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世事难料,风临渊也是如此。回想三年前自己还一无所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而已!谁曾想三年过去,自己不但练就一身武功,还娶妻生子。快活城富可敌国,却又任由他花费。
人生所有的追求似乎都变得没有意义了,仿佛什么都能信手拈来!
人说势不可尽,财不可久。李善长一家可说是富贵已极,这日忽然有消息传出来,说他们一家被捕,李祺也被幽禁驸马都尉府,府中所有下人均被撤出,仅留下两三个下人服侍,李家三个孩子知道自己的命运,便静静的等候父亲的安排。这天晚上,他将三人叫到平日祭拜的房里,慢悠悠对三人道:“今日李家被冤枉,如今咱们也是难逃被灭族的命运了!我只希望你们别怨恨爹爹。”
李氏兄妹经过将近一年的历练,性格都沉稳许多,李芳当即对摇了摇头,对他说道:“爹爹养育孩儿很是辛苦,孩儿还未来得及孝敬爹爹,该是我们说对不起才是!”李师师与李茂虽没说话,却也点头示意!
临安公主站在一侧,对李祺道:“驸马不必担忧,本宫立马便进宫去求求父皇,请他开恩便是了!”李祺一把抓住她的手,摇头道:“我父亲即将被杀。我作为人子,恨不能替他受刑!怎可还想着自己偷生呢?”
临安公主忽然掩嘴哭泣道:“你若是死了!我又岂能独活?况且,况且三个孩子怎么办呢?”李祺沉默一阵,叹息道:“难怪当日风兄弟不愿入朝为官,不想他竟说中了我今日的命运!”临安公主却拉着他的手道:“都怪我,若不是当日我硬要他去帮三弟的话,也不会有今日这种求救无门的事情了。”李师师望着两人,怪道:“事到如今,为什么你们不去找风叔叔帮忙呢?”李祺望着她道:“风兄弟如今都不知道在何处,如何找他帮忙呢!”
李茂拉了拉妹妹的袖子,接着对李祺道:“爹爹放心,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李祺摇头道:“且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你们逃过这一劫,如何面对门外的禁军和江湖高手呢!”李师师一下挣脱兄长的手,回头说道:“如今事关咱们一家的生死存亡,不能不实话实说了!”
“你们可是有事瞒着我?”李祺怪问道。李茂拉着她不让说,李祺厉声道:“茂儿,让她说。”李师师高声道:“风叔叔还活着!几个月前还到过咱们家呢!”李祺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此话当真?”李师师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哥哥们可以作证啊!再说了,那日您不也见过星云剑掉落在地么?”
李祺低头想了下问道:“那他为何不来见我呢?”李茂接口道:“爹爹别见怪,当日他见您与娘亲吵闹,便乔装成教书先生前来府中教我们,也是为了化解你与娘亲之间的误会。”李祺颤声道:“那人便是风兄弟么?难怪我一直觉得他怪怪的!”
李茂这时候也没办法,只能说道:“后来风叔叔担忧不必要的麻烦,然后又急着去接人,也就没与你们相认。”李祺忽然醒悟道:“想来他多年不见蘅儿,定然很是思念了!”他望着屋顶,沉默半晌道:“既然他平安无事,我这辈子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临安公主请他写信请风临渊前来相助,奈何李祺始终不答应,两人僵持半晌,临安公主无法,只能深夜进宫面见朱元璋,求他下旨开赦!其实听说自己一家要被冤杀,李祺又何忍于心,他当晚便前去太子府,请陈亮出手相助,若有这个六大宗师之首的儒仙前来帮忙,自然能够逢凶化吉了!可是朱标却说陈亮离开多日,说是闭关修炼去了!最快还要半月之久。朱标生性柔善,答应帮忙去替他们求情。李祺一念及此,虽说有一线生机,但也更是满心绝望。
数月光景一晃而过,这日早上风临渊在城中酒楼喝酒,正喝到兴头上时,忽然听旁边的两人讨论近日发生的大事。其中一个人说道:“昨日南京传来消息,说是胡惟庸意图谋反,已经被捉拿下狱。”旁边一人咦了一声道:“那胡惟庸不是当朝丞相么?他却为何谋反啊?”开始说话那人呲笑道:“胡惟庸虽说贵为丞相,但毕竟是在一人之下。像他这种大丈夫怎肯落于人后呢!”
风临渊瞥眼看去,那说话之人面容消瘦,皮肤微黄,他对面那人却是个白净面皮的汉子。白净面皮的汉子点头道:“照你这么说,这个胡惟庸倒还算是条汉子了!”那黄皮汉子指着他拍桌笑道:“书生见识,你想他胡惟庸担任丞相数年,练就一身官场功夫,如今却一朝落败,甚至连家人性命都丢了!有何令人羡慕之处?”那白净汉子讶异道:“如此说来,竟然是个大大的坏事么?”
