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医生想起当年在苏冬兰的墓前看到的张远,当时,姜医生感觉张远对苏冬兰的爱已经超越了一切,是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恋。可是,三年之后,那个曾经缠绵缱绻的男人,突然就娶了妻子的闺蜜,姜医生当时都有些懵了。姜医生想,也许是汪红又唤起了张远对亡妻的思念吧。许多时候,姜医生都不愿深想,简单的活着,那是对生活最崇高的敬意,人活着,原本已经很累,姜医生不愿为无所谓的事情费脑子。这一点,姜医生和苏冬兰一样,所以,尽管已经过去了四年,姜医生依然想不通,苏冬兰,那个如冬日暖阳般的女人为什么突然就走了,留下伤心欲绝的父母,缠绵缱绻的丈夫,哀痛无比的朋友。姜医生眼前是两个好朋友的脸,来回交替。温柔贤淑的苏冬兰,靓丽优雅的汪红。姜医生有些累了,慢慢走到床边,上床躺下,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张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情颓废,面容憔悴,双眼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身上搭着一件黑色棉衣,斜靠在沙发背上。张远出神的看着鱼缸,目光阴沉冰凉。两天来,张远一直没有出门,饿了就吃苏冬兰母亲给带的吃食,渴了就喝瓶装水。元旦那天,是张远第一次见到汪红的亲生母亲,那女人无耻的程度刷新了张远的认知,张远有些吃惊,这样的女人让人从骨子里厌恶。张远匆匆离开山上,匆忙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别墅,再也没有走出房间一步。
张远一直盯着鱼缸看,鱼缸里的水虎昨晚吃了鲜肉,这会儿静静的浮在鱼缸的角落里。张远看了很久,久到阳光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斑驳的洒进客厅,客厅里瞬间变得温暖起来,张远觉得有些热了,拿掉搭在身上的棉衣,慢慢起身,走到鱼缸边,用手轻轻敲敲鱼缸,水虎只是轻微的动了一下。张远又使劲敲敲鱼缸,里面凶恶的食人鲳,淡漠的游动起来,样子依然凶猛。张远淡淡的笑了,轻声说:“饿了吗?不急,马上就有新鲜的肉吃了。”
张远慢慢走向地下室,再走到客厅时,手里拿着新鲜的带着血的肉,张远把手里的肉扔进鱼缸,鲜红的血液在水中晕开,变成淡淡的血丝,客厅里瞬间有了血腥味,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弥漫着,水虎感受到血腥味,快速游动起来,张开嘴吞食着新鲜的食物。客厅里温暖明亮,但张远的身影寂寞冰冷。张远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张远的心悲凉凄惨,了无生机。张远拖着沉重的双腿,慢慢走回沙发,缓慢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肆意张扬。难得无风的冬日,天空蔚蓝。张远慢慢闭上眼睛,张远睡不着,多年来,张远一直睡眠不好,常年失眠的症状,让张远曾经强壮的身体,日渐虚弱。张远有感觉,自己的身体垮了,但张远无所谓,张远想,人总有一死。活着,是为了所爱之人,如今独自一人,如此寂寞荒凉的人生,不要也罢。突然,张远听到苏冬兰甜腻的声音:“远哥哥,我不会削苹果皮,你能帮我削吗?”
张远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张远苦笑了一下,低语:“又幻听了。”
张远依旧闭上眼睛,回忆记忆深处的小人儿。粉粉嫩嫩的小人儿穿着白色的毛衣,天蓝色的背带牛仔裤,露着白白胖胖的两只小手,手里拿着一个红红的、大大的苹果。蹦蹦跳跳走到自己家的院子里,先对着奶奶甜甜的一笑,脆声叫:“奶奶好。”
奶奶慈祥的笑着说:“兰兰啊,今天真漂亮,去找你远哥哥玩吧。”
奶奶千年不变的夸着小人儿,小人儿听了奶奶的话,总是笑的很开心。小人儿捧着大苹果,走到张远身边,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那时,小张远的心突然温柔起来。小张远傲娇的说:“真笨,拿来。”
小张远坐在小板凳上,认真的削着苹果皮,削的一点都不好,厚的厚,薄的薄,削两下就断了。但那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却满眼崇拜的看着张远,小嘴里甜甜的说:“远哥哥,你好厉害。”
小人儿就坐在小张远对面,留着齐刘海的妹妹头,白白净净的小圆脸,粉嘟嘟的,小嘴鲜红。小张远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一直楞楞的盯着小人儿,小人儿还不自觉的伸出小粉舌。舔舔鲜红的嘴唇。张远觉得眼前的兰兰就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看的人儿。张远看的出了神,忘记了削苹果皮。小人儿等着吃苹果,无奈远哥哥老也削不完皮,小人儿就脆声说:“远哥哥,兰兰想吃苹果。”
张远回神,低头继续削苹果皮。张远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小人儿,小人儿小心的捧着,却没有张嘴就吃,小人儿费力的把苹果捧到张远嘴边,甜腻的说:“远哥哥先咬一口。”
小张远听话的咬了一口,小人儿高兴的笑了,甜甜的说:“远哥哥,甜吗?”
小张远放下手里的小刀子,把粉粉嫩嫩的小人儿抱在自己膝头,轻声说:“甜。”
小人儿才会捧着苹果自己也咬了一口。张远记得那苹果甜极了,在此后的多年,俩人都是这样吃苹果。不同的是,小时候,张远会把小人儿放在自己的膝头,抱着小人儿,小人儿捧着苹果,一人一口。奶奶看到后,笑咪咪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杏树下的一对璧人,脸上的笑容如同菊花盛开。那时候,最煞风景的就是,苹果刚吃几口,那个讨厌的苏冬生就会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泥猴子一样,扑过来,伸手抢小人儿手里的苹果,小人儿就会笑眯眯的给弟弟,还会柔声说:“弟弟乖,姐姐给你吃。”
小人儿会从张远膝头下去,领着讨厌的苏冬生,对着张远说:“远哥哥,再见。”
张远就黑着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膝头,一声不吭。一整天张远都会不高兴,一直到太阳落山,小人儿吃过晚饭,讨厌的苏冬生被妈妈搂在怀里睡觉,小人儿就会跑过来,趴在张远对面,看着张远写作业。小人儿一声不吭,静悄悄的趴着。每当这时候,张远就觉得老师留的作业太少,因为写完作业,奶奶就会说:“小兰兰,让远哥哥送你回家睡觉吧。”
张远牵着小人儿软软的小手,慢慢走回隔壁的院子,看着小人儿小小的身影走进屋里。张远则抬头看看天空,星星调皮的眨眼,亮晶晶的,就像小人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张远就会睡个好觉。一觉睡到大天亮,去上学,然后就盼着放学回家,那个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就会站在自己家门口等着,伸着细细的脖子,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容。看见小张远,就会跑过来,伸手牵住小张远的手,甜甜的叫声:“远哥哥。”
俩人牵着手一起走回家。
张远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慢慢流下,顺着脸颊滑落。张远突然失声痛哭,嘴里低低呢喃:“兰兰,兰兰,你怎么那么狠心。你招惹了我,却又撇下我,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人世间。兰兰,我想你,想你。”
张远突然起身,面目狰狞,眼睛鲜红,似乎有血涌出。张远脚步急促,张远去了地下室。很久以后,张远疲惫的走进客厅,双腿似乎有万斤沉重。张远一步一步挪到沙发上,颓然倒下。张远用那件黑色棉衣抱住头,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窗外,阳光依然明媚,客厅里温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