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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坐着吃上午茶点,这时候的上午还不大热,而且头顶的这棵梧桐树足够大,能遮荫,四人坐在树下,二傻只顾着埋头吃,肖公举吃着,再听听大人说话。
徐疏桐问薛意浓,“今日朝中可还顺利?”
薛意浓停一停手里的小勺子,皱一皱眉头,沉吟了会儿,想着到底如何说这件事,徐疏桐又问她,“这是不大好吗?”
“也算不上,可能有点让人烦心。大臣们提议说要选秀,被朕给拒绝了。”
“他们对这样的事总是上心的。”徐疏桐话里不无嘲讽,这朝中一向以打倒徐疏桐为能事,再说选到宫里来,也是好处多多,家族荣耀都在这里头。“皇上打算怎么办?是要被牵着鼻子走,还是大发雷霆?”
“朕到不想这样做,要朕答应那是万万不能的,咱们又不是当初,当初要依靠朝臣的地方很多,他们来个罢工,朕就成光杆司令了,如今的朝廷,还是朕这边的人多些,少一些人,也不大在乎,朕求之不得,要削了他们的职,怕闹出矛盾来,最好自己致仕,彼此面上都好看,他们都太老了,该回家颐养天年了。但选秀朕也不同意,朕先把这个话题冷却一段儿,没准就消停了。”
徐疏桐却持不同看法,“这可不是选太子,太子早早晚晚都会有的,迁延一些时日也不妨碍,可选秀却大同,涉及到切身利益,就算不跟皇上唱反调,难道就没别的方法了?这皇家子嗣单薄几个字就足够皇上喝一壶的,您不在乎,母后、父皇难道不在乎?这已经不是您一个人的事了,而且牵涉到江山社稷,是大事,他们关心的可不是您的私事,您就算杀了一千个大臣,还有一千零一个上来,被杀光荣,皇上是昏君。”
薛意浓怕的也是这一点,把什么道德大旗往台面上一摆,她束手束脚的地方还是挺多的,这点她无力改变,自古传统便是如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母后知道朕的情况,到也罢了。父皇那里,朕很难说的通,他因为生了朕一个,就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纳妃生子,也是因着这点,在他自己身上失望之处,怕是要在朕身上找回市场。”
“您知道就好。还有呢。”
“还有什么?”
徐疏桐笑道:“您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吗?您不是说要五位妃子,现在宫里可空出一个名额,万一有人钻了这个空子,您要怎么办?”
薛意浓拍额头,“对对,这些人无孔不入。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咱们想办法添上一位就是,在他们之前动手,叫他们逼迫不得朕,存惜。”
存惜上前,道:“皇上您叫奴婢。”
“是啊,你要不要做朕的妃子?”她可记得,以前存惜老是打她的主意,现在知根知底,是没有不行的了。但存惜扭扭捏捏,目光老是往落雁身上扫。薛意浓道:“难道你自己做不得主,还要问落雁,那么落雁你说?”
落雁道:“她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问奴婢干嘛,奴婢又不是她娘。”
存惜被她一抢白,气鼓鼓发作。“谁问你的意思了,你真是莫名其妙,你想当我娘还不够格。”那两个似乎要吵架。
徐疏桐道:“那可不行,存惜就算同意,我还不答应。存惜要是当了主子,谁服侍我呀!我身边少了个得力的干将,那是万万不能。”她说着,却向落雁眨了下眼睛,落雁脸红了一下。“就算我同意,朝中大臣也未必同意,您也知道他们选秀的规格,只怕会在存惜的出身上找麻烦。”
“存惜不行,那让林红莲来?她的身份总是不错。”
徐疏桐回道:“林太医本来是不错,医道世家,不过被开除了家门,她爹不认。再说这一进了宫,以后要是您有个小痛小病,谁替您医治,总不能做了妃子,还干着太医院的行当,那也太说不过去。”
“采花呢?”
“她的一颗心都挂林太医身上,没空理您。何况她还来历不明,大臣们只怕不肯。”
薛意浓有些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岂不是我宫中无人了。”
徐疏桐暂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劝薛意浓慢慢想去,说不定在合适的时间,这合适的人选就冒出来了。
当晚,存惜与落雁在一块儿吃夜宵。吃了会儿,落雁就问存惜,“你白日干嘛要看我?”
