷的石阶梯上,出神地看着同样迁徙的一群大雁。
眨眼间到了春天。
也是五月,我带着空空的胃和无力的腿,在柏油路上有失体面地走着。即使世间如同火炉一般热,天上仍旧堆叠着厚厚的灰云,连天空都被污染,显得浊暗无光。
天空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身影,有一只落在了我眼前树木的枝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