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儿一席话条理清楚并无破绽,倒是白伊宁的话漏洞百出,众人纷纷揣度起这夏府的白姨娘到底是何居心。
像柳姨娘这类已经入府二三十年了的老人儿们早已经磨平了心高气傲的脾性,一心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在亲眼看到府中围绕夏雪儿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之后,也难免会有些许心凉;当然也有那么几个还是抱着幸灾乐祸的看戏人心情,事不关己己不操心嘛;甚至还有人想着若能借此除去早就看不顺眼的白伊宁那可当真是喜事一桩。这不,真就有人按耐不住,落井下石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白姐姐的不是了,谣言随风起,若是今日这事传了出去那可是会毁了三小姐清白之名的!”
“可不是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真事尚且要压着藏着,更何况这只是白姐姐您的一番揣测呢!”
“也不知道白姐姐您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为之?这构陷嫡亲小姐之罪就算夫人大度能轻易的原谅了你,妹妹这心里也是极为不耻的!”
只见两个面貌相似的粉衣女子站起身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起白伊宁来,顺带着讨好当家主母。
白伊宁暗自咬舌懊悔,今天这事是自己太过于心急了,若是好好筹谋一番,定能一举灭之。几天前师姐从苗疆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人在暗中调查她的背景,她想来想去就只有夏雪儿会干这种事情。十几年来她细心伪装,从未露出什么破绽,赵玉兰也从没对她起过疑心,所以她待在夏府是安全的。可要是她不主动出击除去夏雪儿这个障碍,等她调查出什么来,自己这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看着堂上两位夫人如出一辙的愤怒,白伊宁也自知今日一事她和夏夫人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十多年来的忍气吞声毁于一旦,别说动手就连自保都怕是更难了。不禁在心里骂道:这死丫头难道是有多路神仙相助不成,从小到大在暗地里给她使了多少绊子都能安然无恙,就连“蓝色鸢尾”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奇毒都没能伤她分毫!
白伊宁顾不上其他,狠了狠心,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想要保全自身就只有那一个办法了。想到这忙走上前至老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老夫人明鉴,这次是我糊涂,差点铸成大错,不过我这也是为了三小姐好啊!还请老夫人听我解释。”
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怒目瞪着下边恭恭敬敬跪着的白伊宁,心里一阵翻腾,枉自己十多年来一直以为她是个不争不抢的规矩妇人,不想也是这般的阴险狡诈。语气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你倒是说说怎么倒成了为她好了?难道要让她一辈子为人耻笑才是对她好吗?”
白伊宁抬头看着老夫人,满脸的委屈,哆嗦着身体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道:“老夫人您想啊,老爷位高权重,夏家家业庞大,人脉关系枝繁叶茂,本就是多少人想要巴结的目标。且不说三小姐出落的水灵清丽,外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于她的美色,单单是这夏家嫡亲小姐的名头就十分的引人注目。可纵使三小姐智慧无双,毕竟年纪尚小,心思单纯,不懂的这些个世俗之事,若是被哪个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去那才真是毁了一生啊!我之所以如此也是多长了个心眼的缘故。老夫人明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家,并无半点私心啊!”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白伊宁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白姨娘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进府十多年来,为人处事清高气傲,对任何事情都是冷眼旁观从不插手,如今怎么会主动地管起夏家嫡亲小姐的事情来?这不符合她一向做事的风格。但是如果说她真是有目的要毁了三小姐的清誉,以她的才智和手段又怎么可能会这么鲁莽的行事?曾经以为她是个规矩妇人,只一心想着相夫教子,从不把名分得失挂在心上,可今日一事之后她才发现白伊宁城府之深就连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世间沧桑的老人都捉摸不透了。
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念在你初衷不坏的份上,今日就暂且饶了你。不过你须得切记,如此莽撞糊涂、不禁思考之事断断不可出现第二次!”
白伊宁唯唯诺诺的点头道:“是,老夫人的教诲贱妾定然铭记在心。”
众人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老夫人,就这么完事了?什么处罚都没有,甚至连责备都不曾有一句?
老夫人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睿智如她怎会看不出来那些个姨娘们的心思,也为了安抚夏夫人和夏雪儿,又说道:“当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既然你在这件事情上有过错,那就一定要接受惩罚的,要不然也对不住三丫头。”
喝了口茶,顿了顿后说道:“就罚你禁足一月,抄写佛经五百份,你可服气?”
白伊宁不急不忙的扣了个头说道:“谢老夫人恩典。”夏雪儿看着白伊宁的一举一动,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事就这么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了。
老夫人将目光转移到厅里其他人身上,说道:“行,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玉兰留下。”
“是。”众位姨娘陆陆续续的出了门,夏雪儿也在秋菊的搀扶下离开,只留下夏夫人在屋内。
待众人走后,老夫人将目光注视在夏夫人身上,和声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娘这也是无奈之举,你要体谅娘。”
夏夫人恭敬的回答道:“玉兰知道娘这么做自有娘的道理,不敢有怨言,只是苦了雪儿,小小年纪就要受到这样不堪的构陷。”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老了,惟愿家中和和美美,家和才能万事兴,那些个勾心斗角之事有了巧云那一件也就够了。再者这白伊宁说的也有条有理,找不出任何破绽,先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只今天这一件事是治不了她的罪的。为了夏家的名声,也为了夏家众人的前途,所以在这件事上娘只能委屈你和三丫头了。”
夏夫人点点头道:“玉兰明白。”
对于夏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好名声的重要性她是心知肚明的。树大招风,且不说夏青玄位高权重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要是有这么一两庄丑闻闹出来,不仅老爷少爷仕途有碍,就连日后夏雪儿的议亲之事都会受到影响。这么多年来白伊宁暗地里给她娘俩耍了多少手段她不是不知道,之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罢了。今日白伊宁不射暗箭改用明枪,也算是正式的向她这个当家主母宣战了,日后免不了还有很多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而自己总有办法了结了她,一时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老夫人话锋一转问道:“三丫头该有十四了吧?”
