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医少有的这样不恭敬,敏太妃拧了眉头望过去。
偏偏前者一脸坦然,无畏无惧。
敏太妃的脸色到底缓和了几分,她没有再为难顾太医,偏了偏头,敏太妃的目光落到了一旁躲得远远的福嬷嬷三人身上。
福嬷嬷三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到了敏太妃的身边。
“主子。”
全嬷嬷开口。
敏太妃打量了全嬷嬷一眼,有些不满的开口,“哀家让你暗中送到承乾宫那边的宫人你没送?”
安插人手这件事情素来是全嬷嬷负责,闻言,全嬷嬷骤然一惊,扑通一声跪了地,她连忙道,“奴婢怎敢欺瞒主子,奴婢亲自去内务府挑了人送去……”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敏太妃的眼睛就陡然一厉,她微微俯身,陡然伸手甩了全嬷嬷一个耳光。
力道之大,全嬷嬷的半边脸颊当即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敏太妃忽然的发怒吓了紫檀和福嬷嬷一跳,两人同时跪到了地面。
全嬷嬷撇见敏太妃眼睛的阴骘,连忙出声道,“奴婢该死,还请主子责罚。”
一旁目睹了这一幕的顾太医眉眼复杂,这才是真正的忠仆,主子打了自己,半点缘由都不问,直接认下。
敏太妃眉眼中的阴骘在听到全嬷嬷这一声后缓和了两分,开口前,她的目光若有似无的从一旁的顾太医身上掠过。
后者倏然一惊。
“你可知你错在了哪里?”敏太妃说着,慢条斯理的围着全嬷嬷转了一个圈。
不愧是跟随敏太妃多年的奴婢,主子一问,全嬷嬷就很快反应过来,“是奴婢行事莽撞了,虽然经过了内务府这一遭,可奴婢到底没有挑明态度,即使内务府将人送过去了,清妃她也未必会放在跟前……”
自然,后来经由顾太医送去的汤药有没有入清妃的嘴巴就一切未可知了。
想通了这一点,不止是全嬷嬷、福嬷嬷、紫檀三人,就连敏太妃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其中有一个疑点。
“若是清妃从来没有饮用过太医院送去的汤药,那岂不是说明她早有异心?”
紫檀一脸吃惊的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那个异心二字说得格外小心翼翼。
话落,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敏太妃的脸色。
果然看到敏太妃的眉眼上顷刻间覆了一层凛冽的寒霜。
敏太妃冷冷一笑,“立刻传消息给清妃,让她过来一趟。”
全嬷嬷的脸色顿时一凛,还不待她起身,一个宫人匆匆的进了殿内。
“太妃,苏总管来了。”
敏太妃嗯了一声,她抬了下手,地面上的紫檀、福嬷嬷、全嬷嬷、顾太医四人会意的从地上起来。
紫檀上前搀扶了敏太妃的手。
敏太妃空着的另一只手拨了拨自己头顶的珠翠,“让他进来吧。”
宫人颌首,立即下去传话。
等紫檀搀扶着敏太妃走到主位上坐下,内务府总管苏长贵就进来了。
苏长贵恭恭敬敬的给敏太妃行了一礼,敏太妃叫起,他才笑眯眯的站了起来。
像是才看到站在一旁的顾太医,苏长贵笑道,“哟,顾太医也在这里啊。”
顾太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素来话少,苏长贵已经见怪不怪。
开口前,苏长贵抬了眼睛看向主位上的敏太妃。
敏太妃挑了眉头,冲顾太医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明日再送汤药给哀家。”
顾太医称是,拿过一旁的医药箱就躬身退了出去。
全嬷嬷会意的上前关了殿门。
“说吧。”
敏太妃慵懒的靠在主位上。
苏长贵笑了笑,连忙开口,“太妃娘娘,大喜啊,宗人府那边传来消息,长公主感了风寒,快要不行了。”
闻言,敏太妃笑了下,她眉眼微弯,笑意却未达眼底,“长公主快不行了,对哀家怎么是大喜呢?”
