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程星月的眼中透出了些许冰冷的恨意,也或许是这一日的相处中发现了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招人恨,姜毅光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姑娘,你还年轻,应该好好生活。有些人有些事,最好不要参合,不然很可能会葬送了自己一生。”
程星月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恨意:她哪里还有正常的生活可过?7年前就已经被通缉至今,若不是靠着自己那一点手艺,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个问题呢。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对面这个道貌岸然的人,他居然还有资格来教训自己!
姜毅光只以为她在好好考虑自己的建议,忍不住职业病发了,继续劝道:“你们飞船未经克/隆对象允许克/隆人体,已经是触犯了人类同盟公约。但是我看你年纪还轻,想来参与的时间不长,你若是愿意出面帮助警方抓获这个犯罪团伙,我可以出面为你作保,你最多就是流放到偏远行星,如果立功表现明显的话,也许功过相抵不用流放。无论如何,总好过你现在这样在太空中流浪,日日提心吊胆。你说是不是?”
“小岳,你别听姜警官说得好听,你要真照他那么做了,你呀,这辈子就难过了!”程星月没表态,倒是从湖边洗好苹果回来的郎耀笑嘻嘻地回了姜毅光一句,顺手又丢了他一个苹果。
“郎耀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毅光接过苹果,不悦地反问。
“姜警官,你是主流社会的人,你不会明白我们这种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群的逻辑的。若是小岳真像你说的那样做了,她在这个圈子里面的名声也就臭了,人人有机会都会想踩她一脚。而去了那些流放星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嘛,你说她去了那地方还能有个好?”郎耀一边在程星月的身边坐下,一边笑嘻嘻的道:“虾有虾道,蟹有蟹道,你呀不清楚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不要教坏小朋友的好。”
“倒是小岳,你不妨考虑来帮我呀,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条件还是有效,或者你还有其他要求的话,一并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都能答应。”郎耀继续道,还是没忘记要挖墙脚,实在是他很清楚程星月的技术水平在他这个圈子里是多么难得。而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他对这个女孩子的心性脾气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喜欢这个丫头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以事业为重,有了事业什么样的女孩会没有?
程星月现在有些庆幸自己不能说话了,不然面对这俩人的劝善和招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只是抬头笑笑,然后指了指郎耀手中的苹果,示意自己想要吃苹果,便把这僵局应付过去了。
三人围在火堆旁,一人啃一个苹果,各自发呆。程星月看着那火苗,扯了扯郎耀的衣服,指着那火堆一脸问号。
郎耀立刻明白了她的问题,笑道:“你是想问哪里来的火吗?”见程星月点了点头,便朝姜毅光努了努嘴:“姜兄到底是专业的太空巡警,他的随身装备里面有取火工具。当时你昏迷了一直喊冷,我们又没干燥的衣服被子可以给你盖的,姜兄便去取了草来生了堆火,既可以烤衣服,又能让你靠近取暖。不过这个世界真的对你有求必应,你一说冷,这天就立刻热得好像三伏天一样,可苦了我们俩了!”
程星月心中一暖,对这个世界的主人心怀感激,但是她也有疑惑:为什么她会在郎耀的怀里醒过来呢?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内,这两个人有没有对她做了什么?
“打住打住,你别瞎想,我们可没对你做什么。”郎耀一眼就看穿了程星月心中所想,笑道:“当时是你一直抱着我喊哥哥,又说冷,又抱着我不放,我可是没办法才抱着你取暖的。当然,如果你觉得我有必要为这个负责的话,我也没意见。不然咱结婚,你过来帮我?那你就是老板娘咯!怎么样?”郎耀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既获得了紧缺人才,又解决了终身大事,简直一举两得。
程星月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啃苹果。但是他们这一番谈话却引起了姜毅光的兴趣,他不由追问道:“小岳主要是做什么的?听起来还是个相当抢手的人才?”
“那是,小岳在我们圈子里可是鼎鼎大名的。她……”郎耀刚想吹嘘一番,便感受到程星月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不由一顿,继续道:“你看她长的那叫一个花容月貌,且又知情识趣,不知道多少大佬对她感兴趣呢。可惜她一个都看不上,就跟着那条破飞船,也不知道那破飞船的主人究竟有何魅力,真是叫人又好奇又扼腕!”
