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轩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侍女的叫嚷声在老远处都可以听见。夏雪儿看着行色匆匆跑出跑进的丫鬟,没人顾得上她,急忙伸手抓住身旁跑过的一个侍女,问道:“出了什么事?娘亲现在何处?”
那侍女注目一看抓着她的人是夏雪儿,顿时想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反抓住夏雪儿的手臂,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的哭诉道:“三小姐快想想办法救救夫人!夫人伤的厉害!”
夏雪儿一看这侍女的神情,心里愈发的紧张了,忙说道:“你别只顾着急啊,快带我去瞧瞧!”
侍女赶忙起身领路,穿过庭院转了个弯向后院行去。刚转进后院,就有木头燃烧时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传进夏雪儿的耳朵里来,抬眼望去还有滚滚的黑烟升腾而起!丫鬟、小厮、侍卫,端盆的、提桶的、拿瓢的,场面甚是混乱。
夏雪儿目光四处搜寻,皆不见夏夫人的身影。
“母亲呢!”
“在东厢房里。”
侍女刚一说完,夏雪儿便撇开她飞快的向东厢房跑去。
但愿母亲一切无恙!
猛地推开门,只见桂嬷嬷红着眼眶瘫坐在榻旁,夏雪儿忐忑的走近一看,夏夫人正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已然失去了知觉。额头、脸颊、手背上均有多处擦伤,血水渗透出来,格外的醒目。
桂嬷嬷见夏雪儿着急上火的样子,便将事情的缘由简单的说了一遍。
“什么?老鼠!”
“小楼乃是夫人看书写字的地方,并未摆放瓜果点心,每日也有下人打扫干净,老奴也不知怎么就会进了老鼠。根据首先发现起火的侍女所说,小楼上足有数十只个头极大的老鼠!”
“个头极大?”夏雪儿先是喃喃自语,其后又追问道:“可有逮到一两只?”
“一起火便四散开逃命去了,况且每个人都忙着灭火,因此无暇顾及那些个老鼠。”
夏雪儿看着母亲的伤痕累累的模样,泪水一瞬间涌上心头,努力的眨巴着眼睛不让它冲出眼眶。淡淡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此事不是偶然而是人为。”接着又问道:“老夫人可来过了?”
“刚发现起火便差人去请了,也许忙,至此一直没有露面。”
什么叫心寒,这才叫心寒!
夏雪儿深呼吸一口平复心绪,继续问道:“差人去请大夫了吗?”
“青儿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应该一会就到。”
焦急的等了好一会,都不见有人前来,可夏夫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就像断线的风筝,随时有断气的风险。
夏雪儿站起身来想要出门查看大夫是否已将来了,却遇上哭着跑回来的青儿。夏雪儿见青儿只身回来,抓着她的双臂质询道:“大夫呢?”
青儿委屈的哭诉道:“门口的侍卫说是没有老夫人的命令不让雅兰轩和听雨轩的人跨出大门一步!”
“岂有此理!”
夏雪儿大怒,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夏府之中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竟这样不闻不问,连大夫都不让请!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碰巧这时霜儿拿着一个白玉瓶子跨进门来,先是向夏雪儿行了个礼,随后说道:“这时老夫人让我送过来的,请三小姐快给夫人敷上吧!”
夏雪儿接过药膏,打开查看,居然是一瓶普通的膏药,举着瓶子看向霜儿,压抑着胸中的怒火,问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母亲伤成这样连大夫都不能请?只能用这种劣质的药膏?”
“三小姐息怒,我只是负责送东西的,可不敢胡乱揣测老夫人的想法。”
夏雪儿看着霜儿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心里更加恼火。且不说先前她一直将霜儿视为朋友,对她比对别人要好上三分,如今母亲遭受意外,她不是该多些慰问和担忧吗?况且榻上躺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府中受人尊敬、又对她们不薄的夫人,难道就连一点点真心实意的问候都那么吝啬吗?