她的脸色淡淡,语气却陡然一重。
苏长贵立刻醒过神来,他连忙伸手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是奴才说错了。”
福嬷嬷这时候上前了一步,“还请苏总管时刻谨记着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苏长贵连忙称是。
敏太妃赏了苏长贵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让他退了下去。
待到屋子重新安静下来,敏太妃才在紫檀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少主那边笼络商会笼络的怎么样了?”
要起兵最少不了的便是银钱的依仗,敏太妃这些年虽然有不少积蓄,可是想要用银钱打点去笼络人心,却是远远不够的。
母子俩便同时将主意打到了帝都的商会上。
经过这些日子的钻营,商会中的十大巨头已经被那位少主拉拢了三家。
原本他们的目标是天下首富万三年,可是听说夏璃在边城救了万三年一命后,敏太妃便放弃了。
“启禀主子,近日少主又笼络了一家,而且,那血玉已经集齐了,只等……”
紫檀说着,抬了眼皮看向敏太妃。
对于紫檀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几人都是心知肚明。
果然,敏太妃的脸上一喜,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有了这个,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紫檀三人也都是一脸的喜色。
顿了片刻,敏太妃收敛了笑意,她挑高了眉头道,“这一次,哀家要亲眼看着那丫头断气。”
……
时间又过了三天,夏璃在宗人府重病的消息到底从宗人府传了出来。
彼时皇帝正在承乾宫。
这几日,皇帝一下朝就直奔承乾宫,连奏折都是命高庸送到承乾宫处理的。
惹的后宫的嫔妃们嫉妒不已。
太后也派红姑过去传了话,可是皇帝明面上应承,夜里却还是宿在了承乾宫,太后无法,索性就懒的管了。
天气已经入夏,却一直持续着高温的天气,滴雨未下,全国的果蔬大量减产。
今年送来的荔枝只得二十多斤,皇帝送了三斤给太后和敏太妃,其余的全部送进了承乾宫。
听到消息的时候,皇帝正亲手拨了荔枝在喂清妃。
清妃清楚的看到,在听到长公主重病后,皇帝脸上的神情明显一顿。
“皇上,”清妃轻声唤道,见皇帝回神,她连忙指着地面还跪着的高庸,“高公公还在等您的答复呢?”
高庸感激的看了清妃一眼。
皇帝拿荔枝的手一紧,片刻,他面色如常的将剥开的荔枝喂到清妃的嘴里,“既然病了,就让太医过去瞧瞧,若真是死在了宗人府,前边的文武百官指不定会以为朕折磨了她。”
话落,皇帝又是一声轻哼。
高庸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忙不迭的从地面起来,“奴才这就去太医院请太医过去。”
皇帝没有阻止,高庸便飞快的走出了殿中。
清妃这时候接过皇帝剥荔枝的活儿,她浅浅一笑,“皇上啊,就是嘴硬心软,不如只听说臣妾陪皇上过去宗人府瞧瞧?”
皇帝拧了眉头,迟疑了一会儿他又冷哼了一声,“朕才不去,她背地里如此算计朕,朕就只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清妃便不再说什么了,低头再去拿荔枝的时候,她的唇角迅速的抿过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
……
高庸急匆匆的往太医院赶,还在好远便看到夏澈之、夏澈元、安宁、初云四人几乎是绑着顾太医从太医院出来。
高庸还没有靠近,元宸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
她一把挡在几人的跟前,一脸凝重的开口,“父皇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长姐,你们这是违抗皇命,父皇要发怒的!”
夏澈之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嫉恨姐姐深受父皇的宠爱,巴不得她死呢!”