姜毅光笑了,明白他们是不想告诉他真实情况,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便就着这个话头继续问下去:“照你这么说,你也没见过小岳那飞船的主人?”
郎耀又被程星月掐了一把,一时搞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倒不好贸然回答了。想了想,道:“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那飞船主人。不过其他人有没有见过就不清楚了。姜兄你也知道,在我们这圈子里,我也不过是这个。”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比了比小手指。
“郎耀你太谦虚了,你若只是这个,那我们太空巡警便连脚趾头都算不上了。”姜毅光一边笑着,一边又细细地观察起程星月来,越看越觉得这丫头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程星月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躲到郎耀的身后去,她不明白姜毅光这么打量她是什么原因,但是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姜兄,你莫不是也看上这丫头了?这却不太好了。你俩不合适。”郎耀也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不着痕迹地挡住姜毅光的视线,继续插科打诨:“你呢,是咱太空巡警界最红人气最高的正义代表,而小岳呢,是咱那什么界的一朵妖艳霸王花,你俩天生就对手,不适合在一起。你呀,就别想着她啦!”
姜毅光摇了摇头,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年纪不说做她爸,做她叔总是绰绰有余了吧。我就是觉得她好生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似的……”
“姜兄,你这泡妞的手段早就过时啦!难怪你到现在还单着,我算是明白为啥了。”郎耀才不管他呢,继续做那一根搅屎棍,把水搅得越浑越好:“我跟你说,现在的女娃娃,最是势利,你跟她讲什么情怀,感情,梦想,那都是白搭,人以为你精神病,你得跟她们说收入,住所,福利,她们才有兴趣听啊……哎,你去哪里?”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终于把姜毅光说得离开了火堆,郎耀松了一口气,回身在程星月额头上敲了一下:“怎么感谢我?”
程星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否是火光的映衬,她竟觉得在他的眸中看到了只在哥哥眼中看到的疼爱和宠溺,一时竟呆住了。
“哎,别哭呀,我又不是真的要你怎么感谢我!”郎耀没料到程星月竟流下泪来,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程星月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连忙将脸上的泪痕擦去。她细细思索了片刻,拿了一根棍子在地上写道:“若是离开这里,我可以去你那边帮你,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以后若是我想走,你不能拦我。”如今何仁不知去了哪里,她没有飞船,没有实验装备,她的一身本领便等于是零。帮助郎耀,既是还他的人情,也是为自己找一个暂居之地。等以后找到何仁,买了自己的飞船,她再离开。
郎耀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想到自己盘算了许久的扩张计划终于解决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高兴得直接公主抱起程星月,转了好几个圈才把她放下来,承诺道:“没问题,之前我答应你的条件我全部会为你准备好。只是我希望你至少帮我三年,因为这三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没有你的帮助我只怕会前功尽弃。三年后你随时想走,提前一段时间告诉我就行了。”
程星月心中一盘算,觉得完全没有问题,就当用三年时间还他一个人情了,而且她还能继续做研究,并不算浪费时间,便点了点头。
郎耀乐疯了,又想去抱程星月,被她严肃拒绝,便绕着火堆跑了几圈,嘴里不知道唱着什么地方的小调,看着滑稽得很。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将姜毅光引来了,他刚刚似乎是去湖边洗澡了,头上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一边跑过来一边问道:“怎么了?我远远地听到你们这边动静好大,是有什么敌人来袭吗?”
郎耀哈哈大笑,道:“姜兄,你耳朵是不是不好?我明明唱的是欢乐小调,你咋能听成敌人来袭?”
