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气的秋夜离硬生生没了脾气,他面无表情的听着,唯有额际边跳动的青筋昭示他的隐忍。
僵持了好一会儿后,秋夜离提气掠到了上阳宫边上的大树上,大有在这里耗着的意思。
只要秋夜离不进来,护龙卫可不管他呆在哪里。
树上的秋夜离双手抱臂隐匿在枝丫间,天气燥热的厉害,偏偏蝉鸣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聒噪个不停。
秋夜离的内心远没有他面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但是这会儿又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也浑然不觉。
从皇帝严防死守的反应来看,夏璃绝对不是感染了风寒这般简单,情况只有更严重。
那么问题是出在哪里?
在虞城的时候,两人也没有时时刻刻在一起,有一段时间夏璃确实有些异常。
可那是她将计就计假装中了那圣女教的圣女的摄魂术。
莫非问题出在那上面?
秋夜离记得夏璃跟他说过,在寒山寺的时候,她确实曾被那圣女的摄魂术迷惑过,难道是那后遗症?
想到这里,秋夜离就再也不能冷静,透过树梢的缝隙辩认了一下方向,他提气迅速的朝皇帝的宫殿过去。
秋夜离刚走,夏澈之就急匆匆跑了回来。
三位皇子这几日在校场进行封闭式训练,所以他们的消息也比宫里的其他人闭塞了许多。
守在门口的宫人远远的看到夏澈之连忙进去禀报顾嬷嬷。
随后着急进去的夏澈之一只脚刚提起就被赶到门口的顾嬷嬷拦住了。
夏澈之一脸惊讶,“嬷嬷,你这是不让我回宫吗?”
回宫两个字仿佛刺痛了顾嬷嬷,她的眼睛红了红,面上却是一脸的无奈,“殿下,实在是公主的情况容不得半点疏忽,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何况皇上之前也有交代,若是澈之知道了长公主的情况,难免会被有心人盯上,若是让他陷入危险就不好了。
夏澈之只以为自己的姐姐情况严重,他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垮塌下来,“嬷嬷,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呀。”
哪怕是被逼问,顾嬷嬷也没将夏璃如今的状况吐露半个字,只是将皇上的吩咐告诉了夏澈之,“殿下,如今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上阳宫,这个时候,就怕有人将注意力引到了你的身上。”
话毕,顾嬷嬷见夏澈之眉目间仍有犹豫,便又道,“殿下要相信长公主才是啊。”
夏澈之的城府不深,很快就被顾嬷嬷说服了,只是离开前,他再三交代顾嬷嬷,“若是姐姐可以见人了,嬷嬷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顾嬷嬷连连点头。
于是这几日夏澈之便住在了皇子所。
……
“摄魂术?你是说璃儿曾中过摄魂术?”
勤政殿中,皇帝听到秋夜离的禀报后,顿时又惊又怒。
在虞城让夏璃孤身涉险一直是秋夜离心中的结,当时夏璃没事的时候,他还在庆幸,却没有想到,真正的爆发却是在回到帝都之后。
秋夜离沉默的点头,对于这点他的心中无疑是自责的。
皇帝气的当场摔了案上的端砚,漆黑的墨汁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晕染开点点墨痕。
“朕将女儿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皇帝明显气的不轻,若不是事情牵扯到了夏璃的安危,他定然不会如此迁怒。
之前他虽然默许了夏璃和秋夜离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可是秋夜离在夏璃去虞城之前就已经‘失踪了’,说来夏璃这次的事情真的怨不上秋夜离。
秋夜离也并不反驳,他自己也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所有任由皇帝打骂。
皇帝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喘了口气,看秋夜离的目光仍是不善,“那你倒是告诉朕现在应该如何做?”
秋夜离这才抬了眼睛,那双锐利的凤眸很平静,皇帝却一眼就看出那眼底隐匿着的惊涛骇浪。
“皇上还没有告诉我,阿璃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皇帝被他的话问的一窒,好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将夏璃如今的情况说了出来,“昨日夜里,顾嬷嬷遣暗卫来告诉朕,璃儿吐血昏迷了,至今未醒,太医院的人都查不出原因。”
“吐血昏迷?”
秋夜离的瞳眸一缩,他猛地上前一步,眼底的情绪差点就失了控,“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昏迷?”
说起这个皇帝就揪心,脸色比之前又难看了两分,“顾太医说可能是中蛊,太医院的人已经连夜查阅古籍了。”
秋夜离认为中蛊是不太可能的,只是皇帝既然提到了这上面,他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阿璃身边的流月不就精通蛊毒这方面吗?”
皇帝一愣,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还用的着浪费这些功夫吗?
只是到底是皇帝,哪怕是在着急上火的情况下,他的敏锐依旧还在。
“既然那流月就在璃儿的身边,璃儿昏迷的时候她怎么不出现。”
这个秋夜离还是了解的,他道,“阿璃让她去了三皇子身边保护。”
皇帝了然,他当即起身,边走边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传流月过上阳宫。”
秋夜离点头跟上,也不避讳皇帝,直接召来暗卫交代。
皇帝哼了一声,甩袖出了勤政殿。
完全忘了他之前特意交代暗卫不让秋夜离进去上阳宫命令,才多久自己就将人亲自带了进去。
当守卫在上阳宫附近的护龙卫和暗卫看到皇帝亲自领着秋夜离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两人进去内殿的时候,流月已经在寝殿内替夏璃开始把脉。
流月是随同夏澈之过来的,夏澈之回了皇子所,流月暗中交代好一切就过来了。
进屋后的皇帝和秋夜离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流月。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流月收回自己的手,她的面色有些凝重。
“如何?”