“谁看你了。”
“不然皇上怎得问我,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却不明白,现在趁着没人在,你到是说,别叫我夹中间做个糊涂蛋子,坏你的好事。这做了娘娘多好一件事,从此以后,脏活累活都不用干,我见了你的面,还得称呼你一声‘小主’,你不是巴不得如此么,怎么机会到了跟前反而不要了。”
存惜道:“你又不是没长耳朵,你没听见娘娘说么,我不够格。不过经你怎么一提醒,我还真觉得自己不错,这其中又有这样许多好处,你说我当时咋的就没答应,像我这样美貌如花,不当妃子,简直就是浪费颜值,好,你说得很对,我明日就跟皇上说去。”
落雁听了心里却难受了,不无尖酸道:“你到是想,可惜,娘娘不同意,娘娘不同意,皇上再同意也没用。”
“那我求了娘娘,让她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服侍她的份上,给我开了例,若我坚持,娘娘未必不肯。毕竟皇上一直都挺对我的胃口,我垂涎了这几年没有吃到,忒对不起自己。”
落雁想想,存惜的话不无道理,娘娘素来对存惜不错,也许就肯了呢?她一想到那个结果,心里闷气堵的慌,半天不说一句话。后来才自悟,原来自己这是在吃醋,这是不喜欢存惜做皇上的妃子。为什么不喜欢存惜做皇上的妃子呢?因为自己想存惜喜欢的人是自己。这三年来,这样与存惜吵吵闹闹,不过是希望她对自己印象深刻,叫她忘记不了,就算日后大家都不在一块儿,也要记得深深的。
落雁想通这一节,脸面顿时烧红。
存惜见她不说话,心里开始纳闷,又见她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知道想到什么,姹紫嫣红,活色生香,才叫一个好看,心里难免荡漾,不好再去看,低下头去扒碗里的饭了。
只顾着闷吃,连菜也不夹了。
因这两人各怀心事,彼此沉默安静。忽听得门外有人跺脚,只一下,存惜放下了饭碗,喝道:“什么人在外头?”
落雁被这一喝,也醒转开来,奔了出去,问道:“是谁?”
存惜抓进来一个人,甚是狼狈,她几乎是被存惜给拖进来的。“啊哟,是我,别拖,腿麻。”两人一看,却是林红莲,不晓得她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她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也不知听见了几句,心里十分窘迫。
林红莲很是郁闷,她不过偶尔来小厨房偷点小东西吃。这两个女菩萨就坐在这里不动,而且嘴里还吃个不停,吃会儿说会儿,聊到宫中事情,还牵扯出她来。
说到皇上要纳她做妃子,那敢情好。以后都不要干活,不用再去找对象了,后来又说没她的份,她翻了眼睛,怎么能这么耍人玩。
哪知道这两个姑奶奶又说起自个儿的事来,吵闹不休,就是不走。自己站的时间长,腿却不争气的麻了,轻轻提起来,跺了一下,就一个大叫,一个狂奔,把她拖里面来了。
两人见是林红莲,存惜放了手。问道:“林太医,您这么晚不在太医院待着,跑我们这里来干什么?”
落雁也道:“是啊。”
林红莲也说:“是啊是啊。”心中却在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敷衍过去。她道:“我呢,出来溜溜,散散心,你们也知道现在天气热了,睡的有点儿烦躁,我心里又在考虑一个秘方,所以琢磨来,琢磨去,就走到这里,哪知道脚抽筋,用力跺了一下,就被你们发现了,抓了回来。”所以她这是刚到,什么都没有听见。目光却往小桌上扫去,有她喜欢吃的炸鸡腿。忽得又忆起有一回过年,和一个神秘女子相遇的情景,只是她在宫里寻了几遍,打听了许多,却再也没能找到,也就更加无从请人家喝酒吃肉了。
“原是这样,那你的腿能走了吗?”
