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令人苦恼……”
低沉沙哑,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这无边虚空中响起。男性的声线,许久没有开口所发出的怪异音调,没有空气的传播却依旧蔓延了很远很远。
意识概念上的很远。因为这片黑暗的混沌中,不存在光与暗,不存在冷与热,也同样不存在近与远。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于此。就好像,一片无垠的黑洞。
而一尊布满裂痕,堆积着无数灵魂的石制王座,伴随着其上众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快笑声,漂浮在这片虚空之中。
“啊……所谓的神……”
发出声音的男子稳坐在这王座之上,通体漆黑的长摆风衣,紧身长裤。袒露着的前胸上清晰的印着一个奇妙的字符。“自由”、“快乐”、“智慧”、“吟游诗人”,字符只有一个,但这四种含义却清晰的呈现在每一个看到这字符的人脑中。
“啊……所谓的神域……”
埃达洛大陆上的一切生灵,应当都不会想到,他们期望中美丽和平、充满希望的天堂,他们梦中的神域,就是这么一副混沌的场景。
一切都像个笑话,信徒信仰着神明,渴求死后升上美丽的神国——那个古老破旧的神座;他们渴望自由——于是可以在王座表面自由移动;他们渴望和平——于是虚无的灵体之间不会有任何接触;他们祈祷永恒的欢乐——所以他们只剩下最欢快的笑声,与王座一同在这虚空中沉沦。
“好一个……永恒的生命……”男子端坐于王座,手指轻点额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神域的时间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存在着,与凡间和谐统一的时间相比,这里的时间似乎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时而快,神域一秒跳过,凡间就过去了整整一年;时而慢,凡间过去了一秒,而神域中所有的神明却又经历了万年时光。
……
凡间的初生婴孩已经断奶,神域中的男子也终于结束了沉思。不见动作,黑色的长发与大衣一同飘起,永恒欢笑的王座向着神域中一个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
虚空之中,男子感应的规则逐渐清晰。“游戏”、“竞技”、“命运”、“创造”的概念,在另一个字符中扩散开来。
“命运的指引,雷,很荣幸和你在虚空相会。”金色刘海,艳红色的大衣,布满钉刺的长靴充斥着玩世不恭的风格,有人称呼他为“赤红骰子”,有人称呼他为“游戏与命运之神”。代表着神明的符号,在男子的左眼中隐隐浮现。
“可歌可泣的诗篇,拉普斯,我同样荣幸之至,但我是专程来找你。”雷,也就是被凡间的信徒们称呼为“吟诵者”、“吟游诗人与爱情之神”的男子静静注视着面前的拉普斯。视线齐平,双方都端坐于古老的石制王座,一个灵魂游走,不住欢笑,;另一个鲜血流动,变幻着骰子的点数。
“专程?哈,可悲的命运,我们不是那些充满活力,渴望做出一番事业的年轻神祇,也不是‘严正天秤’那般仅剩坚持的可笑神明,你如此明智,雷,我不相信久远的空洞时光在我之前将你逼疯。”
“如果继续如此,恐怕我的疯狂也近在眼前。”雷说着,语气僵硬的仿佛在唱颂一卷无趣的歌谣。“如此空洞的歌谣,拉普斯,不知道你还能会想起多少凡间的时光。”
“这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对我来说,有!”
“那可真是幸运。”
“拉普斯,即使这对你没有意义,那么命运呢?你莫非就臣服于这可悲的命运,宁可在疯狂之时赶往‘大墓地’,与那些古老的神明一起哀嚎?!”
“雷,每一个神祇都有过挣扎。”拉普斯的面庞依旧冷漠,静静的注视着雷的双眼。“一整个时代的神祇合力,才打开了凡间一百亿灵魂进入神域的时光才能开启一小段时间的‘天窗’。”
“……”
“我知道你来找我想做什么,雷,可时代变了,已经永远不再有所有神明联合起来的机会了。”
“你已经临近疯狂了,拉普斯,你正在变得和‘公正法典’他们一样冷漠。”拉的语气逐渐平静,与到来之时一般无二。。
“命运不再神秘,无尽的虚空所能带给我们的只有冷漠。雷,放弃你无谓的挣扎,继续漂泊吧,或许在‘大墓地’,我们的哀嚎可以奏成一曲欢歌。”拉普斯说着,王座也开始缓缓的移动。“对了,雷,感谢你很久之前告诉我的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你的故乡。那样精彩的大陆,应该能让我在这神域中坚持的更久。”
声音逐渐渐渐变远,王座在雷的眼中,也化作了一个小点,似乎随时可能消失在视线。
“我从不曾想过要再轰出一扇天窗。只是想在疯狂之前,做一点小小的挣扎。”雷面对着拉普斯离开的方向说道“‘纯净湖泊’可以制造肉体,灵魂的回音可以由我传唱,我们只是欠缺值得品味的回忆。”话语与欢笑声一同传入拉普斯的耳中,或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换着骰子的王座停了下来。
“所以呢?雷,我需要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纯净湖泊’将为我们构造最完美的身体,而我谱写的诗篇会将我们的智慧灌注其中。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他将回到神域,将一切记忆重新归于我们。”雷说着,嘴角勾起了一丝为不可察的弧度。“只需要一场史诗般的历险,我想就足以让我们的理智再坚持很久很久了。”
“我已经听过了太多的妄想,雷。‘天窗’不可能穿过一个神祇的意志。”
“可那卑微的凡间已经无数年没有新神了,拉普斯,或许是时候让凡间出现神祇了,不是吗?”
