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朱由榔的表情一点也不快活。
“真是令朕失望至极!诸位卿家,知道我们脚下这儿是哪儿吗?如果是嘉靖以前,这里是缅甸宣慰司,朝中诸公眼里的烟瘴之地。万历以后,缅甸宣慰司被东吁王朝取代。朕已经流落到这个地方了,诸卿竟然还能厚着脸皮说出来这种混账话?”
“臣等有罪。”这群老油条一齐拜了下来。
朱由榔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油条们,只得无奈的挥挥手让他们起来,毕竟这些人再怎么迂腐也是忠诚于他的。“好了好了,起来吧,朕只是抱怨一下胸中郁闷而已。朕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朕也知道诸卿是为了不扫朕的兴致而已,内心其实都是忧虑江山社稷的。”
看着油条们重新就座,朱由榔才又缓缓说道:“朕让诸卿来此,其实是想和大家讨论一下,咱们下一步要到哪里去。”
朱由榔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问题,油条们又纷纷拱手:“请陛下乾纲独断!”开玩笑,有了马吉翔的例子,谁还敢直接忤逆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皇帝?自从这位逃难天子苏醒以来,有哪一件事是在他们意料之内的?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鸟儿都懂,这些老油条,更懂。
朱由榔也不管他们,继续往下说:“之前,朕本来是慌不择路,打算逃亡缅甸。可缅甸国主甚是无礼,竟然要朕的禁卫军放下武器。甚是可笑,朕的军队就是碰到东虏也会死战到底,面对那些呜哩哇啦,叽里呱啦的野人一样的家伙,还想以下犯上,让朕束手就擒?”
“在云贵,四川,湖广,还有福建,还有数十万忠于大明的贞良死节之士,在为大明,为朕同东虏殊死搏斗。朕又怎么能被他们指着鼻子说天子弃国呢?”
“陛下,晋王的军队就在前方百里左右,若是晋王战败,陛下就危在旦夕啊!”听到皇帝想掉头回去,沐天波作为帐内群臣地位最高的,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何况,若是陛下回返掉头,晋王还要分兵保卫朝廷,更是难以指挥作战。”
“黔国公公忠体国,朕非常清楚。”朱由榔打了个哈哈。“所以,朝廷不能掉头折返。”
这下子,油条们就感到晕乎乎的了:陛下您又不打算回去,又不打算入缅,难道打算一齐上天成仙吗?
“朕刚刚说这里是东吁王朝的地盘。对,没错,但是还要加两个字:窃据。万历三十三年,木邦宣慰司、孟养宣慰司、孟密宣抚司、蛮莫安抚司改属缅甸国。所谓的改属,说白了就是缅甸利用军事力量威胁那些土司倒向缅甸而已,是对大明领土的无理霸占,而神庙出于不和属国计较的缘故,干脆承认现实。若是东吁王朝安分守己也就罢了,恩将仇报如此对我大明,不夺回这些领土,天下谁还知大明天威?”
“杨侍郎,拟旨。”
“臣在。”杨在应道。
“因缅人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特收回原属大明的木邦,孟养,孟密,蛮莫等土司,重归于云南承宣布政使司治下。另遣天兵十万,顺流而下,直取阿瓦!”
十万兵力当然是扯淡,永历现在能够直接控制的兵力,包括自己的禁卫军,晋王和巩昌王的军队,加在一起最多三万人。不过,既然曾经的交趾叛逆能够吹嘘自己有七百万大军,那自己派出个一万人吹嘘有十万大军,也没什么不妥。
“臣遵旨。”杨在磨了墨就开始拟诏书。
“虽不知这座小城汉名为何,但此地属于孟养宣慰司,自是我大明领土。故朕以为,当在此地驱逐叛逆,收纳义民,以图中心。进可以此图谋恢复云南内地,退可让晋巩二王有休憩之所,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心道总算不用跑了,在这安顿下来也不错,当下纷纷拱手称天子圣明。
只有沐天波不识趣的跳了出来:“陛下,若在此地安顿,则诉苦分田之事万不可行!若是此法传扬出去,怕是原本那些还忠于大明的土司都要对大明失望了。”
“噢?黔国公说说,为何那些土司会失望?”朱由榔意味深长的问。
“分田诉苦,岂不是挖了这些土司的根?”沐天波激动的说。“若是土司们知道了,大明竟然这样对待土司,要分他们的土地,杀他们的人,毁掉他们的名誉。土司们必然会…”
“朕何时说过要杀掉所有的土司了?今日之事,只是因为当地土司官纵容缅兵残害大明子民而已。若非如此,朕为何不直接下旨攻城?分田诉苦也是如此。”朱由榔喝了口黄酒润润喉咙:“自贼酋多尔衮入山海关以来,我大明之士,英勇献身者有之,变卖家财助饷者有之,崇祯一朝的贼寇归义者有之,甚至连投鞑子的在千里之外反正归明的也有。若只是损失一些财务就要投了鞑子,这种人,怎么能说是忠于大明呢?黔国公此言置史阁部于何地?置晋王于何地?又置榆林王(金声桓),建国公(王得仁)于何地?”一番诘问,问的沐天波哑口无言。
“不过,朕也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只要土司们忠于大明,朕自然不会灭其家,夺其官。但对于敢于反抗王师之人,非如此,不得以震慑四方。非诉苦分田,不得以收服人心!”
“陛下明见万里。”油条们又起来拍马屁。
“但是,分田,怎么个分法,分给谁,还真是个问题。朝廷中人都操一口汉话,而这里的土人说的是缅语,语言不通,若是选不好人,很可能改了和没改一样。所以,朕决定,让各位将军都找出部队里通晓两种语言的人,由朕亲自挑选。”
若是在顺天,应天,甚至昆明的朝堂上,天子如此选官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可在此处选的与其说是官,不如说是小吏,而且还是那种在士大夫们看来要“遗臭万年”的小吏,自然没人肯再说什么。
“诸卿都没什么异议了?那就吃菜吧。看,这菜都凉了。”
听着朱由榔唾沫横飞说了一大通,众人哪有心思在皇帝面前喝酒吃菜,纷纷借故起身告辞。
“来人,把没动过的菜,热一热赏下去吧。”即使作为皇帝,他现在能改变的历史,其实也不太多。但至少,他能给自己的亲卫,补充一点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