林红莲跺脚了几下,不像之前那样麻了,笑道:“好些了。你们在吃什么?看起来卖相不错。”她走向小桌子,以极快的手法顺了一只炸鸡腿,嘴里道:“这些油腻的东西少吃,到夏天了,长一身肉穿起衣服来可不大好看,尤其是被心上人瞧了去,那就大大的不妙了,好了,我也没什么事,就不耽误你们吃东西了,回见。”用袖子把鸡腿遮住,等出了小厨房,林红莲一看,见门口没人,赶紧飞奔。
心口像是一只小鸟飞了出来,跑回了锦绣宫中安排的宿舍了。这是薛意浓为了让她方便照顾徐疏桐,特地分配的。回到屋之后,关上门,从床底搬出女儿红,给自己拿了个杯子,自斟自酌,啃一啃炸鸡腿,还有下午从小厨房摸来的一小盘花生米,慢慢的吃喝着。
连采花一路跟着她都不知道,这会儿采花躲在门外,从戳了的纸洞里往内瞧,把林红莲的所有动作看在眼里,心道:“没出息。”她敲了敲门。
见林红莲伸着脖子道:“谁啊,我要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却急急的收东西。门啪的一下被踹倒了,林红莲手里还抱着酒坛子,花生米,鸡腿。“是你,你这么晚不睡觉,踢我的门干啥,人来疯。”
她对采花的疯狂,多有见识,不明白这女人老黏着自己做什么,她才不相信有人会喜欢自己,简直就是白扯。追了那么多回都无动于衷,还有送上门来的好事,别想了,这是人家拿自己戏耍,不能上当。
“你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一个人在屋里偷吃,是不是做贼心虚?”采花坐在林红莲刚才坐的位置上,拍了拍桌子,“独食儿可不能自己吃,人见有份,刚才我可都看见了,你从小厨房偷东西,要是不肯给,咱们就叫嚷起来,到时候看你有什么脸面对存惜和落雁两位姑娘。”
林红莲没料到采花要告发她,这事是万万不能发生的,她以后还要在宫里混下去,要是得了个坏名声,对她可是大大不利。心思几转,赔了个笑脸。
“我怎么会吃独食儿,我正摆好了酒菜,要去请你喝,没想到你就来了,真是巧,别客气,坐。”采花人早坐了,还坐什么。林红莲自己坐下,心道:“少不得请她吃喝一顿,这样大家都有份,要是她出卖自己,那自己就说她也是从犯。”摆好花生米,还有酒坛子,自己又去拿了个杯子过来,给采花斟酒。
“差点忘记了,你会喝吗?”
采花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会吧。”
“废话,老娘在风月中走惯的,这点酒水都不会喝,怎么让人佩服。”她拿起林红莲刚啃的鸡腿,对着她啃过的地方,直接咬了下去,手一撕,一大块肉已没了,剩了半边骨头。
林红莲心里问候了采花家十八代祖宗,那可是她喜欢吃的,被人拿住手软,也不敢吭声,只吃点花生米,郁闷的小酌两口。
采花把剩下的鸡腿一半递过来,说道:“真不错,都说徐娘娘做的东西比御膳房的好吃,看来是真的,难怪你喜欢,你要是下次想吃,我给你多顺几只回来。”
林红莲郑重拒绝,“不用,我今儿饿了,所以才会……你可别把我当成那等没有行止的女人。”
两人先还拘谨,可喝的多了,性情难免露了一些。话也开了,采花道:“我明儿打算见皇上去。”
“干嘛?”
“我要让皇上把你嫁给我。”
林红莲被酒呛着,咳嗽几声。“你说什么?”
“我不许她纳你做妃子,她已经有徐疏桐了,干嘛还要你,我不准她要。你是我的恩人,一辈子都是,我已经对你以身相许了。”
林红莲连说胡闹,“我不同意,你一个女人对我以身相许什么,真是奇怪,你不过是为了好玩,我可没有心情陪你,你找你的小红小花小猫小狗去,可别来消遣我。”
“皇上假如敢要你,我就向娘娘告状。”
“皇上才不要我。”
“我说假如。”
林红莲辨道:“没有假如,你道人人跟你似的花心,咱们皇上那是千古典范,愿得一心人,终老不相负,只是她在这个位置上,总有一些麻烦,毕竟皇上也不是万能的,不能什么事都有自己做主。”
采花嗤笑一声,“你果然喜欢皇上那样的。”
“总比喜欢你这样的好。”
“哼,那我明日就跟皇上谈,假若谈不拢,我就告诉全天下的人,皇上她是个女……”
林红莲意识到她要说出什么来,快手的遮住了她,让她别说。采花转着两只眼睛,忽得一笑。林红莲只觉得手心里一麻,忙松了手,只见采花舌尖在唇上滚动了一圈。
“滋味不错。”
林红莲想到此景,脸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