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港,九界,黄大仙区。
障碍灯如浪潮拍打天渊,倏忽起伏,也似地狱吐息。
那晦明变化的参商斗牛,是天上星,也是飞机。
黄曲粱机场,珠港三大之首,缘处珠港“心房”,人流络绎,内接九界、新龙、珠港岛,外通赤宇、爱尔罗、大洋联邦等诸洲首都,以故于国际机场中也瑰为翘楚。
今夜黄曲梁灯火通明,候机厅内仍旧人头攒动,机场上更有无数信号灯超负荷运转,此番情景,同约诞日或年节相比,恐相差无二。
边检厅处,拎包拖箱的入境者排起了数条长龙,等待过检通行。女地勤再次审视手中护照并与持件人进行了比对,熟练地用爱尔罗语进行欢迎后,目视前方的遥不可及,哀叹复哀叹。
“光看着就美滴很!”
“美你个大头鬼!就会说风凉话。”女地勤翻翻白眼,头也不回就往后一顶,然后果不其然地撞到了大团柔软上。
“起开,你个色鬼!”身后人一个飞削便把蹭奶的女地勤拍开,嘴里也同样抱怨。
“搞这劳什子‘钻联峰会’做咩?加班加的人都肿了!”
女地勤手眼依旧,直到又处理完一人后才插空道:“你就把这儿给加肿了好吧!”说要一顶,又是奶香四溢。
身后人做手欲削,女地勤便起身一让,将对方按到位子上,“你呀,好好给我替班吧!我去看看阿光和福泽,买夜宵买到这个点,也太会偷懒了吧!”
然后附耳低言:“你乖乖等着,把苦力捞回来我们就回去嘿~嘿~嘿~”然后不着痕迹地舔shì对方耳.垂,轻呵兰芳:“有本事在床上跟姐姐凶哦!”
趁着对方娇躯颤巍,女地勤狠狠rua了其制.服也挡不住的波涛,转身便跑,一边闻着手中乳香一边恨恨:“这下做的乳量!”
看的待检人面红耳赤,闻鸡起舞,嘴里还喃喃:“Oh…lily…Holymoly…LЕSвian…Gee…girl'slove!Oh!”
从休息室到茶餐厅,女地勤硬是没瞅见目标,直至转到后勤4号仓库,在一排房屋中也就这处半掩着门,还没开灯,她也因而下意识地来到门前,轻轻摸向门扉。
内里若有若无的,悉悉索索,与嗬嗬的喘息。
啪。
女地勤唰地摁开灯,看着眼前景象。
层叠的货物与台架让她看不清人影,但缝隙遗漏的身影,仍旧拼出了两个人,前胸紧贴后背,姿势说不出的滋味,看的她脑内浮现出无数画面。
女地勤步伐不受控制,绕过障碍,看清了当事人,便是阿光与福泽。
尽管两人衣衫还算完整,可屋内的腥咸却环绕在女地勤脑中,不断刺.激。她见处于前方的阿光眼神恍惚,身子仍微颤,后位的福泽倚靠对方肩胛,两人的肌肤面容,都凌乱地涂抹红色。
女地勤睇了墙边漆桶一眼,红色颜料泼洒,粉刷也不见踪迹,她便了然。
“那,那个,夜宵呢?还等着吃呢!你,你们赶紧,过来替班。”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但表情确是“都懂”“看好你们”的意味,“我还等着和梓琪‘休息’呢,别想偷懒你们!”
阿光突然抽搐,然后如释重负,两人四目齐刷刷看向女地勤,“我们……”
“没事,都懂,同志何苦为难同志。不过这油漆……过期了吧,味道怪怪的……嗯,嗯,收拾一下出来哟!”
说要没等她走,两人齐齐靠近,有些腼腆,“那个……”
有颜值的男人在一起也不错,女地勤心想,“还有事?”
“是想问你。”阿光挠挠头说。
看着女地勤呆萌的表情,福泽洒然一笑。
“你,有罪否?”
“?”
捷羽739上,不少人如此表情。
无它,只是单纯反映出内心的共鸣,他们逡巡四顾,试图同身边人吐诉。当然,也有满腹狐疑且独自审视之人,与剩下的度外之人。
承载400人的大型客机前后泾渭分明,前者嘈杂喧扰,后者窃窃私语,正以此消彼长的趋势渐变。
随着一个人的步伐。
修身黑袍,内衬白色长衫,及臂的金色流苏边披风,与外显的三十三颗银辉纽扣,肃穆庄严的气色淡然绽现,这是被世人尊称的,教廷常服,衣着者,也被世人尊称,神父。
那人右手持旧约圣经,左手缠耶撒十字,由前往后,逐行问告。
“你,有罪否?”