姜毅光一边将头发上的水滴甩下来,一边顺势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岳岳终于答应了我的求婚啦,哈哈哈……”郎耀继续开玩笑,直接被程星月踢了一脚。
姜毅光停下脚步,看了程星月一眼,叹气道:“你这小姑娘,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郎耀绝不是个好人,你呀,别轻易被他骗了。”
“喂喂喂,姜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竟然当着我的面挖墙脚,你太过分了啊!”郎耀急了。
“我实话实说呗,提醒一下人家小姑娘与你合作一定要多留心眼。就你这德性,你以为我会相信人会嫁给你?”姜毅光不在意地在火堆边坐下来:“便是与你合作,也是你占了大便宜了。”
郎耀嘿嘿一笑,也不辩解,走到程星月身边坐下,问她是否还要吃个苹果,嘘寒问暖,周到极了。程星月摇了摇头,她还发着烧,身体特别虚,不一会儿便又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姜毅光和郎耀在商量如何离开的办法。
“此地不像是天然形成,绝对是人为造就,只不知道此地主人让我们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到现在也没有现身,这一点很奇怪。”姜毅光提出自己的看法。
“是啊。这里的生态很奇怪,竟然有鱼没有动物,且那鱼还是本源星常见的淡水鱼,这好像不符合进化论吧?”郎耀应和。
“你对小岳这姑娘了解多少,她会不会与此地主人有交情?否则为何这地方会回应她的要求。而且那鱼,还有那突然而至的风和雨,实在令人费解:她是如何做到控制这一切的呢?我还没听说过有什么技术手段能实现这些。”姜毅光疑惑不已。
“你问我,我问谁呢?我也就是之前见过她几面。他们船长看起来还蛮器重她的,几次交涉都是派她出来,不过她性子冷,对谁都是礼貌有加,热情不足,让人觉得神秘得紧。”
“他们船长也很神秘?”
“是吧,反正我是没见过,也没听谁说见过。”说到这里,郎耀又起了疑心,为什么程星月这次会答应他的邀请呢?莫非是她的船长将她丢在此地,所以她心灰意冷之下才会答应他的邀请?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更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好雇主,决不能让人才外流。看了看姜毅光,他忍不住问道:“姜兄,你刚刚说小岳他们飞船还克/隆人体?这就是你们追击他们的原因吗?”
姜毅光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这属于任务机密,恕难相告。”
郎耀一听,便明白答案是什么了。再联想到往日与程星月他们飞船的交易,心中哪里不知道这克/隆人体的技术掌握在谁手里。一想到这样高端的技术人才就要为他工作了,他这心里乐得都要开花了。
姜毅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有什么好乐的?”
“没啥。姜兄,你看咱也折腾了这么久了,不然都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小岳不能说话,估计这天也不会暗下去了,这地儿也没什么野兽,咱都休息吧,不用守着了。”
“你先睡,我看着火,等会儿换人。”姜毅光比较谨慎:“虽然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留个清醒的人比较好。”
郎耀想了想,应了,先躺下休息。
程星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姜毅光的怀里,她强忍住失声大叫的冲动,默默地爬起来,看到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边的郎耀,正靠着一堆柴火打呼噜,便明白了原因。好好睡了一觉,她感觉自己好受许多,只是病了一场,到底身子比较虚弱,且出了好多汗,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看着这两人睡得正香的样子,她便走到水边打算稍微擦洗一番,如今身边没有换洗衣物,且水也凉,也不可能直接跳进去洗澡。
来到湖边,她先试了下能否说话了,可惜,还是发不出声音来,只有一些气音,而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个世界不回应她这个状态下的要求。程星月觉得很有趣,心里有了一点猜想,但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正常的声音会被认可和回应呢?这个世界的主人与她究竟有何渊源?
正在心中做着各种猜测,却听见高空传来“桀桀”的叫声,有三五只巨大的飞鸟正在他们上空盘旋,并发出响亮的叫声。而还在睡觉的两个人也醒过来了,她听到郎耀“小岳小岳”的呼唤声,估计醒过来发现她不见了,又见到天上的巨鸟,以为她被抓走了呢。
不能说话,她只能赶紧往回赶,不多会儿就到了树下。看到她,两个男人松了一口气,将她护在身后,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巨鸟,静待它们的反应。那巨鸟明显也发现了他们,只是不知为何在天空盘旋,看不出是否对他们有敌意。
那几只巨鸟盘旋了一会儿,飞速俯冲下来,却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向着那湖面而去,不一会儿,便见到他们抓了鱼的身影往远方飞去,不多时便已不见踪影。
此时,三人才能略微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姜毅光突然说道:“这鸟有点像信天翁。”
郎耀和程星月都是一脸懵逼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姜毅光摇了摇头,道:“信天翁是一种鸟,非常好斗凶狠,但是刚刚时间太短,我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但是以它们飞行的高度和速度,应该是一种食肉鸟。”
“嗤——”郎耀笑了:“你没看到它们抓鱼吗?我也知道它们是食肉的呀。”
姜毅光看了他一眼,没有争辩,转而问他:“让你守着火堆的,你怎么让它灭了?”
