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在坐地铁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张一穹,除了万安园的守墓人,和城隍庙的便衣和尚,他究竟还有多少师兄师弟。
张一穹淡淡看着陈白,片刻后用一种理直气壮且高傲的姿态答道,“我也不知,师父名下弟子众多,我也只知道这两人而已。”
“所以,你是二师兄吗?八戒?”陈白猝不及防问懵了张一穹,也不理会他丢来的白眼,继续手贱拆开来帆布袋看了一眼,果然都是那种黄纸写成的符咒,他忍不住问张一穹,“这种黄纸不是香烛元宝店里就能买的吗?为啥我们还要特意跑一次庙里?”
“你不明白,那些店里的本来就是供奉给死人的,缺少寺庙里的圣洁气,镇不住那些六合大厦里的亡魂,或许运气不好,反而会让他们更加难以制服。”张一穹的语气很慎重。
他把袋子放在自己腿上,闭上眼睛,有点疲倦的样子,“等下我们买点吃的,直接去六合大厦,我抽点时间休息一下,你记得别走太远,也别像在邓家宅里那样大呼小叫的。否则我们就要一起去见上帝了。”
“上帝?你真是不虔诚!你师兄不是在庙里上班的吗?好歹也说见佛祖啊!阿弥陀佛。”陈白一边抬杠一边终于收到了张一穹犀利的眼刀,于是悻悻道,“你帅你说了算。”
两人拎着一大包的咒符,顺路买了一堆肯德基回到了六合大厦的工地,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照在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来到六合大厦,二人也并没有看见王星张越他们的身影,张一穹也并不在意,对他来说,不相干的人,越少越好。
意外的是,没见到王星他们,却看到了朱厚德,动作有点鬼鬼祟祟的,拿着根麻绳嘴里念叨着什么,四处抬头张望着。
陈白和张一穹轻手轻脚靠近时,老人家已经笨手笨脚爬上梯子,在房梁处把绳子套好,下面打了个结,准备把头往里套进去。
走进的时候,陈白才依稀听清,朱厚德嘴里念叨的,是反复的同一句话。
“把我的命填给你们……”
“把我的命填给你们……”
陈白和张一穹对视一眼,一个人箭步上前把朱厚德扶住,另一个在下面扶住了梯子。
“老伯,多想不开才会吊颈子啊!”陈白忍不住心脏狂跳,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信息时代用上吊这么痛苦的方法自杀的人。
朱厚德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抽噎两声,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造孽啊……造孽啊……”
张一穹微微皱了眉,低声道,“朱老伯,送死无济于事,而且只会让六合大厦更加危险。”
“要不是……那些孩子死的心里不甘,陆仁贾又毁约,我也不会想到这个笨办法。”朱厚德用袖口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又睁大了眼睛一脸希冀望着陈白和张一穹,“你们二位有什么办法吗?我求求你们……帮帮忙……”
陈白和张一穹对视一眼,各自无言。
承载朱厚德全部生命和希望的诺言,没办法应允。
陈白挠挠头,“老伯,你先回家去吧,我们尽力就是,但你别抱太大希望。先回吧。”
朱厚德又看了陈白两眼,忽然站起身来握住陈白的手,激动得有些颤抖,“你!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陈白莫名看了朱厚德一眼,再看了看张一穹。
张一穹拉开了朱厚德,“老伯,天就要黑了,您先回去,明天有结果了,我们会告诉你的。”
朱厚德千恩万谢地离去,走时仍然不忘回头感激地看看两人。
陈白耸耸肩,朱厚德刚刚的手劲儿出奇的大,让他不太适应。“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像救世主?怎么看也是你比较像主角儿吧?一个个跑来找我这么个路人脸求助,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了。”
张一穹看看陈白,并没有做声。
他们在等电梯时,倒是迎面撞上了几个建筑工人正好下楼来。
一群身强体健的工人,逃难一样地成群结队从电梯里出来,脸上都是惊慌的神情。
“几位大哥,这才三点多,你们这个……就走了?”
大部分人看着陈白,都战战兢兢地,当然他们害怕的不是陈白,而是这栋大楼。其中一个工人看了他们一眼,开口时声音都有点抖。
“你们胆子可真大,还敢在这里呆着,过了四五点没了阳光,这里……可是有脏东西的……”
陈白眼睛瞪大,明知道这样很想复读机,还是忍不住重复了一句,“脏东西?”
“是啊……我知道你们来查案子的,可是还是得当心,尽量别去顶楼,所有人都是从顶楼摔下来的,四个住院的兄弟运气好,是摔到下一层了,其他人直接摔倒底楼地面上……哎……”
他一边说,一边很忌惮地回头看看,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陈白深吸一口气,看着民工们一起离开后,又看了看张一穹,“老张,咱们今晚,是不是也是凶多吉少,我想了想,我现在撤退,还来得及吗?”
张一穹没有回答陈白,仰头看了一眼那个玻璃鱼缸。这个鱼缸本来是要做观光梯直通顶楼的,现在改成了圆柱形的浴缸之后,每层楼之间用楼板隔开,看上去还是一体,实际上四周已经按照楼层分别作了隔断和加固。
“这里本来有高人做局,镇住了魂魄,只是陆仁贾破坏了原有的风水……你看这个鱼缸。当初那些孩子就死在这个电梯井里,之后这个观光电梯一直空置着,一根直达顶端,你看看,这座电梯,像什么?”
陈白顺着那鱼缸仰头望向顶层,一直到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emmmmm,我看出来一个成语:一柱擎天!”陈白话音刚落,就看见张一穹在摇头,表情里写满了三个字:
没救了。
“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大楼的顶层还有航空障碍灯,就在鱼缸的顶端。那样子……到了晚上,一闪一闪的,就像是一柱点燃的香,在供奉大楼里逝去的灵魂。不过……陆仁贾这个鱼缸做了分层,那么这个大楼从一开始,镇魂的格局就被破坏了……棘手……走,我们上去顶楼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陈白进了电梯。
“张一穹,张大哥,咱们俩认识又不久,你看能不能你去光荣赴死,我还想多活两年……我正值青春年少,还没有谈过女朋友……”
电梯层层向上升起,在六合大厦的顶楼,随着夕阳如血渐渐褪去光辉,几个孩童的身影越发清晰浮现在拆除了一半的地砖上。
孩子们就站在鱼缸附近,其中小的只有八岁,最年长的那个大概有十四岁模样,他低着头,轻轻开口,嗓音低沉。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