“你是说……”
“一个凡人的身体,一个凡人的智慧。当他登临神域,我便收回那虚假的灵魂。啊……一场盛大的悲剧。”雷说着,右手的手指也在眼前写着毫无意义的语句。“感谢命运,让我和‘纯净湖泊’的实验得以成功。由我们创造的生命,居然真的可以穿过天窗,出现在人间。”
拉普斯沉吟着。不得不说,雷的话对于在空虚神域漂泊的神祇来说,很有诱惑力。“我需要做什么?”
“一些,值得品味的小东西。”拉说完,不等拉普斯有所回应,便驱使王座转身离开。“距离天窗打开,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拉普斯,希望收到你的好消息。”
“……”
雷·普维达·里维尔达,凡间无数人信仰的”吟游诗人与爱情之神“,拥有着”爱情“、”自由“、”智慧“衍生神职的古老神明。据说来自于埃达洛以外的大陆。也据说他已经忘记了过去了名字,只是依稀记得,那颗湛蓝的星球,那些难以割舍的感情。
神域的空虚从第一天封神的时候起,就让他惊愕。没有华丽的神殿、神国,没有宴会或是神明之间的勾心斗角。甚至与信徒的交流,都只能在经过凡间一百亿灵魂升入神域的时间后,才能透过所谓的”天窗“,那个虚空之中的庞大裂缝,来与最虔诚的信徒说上那么几句话,或是丢下几件没有生命和神性的物品。
不死不灭,永恒漂流……
无聊是会把人逼疯的,即使在神域,每一个神明都可以通过神职散发的概念来寻找到其他人,但那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毫无意义,没营养的聊天,到最后只会剩下沉默。疯狂,是所有神明最后的归宿。
甚至于挣扎,似乎都成了一种奢望。
“对你的等待是一种折磨,‘纯净湖泊’布娅·里奥斯·艾拉。”
“感谢你的赞美,‘吟诵者’雷·普维达·里维尔达。”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虚空中逐渐靠近。“‘探索者’拒绝了邀请。”
“意料之中。”雷转过身,看着到来的女神,海蓝色的礼服长裙,颈间淡蓝色的‘林中水晶’项链与酒红色的长发相映成辉,额前的神明印记散发着”湖泊“、”生命“、”洁净“的概念,一柄仿佛水流凝结而成的权杖放在王座之上,而晶莹的水滴,从王座的裂痕中不断滴入虚空。
“探索者将要疯狂了,他的王座已经到了‘大墓地’的边缘”布娅皱起了眉。“只是他残存的理智居然拒绝了这个能够拯救他的机会,这让我难以理解。”
“告诉他的那个计划再完美,也还是无法让他离开神域。”;雷说着,低下头,用手指轻点起了额头。“‘探索者’比我古老的多,他也显然能够比太多神明看清现实,与其痛苦的清醒,不如彻底放弃理智。”
“明智如你,又为什么不放弃理智呢,雷。”
“不是和你一样么,布娅。”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无数年月中首次破天荒的笑道。“总有些被他人呲之以鼻的凡人回忆不愿抛弃,不是么。”
“感谢美好的命运,让我们聚在了一起,生命的水,自由的诗篇。”
“是啊,感谢命运,‘赤红骰子’同意了我们的邀请。”拉笑着,将刚刚的交流告诉了面前的女神。
布娅毫无感情的面庞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以置信,那只装模作样的孔雀居然会同意。”
“这样形容一位神祇可不太礼貌,布娅。”
“礼貌?无尽的时光中还存在这种东西么?何况就算是凡人,也不会对那个狡诈的赌徒抱有什么礼貌吧?”
“制作我们的身体吧,布娅”雷说完,不等布娅的回复,便控制着王座转身,向着虚空中一个未知的地方移动而去。“我比你更了解这神域中的每一位神祇,无尽空虚的时光,你经历的还是太短。”
“神域之中从不存在什么所谓的老资格,吟诵者,我想我不需要你的教导。”布娅微微皱眉,滴落着水流的王座,也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百亿个灵魂升入神域才能开启一次的‘天窗’,距离下一次的开启,已经不剩多久。离开布娅的雷,漂浮在虚空中,向着一个方向缓缓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