敛容施仪,正襟不苟,全不见玩笑之意,但也不至唐突冒犯。
“痴线咩?”
“唔乱讲呀,禁言。”
“搞什么鬼?都要起飞了,空勤也不管?”
“这两天出行人真多,游轮我都订不上。”
“还不是‘钻联峰会’,局势紧张起来啦。”
“好彩那运输署增排航班,唔系啊,心抱要闹死。”
“做乜嘢?”
“海购呀!”
“讲笑啊,哈哈。”
神父依然自我,罔闻周身。
“你,有罪否?”
“呣,有啊!”小姑娘巧笑倩兮。
“你有咩?”骚年哂笑蔑视。
“莫乱讲话!”老叟杖拐瞋目。
“……”商.务男熟视无睹。
沸煮的酱缸机舱,不是每个人都能洞悉全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坦言布告。
稀稀拉拉的个别,他们闻之而久视,直至无人落目,才低头嘟囔,轻若有无。
“深渊。”
神父还在继续,默默前行,而人们的注意却被前舱骚动抓取。
先是低喃倾诉,仿如迷途羔羊失黩,迷茫,踟蹰,坠无可恕。
而后轻灵如雾,牛犊与鹰隼,穹野涂洒血幕。
“我们行走在喧炳之下,恪守信条,心怀悲悯。”
雄狮迟暮,雏鸽羽覆,尸骸上哀鸣不住。
“你,有罪否?”
黔驴嘶哑,鬃马驰掣,龙蛇起陆。
“晨昏省视,穹顶疏络,我们缄默,大地火热。”
荆棘弥漫橄榄,葡萄树枯黄果瘦。
“你,有罪否?”
雪松承载灵训,以六之数。
“看呵,在拥簇我们,渴望最后的笙箫。”
稗草与麦芽野蛮生长,残阳下,田墅丰盛,晚风吹拂。
“你,有罪否?”
荠菜不知为何物,大地上,边际的蝗虫,最后的围堵。
“你,有罪否?”
十余人解开栓带,身姿挺拔,挡光板不知何时落下。
捷羽739收起滑轮,向黑色天际远逝。
在众人莫名惊赫、缄口无言时,他们歌颂。
黄发与垂髫,众口齐声,汇聚一堂。
从那不属于任何声线中传颂,将独白奏成福音。
“尔后,我们奏劾,我们变革。”
“喂,喂喂!编号739-13,听到请回答,为何有人在起飞时没就坐?!!”机长室内传来陆地指挥所的问询。
机长笑,一脸陶醉:“那是神父在布道旧约福音……这里一切正常。”
“喂?喂喂!”
机舱里,氛围诡谲,福音落幕。
在这无人高谈时,前舱走出来一位矍铄老人。
十余老少双手成扣,握在胸怀。
谨闻。
老人慈祥环视,和蔼面善,于众人面面相觑之际,轻声吐诉。
“神祇不再布道罪谴,人类导势至此睁眼。”
老少高扬下颔,脸色上,淡漠与幸福融洽。
仿佛朱曦普照,沐浴于破晓的暖洋中,沉溺于幽暗的机舱内。
黑夜中,他们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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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藏污纳垢之所,多是烟柳花巷。
华龙广场,远离中心的外围,四通八达,编织了蛛网。
在这里,可以盛放钟情漆黑的火炽。
市井不再颓圮,用不着吝啬装潢。
酒红与铅白,三两笔勾勒,便是简素画,晚霞白橡与少女祈祷。
也是月慕斯(MoonMoose)。
落地窗涂上几抹油砂,渐变处理,再划上缤纷写意的线条,点缀出思绪流转的童话,行者也顿足欣赏。
轻启门扉,风铃悠扬,是相逢自我的好时光。
料峭与温情错落,店里,橘色轻乎慵懒,揉碎在爱尔罗黑胶里随风飘散,醇厚与缱绻氤氲于光润方桌、晶莹酒杯与徜徉思乡。
这正好的氛围,午后是闲惬,夜半是醺微。
精致的马甲衬衣领结,一手擎杯,一手捏布,阖目神游之际,一丝不苟擦拭。
如所有画面中的酒保一般。
在等一位客人。
“叮铃~”
你瞧,应约而至。
奥克木门无声合拢,诸事如常,仿佛幻觉。
若非吐气如箭形成的苍白冷雾与吧台肘靠斜倚的绒衣男人。
酒保似乎并没察觉,黑胶里旧腔高扬,黄钟大吕。
男人不甚在意,自顾自地捧手哈气,又一道苍白冷气。