元宸的脸色倏然难看,“你……”
“趁我们还算客气,你乖乖的让开!”安宁冷冷的盯着元宸,就连初云也忍不住骂了元宸两句。
这时一直沉默的夏澈元一把将元宸推开,他淡淡道,“跟她废话什么,有什么后果,我来担着,顾太医请吧。”
夏澈元完全没将元宸放在眼里,元宸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顿时往旁边跌过去,幸亏身边的大宫女及时伸手搀扶住了。
元宸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高庸的眼中他摇了摇头,连忙追上了夏澈之一行。
当高庸的身影映入元宸的眼帘时,元宸的脸色再次变了。
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她急急的跟了上去,只是刚走了几步就被忽然出现的夏澈民伸手拽住了。
“你……”
夏澈民素来阴骘的眉眼此刻是难得的明媚,他冲元宸轻轻的摇了摇头。
——
高庸追上夏澈之四人,说明了皇帝的意思后,四人的脸色都是一喜,只是转瞬又黯淡下去。
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到宗人府,牢头正急的在门口打转,陡然看到被几个皇子公主簇拥过来的顾太医,他连忙迎了上去。
不过还没有靠近,就被夏澈之一脚给踹开了。
牢头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一行人已经从他的身边过去了。
高庸过去的时候,冷冷的对牢头说了一句,“若是今日长公主有个什么万一,你们就等着填命吧。”
牢头的脸色霎时惨白。
……
一进宗人府,一股略微难闻的气味迎面而来。
夏澈之四人忍不住心酸,夏璃这些日子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初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道,“长姐那样的金枝玉叶在宗人府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生病。”
现在这个话题是四人中十分沉重的话题,四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心中的急切让他们脚下的步伐一再加快。
片刻功夫就到了夏璃所在的囚室门口,上头挂着的帷幔遮掩了几人的视线。
一靠近,敏锐的安宁和夏澈元就发现了不对劲。
夏澈之怒骂着狱卒开门。
帷幔内安安静静,若非事先知道夏璃就在里面,他们都会以为囚室里面并没有人在。
狱卒们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的打开了囚室的门,引了几人进去。
帷幔一掀开,几人就看到了倒在榻上用薄被紧紧裹住自己的夏璃,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床榻上瑟瑟发抖着,意识明显已经模糊了。
她的嘴里一直在嚷嚷着冷。
炙热的阳光透过墙壁上方的小窗倾泄进来,囚室里十分的闷热。
夏澈之几人一进来,身上就沁了一层汗水,可是他们心中尊敬的姐姐却还在裹着薄被。
夏澈之的脸色倏然铁青,他一把攥住身后跟上来的牢头,“你们到底是怎么看顾长公主的!”
牢头的双脚已经离了地,本就苍白的眉眼又白了几分,他语无伦次的求饶。
安宁第一次没有阻止夏澈之,她连忙拉着顾太医上前。
顾太医看着夏璃如今的模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迟疑,将手中的医药箱放下就开始替夏璃诊脉。
未免盛怒中的夏澈之打扰到顾太医诊脉,她将夏澈之和那牢头一并推了出去。
出了囚室,夏澈之再也不管不顾,直接揍起了牢头,连带着刚才跟过来的狱卒一起。
夏澈元在囚室里站了一会儿,心中还在想着方才的疑惑,他拧了眉头在初云的耳边交代了几句,也出了囚室。
外头,夏澈之正揍的热火朝天,牢头和狱卒们惨叫连连却谁也不敢还手。
夏澈元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他提步在囚室的周围走来走去。
片刻,初云出来唤他,夏澈元才拉住还在揍人的夏澈之进了囚室。
囚室里面,顾太医、安宁还有高庸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夏澈之的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夏澈元也脸色大变。
两人立刻奔到夏璃的床榻前,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姐姐/长姐到底怎么了?”
顾太医叹了一口气,他看向安宁,后者眼眶微红,“你说吧!”
“长公主最初是感染了风寒,可是拖的时日太久了,微臣……微臣怕是疟疾,不敢轻易下此诊断!”
疟疾是什么,那是疫病,往年大灾过后便是瘟疫,一旦得了疫病,没有控制好,就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顾太医没有说的是,夏璃的脉相非常的奇怪,这才是他不能肯定的原因。
“你不是院首?怎么这点病情都诊断不了!姐姐不会得疟疾的,不会的!”
夏澈之眼眶瞬间通红,他疯狂的拽着顾太医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