“行,代我好好谢谢老夫人!”夏雪儿咬牙切齿的说道,接着便猛地将药品掷出门外,大声吩咐道:“青儿红儿,背起夫人,我们走!”
见夏雪儿亲手将老夫人差人送来的药瓶仍出门外,屋中众人都愣住了,只有桂嬷嬷听吩咐,默默地站起身来去收拾夫人的东西。
“你是要走到哪儿去啊?!”
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霜儿不紧不慢的让开了身子,老夫人正站在她身后,满眼怒气的扫了屋中众人一眼,随即眼神集中在夏雪儿身上,活脱脱的要用眼神将她这个大逆不道的孙女千刀万剐!
夏雪儿没有丝毫惧怕,倔强的对上老妇人的目光,同样是充满了愤怒的眼神。
“怎么,三丫头现在连行礼都不会了吗?”
听闻此话,夏雪儿微微佛了佛身子,冷冷的说道:“见过老夫人。”
是的,她称呼她为老夫人,并不是奶奶。老夫人见此状况后,身子怔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只是眼神中更多了几分不满。
“你这是要去哪里?难道老身的药膏不管用吗?”
“多谢老妇人的药膏,只是治病讲究对症下药,况且无功不受禄,您老的这份恩惠我和娘亲身子太弱,实在受不住!”
“你!”老夫人闻此大怒,不禁思考,抡起手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在了夏雪儿的脸上。力度之大,夏雪儿白皙的脸颊立刻就红肿起来,明显的五指山。
不过夏雪儿没有躲开,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不仅没有喊痛,更没有流泪,只是无所谓的伸出手去摸了摸被打的脸颊,而后波澜不惊的冷冷说道:“老夫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请让路。”
“没有我的命令,你们绝对走不出夏府半步!”
夏雪儿冷冷一笑,运功于掌心,只一掌便将老夫人身后的太湖石轰的粉碎,继而收回手掌,看着老夫人说道:“那就只能试上一试了。”
见此情景,众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夏雪儿居然有隔空打碎太湖石这样的本事!老夫人更是不可思议的深吸了一口气,十多年来,她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孙女会武功这件事!只能愣愣的看着夏雪儿吩咐丫头收拾东西。
等她回过神来时,青儿已经背上夏夫人随夏雪儿和桂嬷嬷等人迈出了房门,眼看就要出了后院。
老夫人从没被如此忤逆过,着实被气得不轻,浑身颤抖的指着几人的背影吼道:“你个挨千刀的小兔崽子,果真是和你娘赵玉兰一个样,都是大逆不道的货色!”
夏雪儿听闻此话,站住脚猛地转过身来,同样怒不可揭的盯着老夫人回答道:“你口口声声喊着赵玉兰,她嫁进夏府近三十年,操劳着府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务,日日劳心劳神,可有抱怨过一句?
身为儿媳,她尽心尽力的侍奉你,对于你提出的要求,不管合理还是无礼,娘她总是无条件的服从,所有的委屈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背着,她可有忤逆过你一回?
身为妻子,她将丈夫看得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凡事都替他操心,扫除丈夫一切的后顾之忧,让丈夫能够一心一意投身于仕途,她可曾耍过性子,无理取闹过?
而你身为婆婆,一心只想着传宗接代,在母亲刚进门没几年便开始往父亲房中塞女人,这一房一房的小妾,有哪一个是父亲心甘情愿的娶回来的!你在这样做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母亲的感受?
此次父亲离家,你只听信谗言,一味地责怪母亲,可有注意到她一夜之间生出了许多华发来?可有想过她心里有多少无法排遣的苦?父亲可以逃避,可以散心,可她一个女人,面对全家上百号人口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能逃到哪里去?”