略微活动一下,他这才指节轻扣。
吧台上,清脆声响,在唱片拍子上。
酒保抬颔。
顺着方向,是门内外都挂着的牌子,各语种题写,汇成一句。
“打烊。”
男人不动,执意点了杯鸡尾酒。
“圣地亚仲夏夜的拜庭雨舍之繁星少女与教父,不要黑树莓、雪芙、紫罗兰,三又三分一盎司即可。”
酒保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
他没说话,停下手中事物,转而准备素材。
男人微抬眼皮。
酒架上,指肚逐一摩挲,九口瓶随意跌落,稳稳立于吧台。
盎司杯已然鳞次栉比。
银勺似舞女,在拥簇中辗转,与狂蜂浪蝶做伴,曲儿轻吟,雨打芭蕉。
天河如瀑,洒下无数珠露。
金辉色,是朝圣路;宝蓝色,是荷与鹜。
然后,勾出梦幻的情愫。
酒保很平静,仿佛身前身后的多变雪克壶与其无关,仿佛摆动形骸穿林不沾身的指骨非他所物。
男人视若无睹,他只在乎眼前的空酒杯。
于是酒保停住。
将两人之间的酒杯挪动,旋即又动了动。
雪克壶一一落座,于杯沿叠起,不偏不倚,砌成两行。
酒保示意,以手持杯。
他动了。
他也动了。
店里暖风有了脾气,女高音升调,复升调。
声色与杀意,绝配。
小小一方地,谁能想到,竟能形成演绎。
没有刀光剑影,拳拳到肉。
有的,只是在生命边缘的试探,摇摇欲坠。
酒保侧头,收肘,掌势收,看似游刃实则勉力,顶鹤之姿。
远山麦芒式。
男人抽身,轨迹外的酒杯却擦肩回落。
他笑,落座掌杯。
银河泻地,点滴不溢,盛入。
曲毕,回暖,唱机里轻微,是沙沙声。
气氛恰到好处,像老友交谈。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柔光打下,冰河古典杯分外瑰丽,酒色如梦。
将唱针重置,唯一的不足也被弥补。
“九磅十五便士,承蒙。”
酒保回到吧台,将鲨皮钱夹一抛,男人讶然接过。
“还收费?不就龙舌兰么?”
酒保乜他,将一应道具收齐,随手拿个杯子继续擦拭。
“边陲狩虎穆喀斯,久仰。”
男人眼珠一转,“能白喝么?”
酒保继续擦拭,“漂洋过海而来,路途风顺?”
“颠簸着呢。”男人随口,恍然对方顾左言它。
“吝啬呵,不就杯酒么,又不是圣水。”穆喀斯不屑,举杯一仰,饮尽。
酒保一顿,转而无视。
醇香悠久,却又弹指而逝。
男人挣脱残念,默然,幽幽。
他没多余动作,只是静静将手放在吧台上。
夹着十镑。
“谢谢。”酒保抽.出,当做小费塞进衣襟,没管对方的怨念。
“该申请调离了。”
“月慕斯随时欢迎。”男人笑,避而不述。
场面清静。
叹息一缕,有若无。
蘸水,酒保划了两行。
男人呼气,水渍蒸发。
前者又写了一行。
慢慢,行迹消失。两人谁都没动,氛围在维系。
酒保注视穆喀斯。
男人歉然,坚持。
无奈,酒保手掌一缩,一伸,胶片斜持。
穆喀斯,或者说,边陲虎,瞳孔一变。
光线散漫,胶片已燃。
放下火机,用火苗点着香烟,酒保递了一根。
男人没好气地夺过,狠吸了两口,趁对方没注意,全喷了去。而酒保业已预料,屈身将酒杯塞进柜里,娴熟得不像话。
穆喀斯见状无趣,起身走人。
“‘梦语者的蔷薇麓’,你随意取,月慕斯一向慷慨。另外,下次请我再喝一杯。”
酒保无奈。
“叮铃~”
风铃清脆,与冷风撞了满怀。
对方也想撞个满怀。
男人嘴脸一哆嗦,凉薄把皮囊吹皱,他嘴里絮絮咒骂不停,耸肩佝背,靴头如铁蹄,在地上踏出声声沉闷,嘴里滑落的烟屁.股一脚碾没,身影渐远,黑夜漂泊。
两人进出,从奥克木门扯开的狭缝中,端是奇妙。
少顷,婉转倏悠溜入呼啸里,稍纵即逝。
指骨咔咔作响,他走了出来,瞅见街沿走过的清秀背影,有些出尘与茕孑。
微缩脖颈,旋而强自释然,摇晃着走远。
“开始有趣了。”
灯潢折射而出,黄蒙蒙有些歪斜,门内外,两个世界。
挂牌被旋转,“正在营业”。
“叮~”
他沉默坐到吧台,握着酒瓶发呆。
“你搞乜呀,咁迟先嚟?”