郎耀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这不是太困了嘛!反正你那不是有取火工具嘛,需要火的话再生就是了。”一眼看到程星月,赶紧转移话题:“小岳,你身体怎么样了?”一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程星月赶紧躲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还是不能说话。郎耀有点失望,道:“连鸟都有肉吃,小岳不恢复,咱连鱼都吃不上。”
姜毅光却是提了另一个想法:“这地方竟然有这样大的鸟,不知道他们的栖居之地在哪里。”又看向程星月,道:“小岳,等你好了,不如让风送我们去它们的栖居之地看看,也许会有所发现。对了,你之前见过它们吗?能指挥它们吗?”
程星月摆摆手,示意从来没见过。姜毅光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吩咐郎耀去洗苹果,他生了火以后又开始烧水了。
三个人依靠苹果度过了难熬的三天(本源星标准时间),这中间那种大鸟又出现过一次,还是抓了鱼就走,并没有与他们有交集。三天之后,程星月的喉咙终于好了,能说话的那一刻,就被郎耀强烈要求抓了七八条鱼,做了一顿烤鱼吃。
经过这一场病,三个人的默契更好了。程星月也意识到即便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有时候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在离开这里之前,她决定还是与这两人结成同盟,共同进退。
饱饱地吃了一顿烤鱼,探究这个世界的秘密和出口便成了三人最重要的任务。按照这三天来三个人讨论好的计划,他们先让风带他们去了那种大鸟的栖居之地,结果遭到了大鸟的围攻,差点被这些凶悍的大鸟们啄死,直到程星月大喊一声:“救命!”那些大鸟仿佛被点中了死穴一般,突然不攻击她了,而是把她围起来,似乎是在保护她。
程星月恍然大悟,大声喊道:“别打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没想伤害你们!”果然,喊了几声之后,大鸟们停止了对他们的攻击,安静下来。姜毅光和郎耀满身狼狈地来到了程星月的身边,与这些大鸟对峙着。
程星月想了想,继续道:“我们在找这个地方的主人,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大鸟们没有反应。
“是不是它们听不懂你说的话呀?你这个指令会不会太复杂了?”郎耀有些着急。
“我刚刚在空中看到这个岛中心地带似乎有人工建筑,你让它们带我们去那里看看。”姜毅光提醒道。
程星月点头,对这群鸟说道:“我们想去岛中心的房子里看看,能让我们过去吗?”
终于,大鸟群中出来一只特别大的,雄赳赳气昂昂看着就是领导层的一只鸟,朝他们三人挥了挥翅膀,便往一个方向走去。三个人赶紧跟上,而其他大鸟也纷纷给他们让路,若是在空中往下看,就能看到一群大鸟给他们三人开路的奇景。
而跟着大鸟的三人却心中忐忑,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那里会住着此间的主人吗?他为何要将他们掳来这里?他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而程星月却是还多了一些期盼,以这世界对她的友善程度,她几乎可以肯定此间的主人与她认识,并且与她关系匪浅。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但是还需要得到证实。
这个岛很大,一直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看到姜毅光说的那个人造建筑:一栋不大不小的楼,看上去倒像是全息网上随意就能买到的那种拼装建筑。星际时代,物流发达,只要有土地,房子都是半成品,在网上下单以后物流送到再由机器人帮助拼装。一栋制式房子也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造好了。而眼前这栋,就是那种制式的房子。
那大鸟带他们到了房子前,便拍拍翅膀飞走了。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姜毅光先开口了:“您好,我们三人冒昧闯入此地,不知能否与您相见,以表打扰此地主人的歉意?”但是并没有反应。
郎耀转身对程星月说道:“小岳,你试试呢?说不定这房子也听你的。”
程星月点了点头,上前道:“您好,打扰了!我们能进去吗?”
话音刚落,那房子的门便缓缓打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