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东来到玉玲酱菜厂的门口,见大门紧锁,在里面大约二三十米处,站着几十个酱菜厂的职工,在这些职工的前面,放了一堆木柴之类的东西,另外还放着几个汽油桶,几个护厂的职工手里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看到这个场面,陈庆东心里非常焦虑,如果有人把汽油点燃了,那么后果就将不堪设想!
陈庆东道:“宋区长,你赶紧去把职工代表叫出来,我要立刻跟他们对话!”
宋磊应声而去,不大会,就带着两个穿着酱菜厂工作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经宋磊介绍,这两个职工代表一个是他们的副厂长薛文涛,一个是车间主任马兴哲。
陈庆东上来就放低姿态的说道:“薛厂长,马主任,你们好,我是市政府市长助理陈庆东。谷书记和商市长都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暂时过不来,他们委托我全权处理这儿的事情。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一定会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薛文涛和马兴哲互相看了看,薛文涛以一种怀疑的语气说道:“你是市长助理?这儿的事,你能当得了家吗?我看,还是让谷书记或者商市长过来吧!我们这儿都闹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会能比这儿的事更重要?”
陈庆东道:“谷书记和商市长很快就会过来的,对于今天的事,他们也绝对会妥善的处理!不过,薛厂长,马主任,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先向你们提一个要求?你们能不能先放了汪恒山?听说,他已经被打伤,如果不及时的把他送医院治疗,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薛厂长,马主任,纵然汪恒山有很多不是,但是人命关天,汪恒山也有父母和老婆孩子,咱们就算是不管汪恒山,也应该为他的家人考虑考虑?你们说是不是?再说了,你们是酱菜厂职工推选出来的职工代表,你们代表酱菜厂的全体职工来跟政府对话,肯定也是想解决问题,而不是想把事情闹大,对不对?”
听了陈庆东的话,薛文涛和马兴哲都沉默起来。
过了片刻,薛文涛先开了口:“这个汪恒山实在太不是东西!他把我们厂一个女工给耍了,把人家的肚子给搞大了,还骗人家说能给她弄个编制,让她到正式单位去上班!而且,汪恒山还在我们厂子里趾高气扬,一点都不尊重我们这些老员工的感情!政府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渣到我们厂子里来负责拆迁工作?”
陈庆东道:“我们没有选好人,这是我们的失职!薛厂长,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来向你担保,我们一定会认真查清楚汪恒山的问题,依据党纪国法,给他严肃的处理!不过,薛厂长,在处理他之前,你们还是先把放出来,让他去医院治疗,好吗?”
薛文涛犹犹豫豫的没有说话,这时候,马兴哲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虽然汪恒山不是个东西,不过念在这也是一条人命,可以把他放出来。另外,陈市长你也可以放心,汪恒山虽然被打了,但是他受伤不重,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我们厂子里职工的情绪都非常激动,如果再让他在里面待下去,真的有可能会出现问题!薛厂长,你觉得怎么样?”
薛文涛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同意把他放出来,但是,老马,你也知道,大家的情绪现在都很激动,咱们的厂子现在也已经算是没了,咱们虽然还挂着一个‘副厂长’、‘车间主任’的名头,但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是了,他们是不是听咱的,也不好说啊!”
陈庆东道:“薛厂长,我想酱菜厂的职工代表大会既然把你们推选为了职工代表,那么他们对你们肯定是非常信服的!把汪恒山放出来,让他去医院接受治疗,咱们才能安下心来谈判,不是吗?”
薛文涛这才说道:“那好吧,我去试试吧。”
陈庆东道:“好,我就在这儿等着,把汪恒山放出来之后,咱们立刻接着往下谈。”
事实证明,薛文涛和马兴哲在酱菜厂的威信还是挺高的,他们进去给职工们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后,汪恒山果然被放了出来。
马兴哲说的没错,马兴哲虽然被打了,但是问题不严重,他还是自己从里面走着出来的,只不过头上脸上全都是血,看起来比较吓人。
看到汪恒山没有问题,陈庆东也多少舒了一口气。如果汪恒山真的出了生命问题,那么这件事就严重了!而且,酱菜厂的职工们到时候也会非常担心被追究责任,更加会抱成一团来对抗政府,问题也难解决了。
走到陈庆东身边,汪恒山还非常惭愧的说了一句:“对不起,陈市长!”
陈庆东脸色严峻的摆了摆手,道:“先去医院治疗吧!”
汪恒山被拉上救护车送走之后,陈庆东等人又跟徐文涛和马兴哲谈起来。
陈庆东也没有跟他们废话,直接问道:“徐厂长,马主任,区政府之前不是已经都你们谈好了吗?你们厂的职工都签字了啊?现在为什么又闹出来这样的事情?这可不符合契约精神吧?”