桌球吊灯外,黑黢黢里走出一人,模糊身影被光线洗礼的刹那,是魁梧狰狞的大汉。
光头锃亮。
“畀你换白面?摩摩唆唆!面呀?!银纸呀?!有冇搞错啊!”
进店那人充耳不闻,空望手中酒瓶,往嘴里塞,几次失败,像麻痹症患者,竟错手捅到鼻腔里。
光头汉怒极反笑,提胯下劈,糙实的腿胫掠风直去,嘈杂的大厅遽然爆出一声炸裂!
看着狗趴的那人,光头汉脖子歪拧,咔咔几下脆响,“唔会饮酒?我教你呀!”说完便拿起球杆一阵猛戳!杆头断裂也未停,任其节节破碎,木茬翻飞。
迭浪的讥讽声,叫好声,流氓哨吹得响亮,唾液横飞,昏沉的弱光随吊链摇晃,人影鬼魅。
汗珠浸渍盘臂青龙,明暗交错,光头汉狞笑。
唰!
球杆甩落,光头汉睥睨软脚虾,蹲踞喘气,杵近审视,二头肌一紧,将对方扯到面前。
“唔死就透气呀!”又掴了两耳光,“讲啦,嘢乜事?”
“我的……”酒水满脸涂抹,玻璃渣刺入皮肉,那人兀自恍惚,不顾血肉模糊,挣脱钳制,转而趴在地上舔舐起来,“给我……”
光头一愣,心火蔓延,“你他妈玩波仔咗瘾系嘛?”拾起碎瓶子就往对方头颅招呼。
砰。
砰。
“给你开瓢呀给你!”光头男唾口痰,“我又唔系你肚里便嘅蛔虫,你要你讲啦!”
那人抽.搐两下,从地上站起,打着摆子朝光头男走去。后者也大步迎上,右臂左拐,左手牵来者手踝,一扯,一环,脚趾抓地,形骸后移,抬膝直撞胸腹!
照面间,错骨锁喉扎膝一气呵成,对方直接挂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酒吧一阵死寂,细微的吞咽声此刻在无数人的重复下异常清晰。
“咕嘟”。
“噗!”
呕吐物如瓢泼大雨倾泻在光头男侧脸,猝不及防与惊愕透过秽.物流露。
轰!
场面霍然沸腾!
叫嚣与咒骂环绕犹如牢笼的屋子,汗渍,酒精,污秽,吐息,浑然一体。四九仔,掮客,老道,羊牯,大.爷,娼女,形形色.色,宣泄愤恚,摔杯起哄。因蒙澄澄的黯淡灯光而愈发深邃的黑暗,他们胜像是魍魉,欲.望滋生,情绪扑沸,心中的压抑此刻竞相放纵!
如人间鬼狱。
“虚火旺盛,脾肺阴炽,形神无矩,湍噬宫魂。只消一柴火,便能烧个通透,还自视非壮烈者不人生……放浪形骸的,多是埋骨街巷。”
“提着头讨食,今宵作别,不知明日,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进程。放浪形骸,也不过是消弥恐惧,没什么可悲,何必作贱那最后的自知?”
抹去污秽,光头男怒不可遏,“喷你老母!”掏出弹簧刀便刺向跌跌撞撞的那人。
真有自知么?青年看着刀光反射的寒芒、指尖的秽渍与蠕动的蛆虫,默想。
扎了个空。
那人已然扑倒,抱着光头男的腿,不再动弹。
他再次挥刀,人却趴在了地上,狠狠与地板摩擦,光洁的后脑勺印着灰扑扑的脚印。
喜庆。
一旁呐喊的四九仔不干了,从台球桌乌泱泱集了一票人,背心皮裤,指虎甩棍,魁星夜叉,端是凶神恶煞。
“想干架咩?当自己花腰呀?”
“最多系白鲊啦!哈哈!”
长衫男子没理会,自顾自低头看光头男和呕吐男。
青年耸肩,“要茬架耶,好怕。”他一脸惊慌。
恼羞成怒的大跨步,将老木桌横掀过去,招呼后面人并肩子上。
嚓!