“哎!这胡惟庸不仅害得自己一家人都丢了性命,抑且连累他人。听说朱元璋下令把与他有关的人都抓了起来,就连李善长也没放过。”那黄脸汉子叹息道。风临渊骤然听说此事,也是吃了一惊,瞬间酒醒了大半!他转身对两人抱拳道:“两位兄台,叨扰了!”那白净脸的问道:“公子有事么?”风临渊笑道:“方才听你们说起最近发生在南京城中的事,小可颇为感兴趣,不知能否和我说说呢?”
那黄脸汉子显然是难得有个听众,便拉着他坐下,说道:“公子有何事相问?这便说吧!”风临渊看了看他,笑问道:“方才听闻胡惟庸犯案,连累人数颇众,竟连李善长也在其中,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那黄脸汉子一拍大腿,叹息道:“可不是么。这李善长贵为韩国公,算来也是富贵已极,但一朝被害,竟然沦为阶下囚,连他府中七十多人全被抓了!就连他儿子、孙儿也被幽禁。”风临渊听得吃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此话当真?”那人只觉得手腕如被钢铁钳住,一阵剧痛传来,他吃痛叫道:“当然是真的了!此事南京城中谁人不知?就,就连圣旨都已下了,定于明日午时枭首示众呢!,痛啊!你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小可方才失礼了!得罪之处还请你们见谅!”说着往后退开了两步,竟连凳子都碰倒了,他一拱手便往外走去。风临渊急忙赶回城主府,给崔蘅交代了一下,便准备离开了!崔蘅似乎知道他回来也不会久待,竟已吩咐下人给他准备了快马。崔蘅看他一脸抱歉的样子,安抚他道:“今日凌晨,爹爹便接到南京城中的眼线传来的消息,说是李大哥一家有难,我想你听说消息一定待不住的,我已经吩咐他们给“小白”喂好了草料,你自己千万小心!”
风临渊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真是对不住,本来应该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却不想有此一事!”崔蘅摇了摇头,她凤目含泪,泣声道:“当日若非李大哥撮合,你我也不会在一起了!再说了,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的。”风临渊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我这次去南京城只怕树敌颇多,你自己多保重,尽量不要离开快活城。”崔蘅点了点头,风临渊猛的放开她的手,大踏步转身离开。
却说到得第二日清晨时,临安公主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她满脸抑郁,原来求得的圣旨竟然只是开赦他们夫妻,其他人等一律捉拿。李祺得知真相后,无法面对孩子们,临安公主望着孩子们有些不忍心,谁能忍心告诉他们,你们快死了呢!
李师师却是一脸无所谓,她问向两位哥哥道:“事到如今,你们有什么打算呢?”李芳耸耸肩膀,对她道:“无所谓啊!反正咱们都要死了!”李茂瞥了他一眼,骂道:“你个老油条,看风叔叔来了后不收拾你才怪。”
李芳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风叔叔会来的?还是……”李师师深深出了口气,悄悄附耳说道:“刚开始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已经命手下人将消息传出去了!想来风叔叔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到。”李芳忽然笑道:“爹爹宁死不愿去麻烦风叔叔了,你倒好,直接就联系上了。”
李师师叹了口气道:“咱们的皇外祖父不愿理咱们,所以只能自己逃命了。天幸当日风叔叔命我将所有消息串联起来,形成消息网,否则咱们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三人正聊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慌乱,原来是禁军前来府中拿人了。李祺挡在三个孩子面前,死活不让,那禁军头领显然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他看着李祺道:“驸马爷,咱知道你有皇上的圣旨,但你也要顾虑下咱们的感受,若您执意妨碍咱们执行公务,别怪我手中钢刀不认人了!”
李祺却不让开,他拿出星云剑傲立众人面前,高声道:“若要抓他们,就先杀了我好了!”李芳出入军营多时,自然知道这些人说得出,做得到,他担忧父亲受伤,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祺的剑柄,反手一绞,便抛给李师师,笑问道:“敢问军爷咱们可曾犯有国法?”那首领道:“尔等谋反在前,负隅顽抗在后,这可都是杀头大罪。”
李芳扑哧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定有证据了?”那首领被这一问给难住了,他支吾道:“这,审问犯人不是我等的职责,我等只负责捉拿人犯,若有冤情,你们便去找皇上澄清!”
李茂、李师师也上前两步,与李芳并肩而立,李茂坦然道:“既然如此,那就是说不通了。”那禁军首领看得奇怪,从没见过还有人如此坦然面对捉拿的。他怪道:“你们想干嘛?”李芳侧头看了看李师师,她会意点头,忽然身形一动,那首领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影晃过,再看之时,脖子上便架着一柄剑了。李师师笑靥如花,问道:“叔叔,现在可以了么?”