薛文涛道:“之前我们是签了字,但是我们被耍了,那个协议不合理!而且,今天之所以会出事,也不是一个原因!”
陈庆东道:“那好吧,你们坦诚说吧,工人们都有哪些具体的诉求?”
薛文涛看了看马兴哲,道:“老马,你的表达能力比较强,你来说吧。”
马兴哲没有推辞,说道:“好,那我就说了。第一,必须要让汪恒山滚蛋,不许他再插手我们厂的搬迁工作。第二,让汪恒山对那个女孩子负责!第三,我们厂的原厂长孙沪生挪用了我们厂的公款,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公安机关必须要把孙沪生缉拿归案,给我们厂所有员工一个交代!第四,我们厂子的大多数职工还都想到新的酱菜厂工作,区政府当时也是给了我们口头承诺的,但是口头承诺没有法律效力,我们希望能签署一个正式的协议,保证我们的工作机会。第五,这次的搬迁不仅涉及到办公楼和生产车间,连我们的住宅楼也要一并拆掉。但是,区政府给我们的赔偿标准太低,明显低于周围房价的平均水平!而且,我们加钱买了新房之后,还要装修和添置家电、家具,这也是一大笔钱,我们负担不起!”
宋磊插嘴道:“马兴哲,你这么说可就是无理取闹了!当初签署协议的时候,你们都是同意了这些条件的,字也都是你们自己签的,现在却又出尔反尔,也太儿戏了吧?”
马兴哲自知理亏,脸色不禁有些涨红,说道:“这是大家伙的意思,我们只是被推举出来跟政府谈判的。”
宋磊还想再说什么,陈庆东摆了摆手,没有让他把话说下去,问道:“除了这几个条件,还有别的吗?”
马兴哲把目光看向了薛文涛,薛文涛摇摇头,道:“暂时就这么几条。”
陈庆东听的出来,马兴哲虽然提了四个条件,但是前三个条件都只是意气层面的,真正的诉求是后面两条。
说白了,酱菜厂的职工们在拿到了股权赔偿款之后,还想继续留在新的酱菜厂工作,另外还希望政府多给他们一些拆迁赔偿款。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便以不同意搬迁为杀手锏,当做谈判的筹码。
陈庆东对酱菜厂职工这种出尔反尔的做法很反感,但实际上,陈庆东倒也很理解他们,很多职工都在玉玲酱菜厂工作了大半辈子,一直都在体制的怀抱中,没有经历过市场的风吹雨打。
现在,他们很多人都到了一把年纪了,企业却被改制了,他们失去了工作,被一脚踢到了市场中。
但是,他们除了会制作酱菜之外,大都没有其他的技能。面对未知的市场风险,他们产生了恐慌心理,并且做出最后的挣扎,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这种事情上,并不能单纯的用“人性的贪婪”来定义他们。
陈庆东也想尽可能的帮一帮他们。
于是,陈庆东便说道:“好,对于你提出的这几个条件,我可以逐条的给你们答复。第一,汪恒山肯定不会在负责酱菜厂的拆迁工作,对于他的问题,等他身体康复之后,纪检部门会对他进行认真、严肃的审查,到时候我们一定会依照党纪国法给与他严肃的处理!第二,对于让汪恒山对那个女孩子负责的事,汪恒山已经有了老婆,而且这件事也属于私生活范畴,我们无法直接命令汪恒山怎么做,但是我们会督促他尽量妥善的处理这件事。第三,我一定会指示市公安局关全力追捕孙沪生,一定会把孙沪生缉拿归案,给你们一个交代!第四,对于你们想到新的酱菜厂工作的事,老实说,市政府出钱把玉玲酱菜厂的产权、商标、工艺等等购买下来之后,将会卖给一家企业,未来的新酱菜厂也是属于这家企业的,我们政府无法命令企业必须接受这些工人。但是,我们可以在中间做好协调作用。你们厂子的这些职工都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新的酱菜厂肯定会优先录用你们。但是,是否能签订正式的协议,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答复,还需要我们跟企业那边接触之后才能决定,这一点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对于第五点,我们可以重新研究对你们住房的赔偿标准,保证给你们的房价补偿款绝对不低于周围房产的市场均价,另外,对于你们的安置费,我们也会做出适当的考虑。对于这个答复,你们觉得怎么样?”
薛文涛和马兴哲互相对视了一眼,薛文涛说道:“好,陈市长,我们都相信您!我们愿意给您时间,但是这个时间不能拖的太久。”
陈庆东看到薛文涛这个态度,心里也舒了一口气,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处理的。另外,你们回去之后也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再闹了,把汽油桶、火把什么都撤了吧,如果闹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薛文涛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