沸腾的酒吧降噪,陷入冰点。
空洞的圆口,深沉的黑色。
“砰。”
应声倒了一片,哀嚎一地。
哗!
顿然作鸟兽散。
店主捂住欲要训斥的嘴,涨的面红耳赤,偷偷钻到吧台下,闷声咳嗽。撇了眼还在闷闷擦杯的酒保,他一把将其扯了过来,见后者动作依旧,忍不住暗骂,平时看他木讷,没想到真是个痴线。
徐磐源环视,撇嘴,但心思并不平静。
虽然料到钟單行不凡,却几近没有瞧见他是如何出手的。
身形未动,木桌突兀间便被切割,视网膜唯一残留的影像只是那微曲的无名指,再然后,一手横挥便抄出近战杀器,连喷的威力对面已然充分体会了。
这么眨眼片刻,就掌控了局势,步伐都未曾挪动。
「心有猛虎呵……」
钟單行向徐磐源示意,后者插手,挑眉。
撇撇嘴,钟單行解开袖口,挽了挽,向吧台走去。
指骨轻扣。
“店老板……”
“在!在!”店主忙不迭连滚带爬,觍着脸赔笑。
“店里的损坏……”
“不用赔,不,是年久失修,该换了,该……”
“唉。”钟單行握住店家手,对方一个哆嗦,“该赔的,一蚊不少。”
说完,店主便觉手里一沉,对方一松,金煌煌的砖块就这么印入眼帘,刻进脑海里。
他反握住对方,不着痕迹地挪走金块,笑得分外殷勤,丝毫不见勉强,老来得子般欢畅。
“太客气啦!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这些人……”
“管他们死活,招子没擦亮,活该。”
“哎,这话就让下面弟兄寒心了。”
店老板咯噔一下,不知怎么接话。
钟單行一挥手,“别介,随口一说。今天这事……”
“放心,肯定唔会报串……”
“不。该让他们知道的,大家都是守法公民,不碍事。”
看着地上没多少喘气的,对方却一脸诚挚,店家暗暗吞了口水。
“那,那行。”
“放心,一五一十说清楚就行,别怕牵连我。”那不算明显的重音,听得店家心惊胆战,心想对方怎知自己有个O记高级督察的舅子。
见对方转身要走,店家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
银光乍现!
夺!
“小老鼠呢,还是别见光的好!”
噼里啪啦,酒架呈列的无数酒瓶被惊慌后退的店家震落,他实在没想到,那斯文男人毫无预料地凶态毕现!
铁笔生花。
是血花!
钟單行手持铁笔,笔桌之间,是被洞穿的手。
他手钳颈喉,将对方悬提空中,掌肉在笔杆上摩擦,嘎吱嘎吱。
“你乖乖的,我们还能好好交流。”
酒保脸色如猪肝,却丝毫没有痛楚、惶恐或阴狠,仿佛一个看客。
他缓缓眨眼,放弃抵抗,然后点头。
闷沉的脚步悄然迸发!如蛮兽低吼,搅动风声扑向猎物!
在钟單行身后!
也在徐磐源身后!
一系列信号似惊雷乍响,威势卷携的杀机让徐磐源猝不及防,汗毛倒立,血管骤缩,仿佛下一刻,他便要命丧当场!
来不及回头,他踉跄着步伐往前跑去,但身前的空档与身后的距离,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了绝杀!
吱!
徐磐源鞋底发出刺耳的摩擦,失足跌倒。
左脚立锥,右腿回荡,整个人生生从倾斜给拉回来,上身顺势坠地,却于地板擦过,左腿绷紧的力道回振,一松,人便如弓弦弹射而出!
一折,一扯。
他便出挂在了袭杀而来的人肩后。
黄龙回巢!
颈椎被拧死,臂膀被扯断,徐磐源这才看清来者。
偌大的鞋印,正是光头男。
钟單行回首观望,脑后便生异动!
沾染酒渍的碎瓶口从脸颊刮过,留下清浅的血线。他回望面容恐惧且挣扎的店主,再拾餐刀直戳而来!
刚一懈气,下.身的光头竟嘶吼起来,这段的手臂臃肿爆裂,整个人都往畸形变换。
徐磐源神色凝重,这场面不要太熟悉,念头未逝,身下便险些将他顶飞,那双肥硕触手扭转百八十度,以恐怖阵势合围,欲将其生生挤成肉泥!
青年灵光闪过,身体使然,双.腿绞固几乎不能圈拢的颈脖,腰板暗沉,上肢紧绷的刹那后仰!