皇帝紧张的问。
流月摇头,“回皇上,主子并不是中了蛊毒,她的心脉是正常的,可是……”
后面这一句她迟疑着有些不敢说。
皇帝的眸色一沉,心中对夏璃的担忧又甚了两分,偏偏这个时候,他只能保持冷静,“可是什么你就直说,朕不怪你。”
流月点点头,她再三斟酌还是将自己刚才感觉到的说了出来,“属下方才发现主子的呼吸时有时无,情况有些诡异,主子的情况远远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一句呼吸时有时无让皇帝和秋夜离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呼吸时有时无是什么意思?”
秋夜离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流月。
流月迟疑了一会,她自幼学习蛊毒,对传说中的秘书也是有一些涉猎的。
就像夏璃如今的情形倒是有些像被人施了秘术,可是具体是什么秘术,她就不清楚了。
毕竟自古以来,习得秘术的都是神秘的家族,而每一族的秘术又大不相同,流月对这些也仅仅是是一知半解的,就更难下定论了。
秋夜离和皇帝的目光都逼视着她,流月斟酌了一下用词,方道,“主子的身体之前中过摄魂术,幸而主子自己觉醒的及时,否则主子如今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再确切一点来说,这摄魂术应该只是诱因,让主子陷入昏迷,其余的属下就不清楚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皇帝和秋夜离的脸色越发难看。
“那你的意思是没办法了?”说到最后的时候,皇帝的嗓音猛地一重。
屋子里顷刻跪了一地。
流月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在皇帝盛怒的威慑下,她艰难的开口,“皇上,主子的身体似乎是被人施了什么秘术,可是这一点,属下涉猎不深,并不能十分肯定。”
秘术两个字让秋夜离和皇帝的眉眼同时凛冽起来,皇帝收敛起周身的怒意,他语气很重的吩咐,“立即让人暗中去查古籍,势必要找出长公主昏迷的原因。”
流月连声应是,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屋里。
——
随着很轻微的啪嗒声,一滴鲜血从昏迷中的纯阳指尖滴落到手札上。
南宫一澈靠坐在围栏边,气息虚弱,整个过程都是由安宁代劳的。
不一会儿,手札上有细微的光芒一闪而逝,安宁惊喜的叫了出来,“有字了。”
闻言,不等安宁低头去细看,手中的手札就被南宫一澈伸长的手臂拿去了。
手心忽然一空,安宁抬起眼睛,忍不住嘀咕一句小气。
南宫一澈并不理会,他仔仔细细的看过去。
隔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二次用纯阳的血开启这秘术。
为了以防万一,南宫一澈又将自己之前施术的步奏看了一遍,再三确认没有出错后,他才看向最底下的那些小字。
离魂症。
这是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几个字。
这三个字让南宫一澈的握住手札的手猛地一颤。
手札就这么从他的指尖滑落了下去,像是耗费了巨大的心神,他整个人忽然重重的往围栏上靠过去。
那么宝贝的手札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捡,安宁顿时心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南宫一澈头上的白发又多了许多。
她立刻奔到了南宫一澈的身边,“南宫一澈,你怎么了?”
抬手去碰他的手指,刚碰上,南宫一澈的手就这么跌落下来。
安宁瞪圆了眼睛,眼泪就这么突兀的掉了下来。
整个人蓦地轻颤起来,手指攥紧又松开,这么反复了几次后,安宁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她动作迅速的将身后的纯阳拖拽到南宫一澈的身边。
熟练的用匕首划开纯阳的手腕,看到鲜血汨汨的往外冒时,安宁又用匕首在南宫一澈的中指处划破一个口子。
之后安宁拿高纯阳的手腕,方便让她手上的鲜血准确的滴落在南宫一澈的中指上。
两人鲜血相融的瞬间,南宫一澈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发生变化。
头上的白发一点一点的被黑色淹没,紧接着,南宫一澈原本开始衰败的身体迅速的恢复。
南宫一澈的鲜血像是有一种吸力,滴了这么久,纯阳手腕上原本应该开始愈合的伤口,却仍在不停的往下流着鲜血。
昏迷中的纯阳脸色以极快的速度苍白下去。
安宁越看越心惊,上一次可不是这样的,她试图将纯阳的手拿开,可是她握着纯阳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怎么都无法挪动半分。
这到底是什么秘术?
安宁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只得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的挪到纯阳手腕上的伤口上。
然而她的手指刚碰到纯阳的鲜血,却像是被烫到了般,火辣辣的疼。
饶是安宁再冷静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若不是南宫一澈心里惦记着手札的事情,强行醒了过来,恐怕纯阳身上所有的鲜血都会被他吸干。
他一醒,纯阳的手就自然而然的掉落到了地上,这个时候的纯阳,脸色惨白的毫无人色。
安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南宫一澈将自己指尖的鲜血揩去,那里竟然没有任何伤口,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一澈捡起地面的手札,将上头的灰尘拍干,宝贝似的收到怀里,他这会儿身体虽然恢复了,却还没有什么力气。
看手札却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
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这些都是东胡国的秘术,纯阳身为摄政王的血脉,她的血脉之中自然就有了摄政王的传承,她的血可以助我恢复,只是随着我损耗衰败的越厉害,需要的血也就越多,甚至可能会吸干她身上所有的鲜血。”
“好端端你为什么要开启秘术?”
安宁一语道出重点。
那一刻,她清楚的看到南宫一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深沉的情绪,轻易就能将人湮灭。
良久,就在安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为了一个人。”
南宫一澈的声音压的很低,沧桑又痛苦,带着无穷无尽的悔意。
安宁搁在膝上的手指就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那个人是谁她没有细问,她垂下眼睛,压抑着心底叫嚣的情绪。
她知道,那些情绪是属于这具身体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