老夫人向来趾高气昂,喜欢居于人上,听夏雪儿把赵玉兰说的那么高尚,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似得,心里就十分的不滑溜,大着嗓音说道:“你休要和我耍嘴皮子,自从老太爷过世后我才是这个家里的掌权者,先前让她赵玉兰执掌中馈也是看得起她,是给她脸!如今,我理所当然的收回她的掌理权又如何!”
夏雪儿质问道:“所以你就见死不救?任凭别人糟践我娘?”
老夫人翻一白眼,嗤了一声,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什么见死不救,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你们娘俩坏了夏府百年的名声,我都还气不过呢,惩罚你们是理所当然的!”
听闻此话,夏雪儿气得差点没背过去一口气憋死!她一直都在隐忍,现在到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时候,不是她做过的事情,凭什么要她来背这个黑锅?
“说我们坏了夏府的名声?我们娘俩做了什么,让你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抓住把柄了?”
老夫人张张嘴,却发觉没话可说,她的确什么铁证都没有,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她不禁怀疑难道真是自己老了,思想迟钝,耳根子软了?
见老夫人迟疑,夏雪儿甩下最后一句话:“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大逆不道,那我今日就真的大逆不道了!这个家容不下我们母女俩,那我们便舍下这里的一切,回江南赵家,从此与你夏家不相往来!”
“等等!”
一听回江南赵家,老夫人立马出声阻止,心中隐隐的不安起来。
赵家祖上曾是雄霸一方的诸侯王,至当朝虽在无诸侯,族中也无人在朝中任职,但富可敌国的赵家仍然具有极强的号召力,乃是令皇室忌惮和敬重的存在。
夏赵两家的姻缘原是赵家老太爷和夏家老太爷二人定下的,而定下婚约之时赵玉兰还没有出生。夏家老太爷奉旨巡视江南的时候和赵家老太爷偶遇,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酒过三巡后相约若赵家少夫人诞下女婴则两家结成亲家。那时夏家还没有如今这般顺风顺水,能和名震天下的赵家结亲那是高攀了!赵玉兰是赵家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孩,而且还是嫡女,当初夏家还担心赵家不能履行承诺,否认这门婚事,毕竟那只是酒后口头上的约定,并无字据。
在两家结亲之后,赵家给了夏家不少的扶持,特别是在钱银礼节上。有了赵家这么一个好亲家,夏家才能在各路关系之中站稳脚跟,并且得到皇上的赏识,至夏青玄这一代时已位尊一品军侯。
只有老夫人自己心里最清楚,皇上能给夏家这么多的恩赏,十分之中只有四分是真正赏识夏家子弟,其余六分都是为了安抚和讨好江南赵家罢了,可以说赵家是夏家进阶过程中缺一不可的石梯。
若是任由她们这样一腔怒火的回去定会引来赵家的不满甚至愤恨,况且赵玉兰现在脸上可还挂着伤呢,依照赵夫人疼爱独女的程度,看见女儿如此情景,她夏家还不是自讨苦吃?
因此,听到夏雪儿说要带赵玉兰回赵家,老夫人怎能不紧张,怎能不担心!
“江南远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不说,车马劳顿之下玉兰怎能好好休息?你若想回外婆家住上几日,还是等你母亲的伤好全了再行安排也不迟啊!”
夏雪儿看老夫人突然转变了脸色,眉头皱了皱,她当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也不知老夫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也可以看出老夫人还是忌惮着江南赵家的。
于是正了正身,说道:“这里连个大夫都不得请,我想还是回外公家更有助于母亲养伤。”
“不就是个大夫吗,能请!谁说的不能请!”接着大声吩咐道:“霜儿,速速去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为玉兰医治!”
“等等”,霜儿刚走出两步,夏雪儿便出声制止道:“不是我这人多疑,只是这人心隔肚皮,别的大夫我不放心,还烦请你跑一趟仁德医馆,请张大夫前来。”
霜儿听后并未急着行动,只迟疑的转头看向老夫人,见她点了点头这才依吩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