青筋爬上脸颊,他闭眼,感受到腥臭的风势从鼻尖扫过,发出钢板碰撞的铿锵!
待逆血通顺,徐磐源抄其筷子,如钟摆回升,丹田提气,从肉筋丛林中穿过,直至对方脑干,打桩机般的疯狂猛刺!
“给你拜年了!”
小鬼上香!
扑哧!
扑哧!
扑哧!
筷箸尽没。
应声倒地。
玻璃渣飞溅,钟單行不得已松开手,他这才看清,银丝蛛线,不知何时爬满酒吧前台,店家形骸也被缠绕。
“盘丝洞么?女装呢?”他拔.出铁笔,看着酒保嘴里丝丝缕缕,“回去换衣服去!
笔毫于空中勾勒,蘸墨,微光明灭起变,酒保便喷来黏稠的蛛网。
结实地网住了钟單行。
丝线在空中飘动,幽绿的液体覆盖表面,酒保口器仍张,不急不慢,很快便将对方变成了人俑。
青年后撤观望局面,尤自笃定,心里则不断完善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骨碌碌,店家连滚带爬地从吧台逃出,来到徐磐源身边,气喘不停。
“妖,妖怪!”
青年也看着对方肩头,那是一只螳螂,惟妙惟肖。
「马良么……」
他捡起滑落脚边的霰弹枪,手摸膛线,考量着是否对他来一发确认死活。
枪便响了。
徐磐源往前一瞅,两人都不见了。
蛛丝乱成一团,浸泡在墨色水洼里,血液如雨,自天花板泼洒,蜿蜒而去。
他抬头,看着酒保脊背增殖出六对复肢,将木板如薄纸戳破,眨眼间便飞渡到角落。
那刚毛隔着老远都能让青年感受到肌栗。
他想,连复肢都长出来了,是否还会踢毛呢?
身旁一阵响动,之前倒地的四九仔齐齐活了过来,躯体扭曲得不成人样,匍匐在地,齐刷刷瞪着徐磐源,意图再明显不过。
“不是吧,殃及鱼池唉。”徐磐源侧头凝睇店主,才将其护在身后,“话说,你不介意重装酒吧吧?”
没等对方回答,他便有学有样地把老木桌横掀过去,带着店家后撤开来,抽空望了一眼。
酒保末端对足悉动,无数细密刚毛如透骨针飞驰而下,整个人紧接着弹射俯冲,肢节倒竖,呈血口吞噬姿态袭去。
木桌被几人强行撞破,冲阵稍阻,而又狂奔而来!
这就够了。
徐磐源短铳架起,一夫当关,直至一尺间隔,他面不改色,扣动扳机。
砰!
硝烟飘散,弹壳落地,三人便被打成破布。
旋即故技重施。
再一瞅,钟單行早已拉开身位,手持墨纸伞前挡,伞收,刚毛激射,梨花暴雨般刺中酒保。
酒保不退倒进,拖着千疮百孔的形骸与不谋而合的钟單行来了个大碰撞!
伞中剑。
绣剑对环枪!
“鸟枪?!当唔18K食白饭啊?干.他冚家富贵!”
“走!”
咔擦。
徐磐源一望地上,五颗空弹壳。
“大哥,没弹了!”
“朋友,拉怪拉稳呀!”
两语同响,两人互视。
钟單行伞中剑如杜鹃啼血,在酒保身上啄出.血花朵朵,另一手则持弩箭,脚下到了两人。
“看着办吧。”
又是两声同起。
青年翻眼,下盘如石,腰背横扭,衣襟扫过扑抓,眼疾手快按住对方颅首,以枪身作撬棍,夹臂勾腕,猎猎风声拂过,直击颈脖。
咔!
店家颔首,口水直吞。
“喏,压压惊。”青年拿起桌上未开的酒瓶,递了过去,自己也用牙起开,三两口便饮尽。
“呼~”
他坐下,又拿一瓶,悠哉自若,脑海里不断浮现之前的交锋。
“还没好么?”懒洋洋问了一声。
“你行你上啊?”
钟單行无奈,绣剑穿花摘叶,却斩不尽对方肢节绵绵重生。
一个不察,枪剑交鸣,火树窜动。
钟單行被重重击飞,坐到徐磐源身边。
“来口?解渴。”
钟單行乜他,“洁癖。”说完自顾自拾了瓶,指尖一挥切开瓶颈,灌了下去。
青年虚眼,见其面相狼狈,却气定神闲。
钟單行站起,铁笔往绣剑上抹,伸手平刺。
伞中剑迎敌便长,触骨瞬间,灯火拂照,猩红流动,形成模糊水漾,然后绽放!