夏夫人听后心里疑惑,可还是老实回答道:“过了下月的生辰就满十四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是不小了,之前也没打算过,不过今日这事到给我们都提了个醒,是该替她寻门好亲事了。”
夏夫人面露难色的说道:“论年岁到也不早了,只是这二小姐都尚未议亲,雪儿身为三小姐此时议亲怕是不合规矩。”
老夫人只要一想到夏巧云做出的那些龌龊事就心寒,而此时又正在气头上,夏夫人自然知道她这一提无疑是火上浇油,可是不提又不行,毕竟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大的不嫁,小的也就嫁不得,若是寻常百姓家那也倒无所谓了,可夏家乃是世家大族,是这巍巍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要是这般不放在心上,恐被别人耻笑了去。当家主母也有当家主母的难处啊!
老夫人倒还算镇定,听后先是叹了口气,思虑片刻后方才摆摆手说道:“这二丫头自作虐,心肠歹毒,是该在庙里好好吃些苦头,好叫她改了那些坏脾气,要是以现在这样子嫁出去反而丢了咱夏家祖祖辈辈的颜面,可也不能叫她一个白白耽搁了三丫头。如此也是事出有因,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夏夫人听后倒是暗暗吃了一惊,别人或许不知道她面前这个老太太有多么在乎夏家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好名声,为了维护夏家的颜面可以牺牲一切能牺牲之物,对此身为儿媳又在夏府执掌中馈二十余载的她可是心知肚明的。可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明知会有损夏府名声可仍旧执意如此?难道说老太太和沐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你想什么呢?”
夏夫人听到老夫人的询问,赶忙收回思绪,微微一笑后才说道:“说起二小姐,儿媳到想起一件事情来,年关将至,沈姨娘也曾多次前来请愿说想接二小姐回府团圆,本不该为此来打扰娘清净,只是这事毕竟由正房而起,我夹在中间也实在难办。”
老夫人叹了口气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毕竟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不过既然是要杀鸡儆猴,那就得做到位了,若只因她叫苦连连便轻易的召了回来,暂且不说考虑府中其他人的看法,那也要顾忌三丫头的感受啊,毕竟心里疼着呢。”
“如此还请娘拿个主意,我也好照办。”
“不用接回来了,让她在家庙里好生待着就是,是时候会让她回来的。”
夏夫人轻轻摇头说道:“只是这沈姨娘怕是有的闹了,之前就因此事在听雨轩把雪儿的一个近身侍婢打了,一个多月卧床不起呢。”
老夫人一听这话,胸中一直压抑着的怒气一个劲的上窜,猛拍桌子喝道:“岂有此理,她当真胆肥了,难道也想去家庙陪她那个不孝女!”
夏夫人忙站起身一边替老夫人顺气一边说道:“娘消消气,她也是爱女心切嘛,世间父母哪有不是这样的?再说了,巧云再不是那也是青玄的亲闺女,好在雪儿也并未计较这些。”
老夫人依旧怒气不减,她从来就不喜欢沈如意这个女人,不仅爱争风吃醋还总要耍些小手段,说到底毕竟不是大户人家之女,没有大家闺秀之范,也怪不得她登不了台面。
“要是她再来问,你就说是我吩咐的,不准接回来!她要敢闹,就让她也去家庙待上几日!”
夏夫人见老夫人怒气正盛,赶忙回答着:“是。”
提起茶壶斟了杯茶递予老夫人道:“您喝口茶平平火气。”
老夫人接过茶盏猛地放下,震出了好些水来,待怒火稍稍平息后又吩咐道:“三丫头那事你去操办,务必找个好人家。”
夏夫人看老夫人怒气平息了,恭恭敬敬的回答着:“玉兰知道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回去吧。”
夏夫人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说道:“是,儿媳告退。”
走出宜居阁,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下来,阵阵寒气扑面而来。桂嬷嬷娴熟的替夏夫人系上披风,又让人添了两盏灯,方才牵引着向雅兰轩走去。
行至半路,桂嬷嬷突然张口问道:“小姐您从未把沈姨娘当做威胁,今日本可以不说那句话的,又何苦惹了老夫人生气,倒显得小姐度量小了。”
夏夫人无奈的笑了笑回答道:“老太太动怒并非是为了沈姨娘,在老太太心里沈姨娘根本还不够格,只是她心里那口气终究是要发泄出来的,憋长了对身体也无益。”
桂嬷嬷一阵揪心,小姐心善,嫁入夏府这么多年来受了多少委屈她这个陪嫁丫鬟是心知肚明的,欣慰的是老爷虽然娶了一房又一房姨娘,可终究最尊敬和爱护的还是原配夫人。
夏夫人倏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漆黑的苍穹,喃喃问道:“啊袖,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桂嬷嬷微微一笑道:“小姐明眼着呢,又何必听老奴妄言。”
夏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决意,吩咐道:“你暗中去调查清楚白伊宁的背景,既然老夫人想要息事宁人,那咱们就给她真正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