众人看得发愣,这李师师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身形竟然如此诡异,瞬间就擒住了那禁军首领。李祺也是从来不知道自己女儿竟然身怀武功,抑且如此厉害。难怪昨夜三人让他别担心。
李师师一手搭上那首领肩膀,一边轻声问道:“叔叔,可以叫他们出去么?我有点害怕呢!”那首领听她说话轻柔,立刻刚强起来:“小姑娘,你还是放下剑吧!这里这么多人,你们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李师师听他以为自己好欺负,当即一怒,便要杀了他。
李芳却不耐烦,挥手道:“架着他出去”他偏头看了李祺一眼道:“爹爹多保重了!”说着一把抓住那首领的手臂直往前押去,前面众人见头领被抓,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在那里干耗着。正当他们走出府门的时候,忽然来了两人,这两人都是身穿蟒服,显然便是锦衣卫中人,当先那人便是当日风临渊曾经见过的毛骧,身后是他的副手蒋瓛,两人见有人质也不说话,毛骧一挥手,一柄飞刀直射而去,直直钉进那首领脖子,他竟然当即将人质当场格杀。
李师师没料到他们忽然出手,随即愣了一愣,那毛骧也是高手,一向心狠手辣,见她发愣,近身便是一掌拍了过来。李芳见他动作幅度很大,便知道他练的是外家功夫,李芳不能容忍妹妹吃亏,当即一式亢龙有悔打了过去,两人掌力一接,劲力冲撞之下,身形都是一震,李芳毫不姑息,返身又是一掌,两人连环出掌,声音密集如同炒豆一般爆响不断,毛骧接着往后退开两步,手抚胸口,平复胸中翻腾的气血。他顿了一顿问道:“降龙十八掌?”李芳看着他,答非所问,皱眉道:“毛指挥使怎么有空前来呢?”毛骧哦了一声,笑道:“锦衣卫得到密报,说是三位小公爷准备离开,我们便来送送。”
李芳上前两步,说道:“不愧是锦衣卫,消息竟然如此灵通,当真难得。不知毛指挥使打算如何作为呢?”毛骧一摆手,身后出来一大群缇骑校尉,他们手持长刀、火枪,团团围住了三人。李芳眼见于此,对李茂、李师师道:“毛指挥使真是小题大作了。竟然出动如此多的缇骑校尉,看来咱们只能束手就擒了!”说着便不再动弹,等候他们前来捉拿。
毛骧鉴于此,便下令将三人拿下,预备午后处斩。李茂苦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良策呢!结果两下就被抓了,好丢脸啊!”李师师也道:“这下好了,咱们想玩也没得玩了!”李芳摇头道:“这还不一定呢!风叔叔若是赶来,谁能拦得住他呢!”三人细思一下,确是如此!
却说三人身份特殊,便被安排和李善长夫妇一起在午门外处斩,李善长多时未见三个孙儿,想到再见之时,竟是在刑场上,一时老泪纵横,倍感凄凉。李佑也在被斩之列,李芳见他被押着跪在边上,不由得讥笑道:“咦!三叔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举报咱们的大功臣么?怎么也要被斩啊?”李佑羞愧不已,低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时近午时,众人见还未有人前来救援,心里不禁都开始着急了!李师师想着想着,忽然高喊道“监斩官大人,能否许我弹奏一曲,告别世间呢?”
那监斩官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一落为阶下囚也就与死无异了!那监斩官往日曾受过李家恩惠,这时候便抬手道:“可以,不过你们尽快吧!”
李师师见他准许,便又说道:“我往日有张常用的古琴,能请您代我取来么?”那监斩官听得这话就颇见为难了!眼见时辰将至,若是误了时辰,不但不吉利,恐怕自己也会被连累。
忽然人群里分了开来,却是临安公主来了。只见她怀抱古琴,徒步行来,并无一个随从,一脸的哀伤,再无往日神采。临安公主慢慢走近,对李师师道:“孩子,这是你平日所用的琴,娘实在对不起你,但娘会永远记住你弹奏的这支曲子的!”
李师师望着娘亲的面容,心里也倍感忧伤,只见她左右手轻挑慢捻,缓缓弹奏起来,琴声清净悠扬,悦耳动听,辗转起伏更是精彩绝伦,她回忆起与风临渊相处的那一个月,想着再也见不到他了!琴音转向低沉伤感,大家都随着琴声起伏,心思或悲或喜,慢慢忆起往日岁月。
只听她一曲未尽,便听旁边报时的喊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那监斩官浑身一震,手里拿着令箭却不住发抖。台下百姓听得这便要行刑了,纷纷叫嚷道:“让她弹完吧!古有嵇康广陵散成千古绝唱,今日咱们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啊!”
李芳却是个油条性子,听得哈哈大笑,他放声说道:“三妹,你可比咱们的三叔强多了,听你一曲,至少能够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李师师也回头笑道:“难得听兄长一赞,小妹三生有幸了!”李茂生性腼腆,却也说道:“难怪当日叔叔让你进宫学艺,看来你果然不负他的期望!”众人见这三人言语之间竟不将杀头当回事,不禁都佩服他们的胆色。
那监斩官听得这话,终究放下了手中令箭,慢慢听来。一曲终了,那监斩官回味良久,终于一狠心,扔下了手中令箭。大喝道:“斩!”但眼中却流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