剑中伞!
空当。
钟單行不进反退,复坐饮酒。
青年挑眉观望。
哐!
“边个衰仔够胆搞我哋?”小三十人涌了进来,为首者匪脸横肉,眯眼撅唇,“呀屎啦……”
咚!
重重压倒。
噌!
嘀嗒。
惨白微笑的面庞斜倚,剑刃自额骨洞穿,擦破脖颈,二者血液混为一盅,在老四九耳垂下流淌。
呼吸停滞,老四九僵硬地扭头,六对复肢刚毛绒细,形成活棺将其笼住。
他惨嚎着滚了出来,宛如以往欺凌少女,蜷缩着胖硕的形骸。
“乜事?”青年饶有趣味。
“冇事冇事!找错路了。”他不假思索答道,瞅了眼店里的四人,以及地上还有反应的两摊怪物。
啪嗒。
土制手枪自战战两股内滑落。
场面有些滑稽。
“呀,阿妈叫我翻屋食饭喇,打,打搅晒。”
说要不顾被蛛矛钉在地上的小弟,分开人群溜了。
水墨落地成潭,店里还复三人,徐磐源凝视,“我得缓缓。”
钟單行拾整衣衫,“习惯吧,世界早已不是你熟悉的那样了。”
转而安抚着店家,询问了两句。
“对,以后啊你透过这杯子,就能看见那些魑魅魍魉,不要声张,悄悄报串就好。”
店家接过对方墨纹勾勒过的水杯,忙不迭点头,“谢谢,太谢谢了!”
钟單行轻拍店家,“放心,我们会解决的,记得一五一十说清楚啊。”
店家恍然大悟,感激地看向对方,钟單行恶寒,抽身道别。
从青年手中拿过,叼了一支。
“怎样?”
“珠港烟,我也没吃过。”
吐着烟圈。
“还行。”
渐行渐远。
“怎么猜到的?”
“店里斗殴,却不注目。人群宣泄,却一眼瞥到我俩进来,旋即收眼。再往后,你我都走到吧台边还视若无物。”
“就这些?”
“试试嘛,你不都放了个马前卒,明显要闹事啊。”
钟單行笑,“有点眼色,跟我混饭吃?”
青年揉眉,“免了,还是在家混吃等死的好。”
“再说,我这小胳膊小腿应付不过来,不如教教我呗?”
“你呀,身手还行,有门道的,回去问你族老。”
“我就瞎琢磨……找到线索了?”
“店家说,酒保这人木讷寡言,胜在安分。”
“所以?”
“想来是不会去这种地方。”
青年接过,是张票据。
“堕落者天堂?”
“富佬赌人,穷民赌狗。”
背面是染血的牢笼。
“你对店家蛮好。”
“哈哈,吃醋了?”
“……”
“不殃余昌嘛。”钟單行站定,“吃点?”
徐磐源一看,“北河点心茶餐厅”,点头。
“帮我点吧,我找座。”
看着青年穿梭门庭,钟單行寻摸一双人位坐下,眼着虚空。
“赤宇……明夷道,九洲道,稗邺……贾生祀教……”
“这店不错,腊叉烧一绝。”
接过扎啤,两人碰杯。
钟單行随口问,“珠港佛门香火重,赤宇怎样?”
只见青年一愣,神色不明。
“赤宇啊……凑活吧,布教者不少。”
两人复饮。
“肆玖玖号,腊叉烧!”
“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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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俯视,宛若长龙蜿蜒前行,在特殊通道上。
那是从九界驶往珠港岛的高速路。
庞大的拖头、拖架与货柜组成了载重达40吨的运输车。货柜被数层迷彩网覆盖,四周也改装上厚重保险杠,毫不夸张,十几辆衔尾疾驰于高速路上,当真是蛮兽入侵的景象。
排头车突然双闪,狂奔的兽群收到信号,缓缓驶停。
副驾驶车门腾地打开,走下一人,笔直迎上,他的眉宇、步伐乃至身姿,都透出精干简练的气息,而身披的迷彩服,更多了数分肃穆。
“军需补给车一律放行,你想干什么?!”
先声夺人,气壮三分。
安检站早早伺候的值守心里一顿问候,脸上却堆起了经久磨砺的谄笑。
“那个,警司……”
“叫我长官!”他皱眉。
“是是是!长官!那个,长官,本来军需不检,但最近‘钻联峰会’查的紧,上面给了命令……”
“你上级谁?胡闹!是不是对守备军有意见?阻碍军务,让他军事法庭跟我谈!”
“不是不是!长官你听我说……”
军给尾车,司机挂上传呼机,啐了一口。
“妈.的又找茬,珠港从来都是赤宇的,都回来十年了,心还歪着,这代珠港.人真是最恶劣的。”
他撇头,见副座那人有些萎靡,厌厌不语。
“怎么了小方?……不会吧,你去啦?被南团发现真让你欲.仙.欲死了!”
见对方对方不理,他慢慢数落,“你说你,虽然血气方刚的,但不能一到珠港就无组织无纪律。一个人去的?你,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胆真肥……”
他见小方转头,盯着后视镜,顺眼看过去。
“啧,高速路上一男一女,能干啥?你们年轻人真会玩,话说这天气光腿穿裙子不冷么?”
咚咚。
司机摇下窗,故装冷漠,“什么事?”
女人望着里面,倒是一旁懒洋洋的男人接茬。
“大叔,搭个车呗!”
司机一指胸牌,再指车身,“你搞清楚好伐?是你想搭就能搭么?”
女人默默后退,男人笑,朱红扳指抹过剑璏,莹莹一触。
如流觞曲水。
司机警铃大作,手刚摸到怀中枪械,后颈腥热。
回首。
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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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9号,小雨,今天又吵架了。爸爸身上臭臭的,听王shěnshěn讲,这叫hē酒。家里的叔叔阿yí又不见了,麻麻让我呆在屋子里,说爸爸可凶了,不要rě他生气。他们的声音好大,麻麻也好凶,我长大后一定不会hē酒。”
“8月13号,阴天,我再也不理爸爸了。书房里的手.枪好沉,真的跟玩具枪不一样,结果爸爸进来,打我!我,我,我又不是故yì的,这么凶干吗?好疼啊,王shěnshěn说大人的东西不要suíbìan动,说是为我好,那还打我?”
“小孩的日记有什么好看的?又是拼音又是错别字。”王申不屑道,转而审视四周。
偌大的西式别墅,空荡荡,静悄悄,毫无人迹。
除了血迹。
“世界是多元的,要从不同角度看待。”肖宝宝一脸愉悦,偷.窥总能予人满足。
“9月27号,晴,又做梦了。记不清dì几次了,真的▆▆,大家都变成了chāo级英xíong,打来打去,有点kǒngbù,但是不怕,有kǎi甲chāo人保护我,我也想xiàng他们那样。”
王申走了一圈,并没有太多发现,别墅除了奢华,就只剩空洞,时不时可见的红色,地上,墙角,桌沿,床头。
停了电,屋里别样清静,凸肚窗折射的银练铺陈开来,一抹,两抹,映衬血红。
像太平间。
没有缠斗痕迹,没有尸体,除了狼藉,仿佛寻常家庭。
“10月16号,大雨,终于发现大mìmì了!爸爸又臭臭的回来,我jiǎzhuāng听话回房,悄悄留了fèng,哇sài,这是什么?麻麻被bǎng住了,爸爸还在▆▆,两人光光的,也不知羞,王shěnshěn说,打女人是不对的,难怪他们吵得好凶,叫那么大声。”
肖宝宝咯咯笑,揉着大秘密,舔.了舔日记上残留的血污,“太有意思了!”
王申皱眉,这女人,非要跟来,然后就杵在那儿,啧。
西贵区揸fit人,兼四三八,果然呐,有问题。
“11月2号,bào雨,都不见了。外面黑黑的,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还,还有闪电,我,我不怕,突然灯黑了,我,我很担心麻麻她们,要出去看看,外面▆起来。麻麻突然进来,抱住我笑,为什么笑也会流泪?麻麻把我放在柜子里,让我不要出来,不要出shēng,rán后爸爸进来了,他没有打麻麻,但是麻麻一直在duǒ,她▆▆▆,最后爸爸还是抱住了麻麻,亲她,羞羞。▆▆▆,麻麻从床上diào下来,看着我笑。爸爸▆▆看着衣柜,明明很和ǎi,但好吓人,我,我闭上眼,好一会儿没有声音,rán后发现,他们不见了!家里好乱,还臭hōnghōng的,一个人好害怕,他们不要我了么?我,我要▆▆▆”
“来晚了啊……”王申遗憾。
肖宝宝合上日记,“不是幼稚么?还看?”
王申撇她。
“抓紧时间,看样子像病毒。”
肖宝宝含笑,望着对方背影,满目心怡,嘴里则念叨,“僵尸么?”
她看不见,王申摩挲指骨。
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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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么?”
点头。
“会一会吧,魍魉们。”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