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南边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便闻城楼方向传出一串低沉的号角声。
江文忠猛然抬头,虎目一炬:“来得好快!”顾不得穿上甲胄,提起墙角一杆长枪便向屋外走去。
如意见了,张开两只小胳膊,甜甜笑着要爹爹抱。江文忠俯下身,单手抱住爱女如意,将额头贴在她小小的脑门上轻轻摩挲:“不怕,爹一会就回来。”而后像下定决心似的,拄枪起身,大步往城门方向赶去。
身后四人相顾一视,留下金巧玲保护如意,其余三人都随江文忠出府御敌。
江文忠登上城头,暮色苍茫之中,城上红灯高挂,点起了万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下边妖兽漫山遍野,不见尽头。妖族曾数次围攻繁城,但数量之众,种类之多,却以这次为最。
左前方妖兽群向两旁分开,露出一只其丑无比的大鸟。此鸟身披铠甲,一对巨翅展开足有百丈长,羽毛根根直立,对着城头高亢鸣叫。
江文忠心道:“妖将!”忙喊道:“大家小心!盾牌阵!”他这一声呼喝中气充沛,万众喧嚷之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楚。
“是江大人!”
“江大人来了!”
“快!盾牌阵!!”
数百名彪悍士兵“喝!喝!喝哈!”齐声呼叱,手举厚重盾牌奔向城头。城下巨鸟未等盾牌阵成型,双翼挥动,好似机杼连弩,羽毛箭射到城墙上,登时射倒一大片。一名校尉肩头“嚓”的中箭,旁边士兵忙将他拉走。
原来妖族等级分明,以没有灵智的妖兽居多,而拥有灵智并修成神通的则可称为妖将。
江文忠命盾牌兵顶在前方,长枪兵居中,弓箭手站在最后,高声指挥道:“放箭!”
城内外上万支箭如撒花般交错而过,空中羽箭来去,有似飞蝗。不少人身上中箭,口中骂声不断,仍奋力反击,杀声震天动地。
江文忠枪尖拨开两支箭,正要滴血唤醒麒麟石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炮打来,击在城墙边上,登时尘土飞扬。幸得城墙坚固,大体无恙,不过音浪甚大,将不少盾牌兵都震倒了。
江文忠脚下也是一个踉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扶着城墙向下看去,只见右前方又露出一只妖兽,此兽肚大腿短,身上无毛,嘴有城门大小,方才那一下是它吐出的水炮。
江文忠更不迟疑,右手拇指指甲划破中指指肚,将血滴在麒麟石兽上。石兽经通灵师滴血点灵后,登时身躯大震,石麒麟双目一眨,眶中石珠光芒四射,“吼”的一声长啸,身上泥灰尽皆褪去,翼击长空,腾空而起,轰然有声,张口就向那两只妖将喷出两团火球。
守城士兵看见城上喷火的麒麟,都很是振奋。江文忠即令弓箭手立时填住缺口,向城下乱射。百姓不断协助官兵用投石车向城下投掷巨石,巨石落处,只打得攻城妖兽血肉横飞;城下大腹妖兽躲开麒麟火球,又将新酝酿出的水炮吐到城头,击得瓦石四溅尘土飞扬。两方叫喊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十分惨烈……
江文忠亲举檑木,阻止妖兽攀登城墙,忽听到城下尖啸声响起,呼声自远而近。居高临下,放眼望去,一大队玄甲妖兵如潮水飞快涌至。但见一根九旄大纛高高举起,重重玄甲妖兵拥卫下青伞黄盖,一名身着金甲的纤瘦女子正半躺在椅上,向城门靠近。
江文忠见那女子手脚俱全,容色极美,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妖帅!”妖精修炼到极致就会幻化人形,其中能化作人形的可称为妖帅,而妖精修成人形有美有丑,如城下此等妖帅少说也得有千年修为。
那女子神态冰冷,举止雍容,只一个手势,群妖顿时嘶鸣声震天,杀声大作,个个奋勇争先,不顾性命,如潮汐般涌向城头。
刹那间妖群纷纷爬上城头,城上千千万万士兵都被妖族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摄,见城将破皆不知所措。一军官脸如土色,吓得全身如筛糠般抖个不住,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道:“是妖帅!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忽的寒芒一闪,刚爬上城墙的几只妖兽登时坠了下去,江文忠挺枪大呼道:“都慌什么,它们有妖帅,我也是一军之主!听我号令,倒油!”
城头上士兵刚战了一日,已然疲累不堪,此刻忽听得江文忠这么呼叫,登时士气大振。众士兵将剩下的油都浇在城墙上,妖兽指甲虽然尖利,却仍抓不住滑溜溜的墙面,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但见妖兽尸体在城下渐渐堆高,后续队伍仍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尸体攻城。
江文忠喝道:“点火!”
士兵将火把丢在油上,火苗登时窜起老高,将墙面上妖兽烧得哇哇乱叫,空气中黑烟四溢,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
守城士兵握紧兵刃,出力死战。两边都杀红了眼,一名士兵手持长枪,面色狰狞,大声呐喊着,下巴都喊脱了臼,口水流了满襟,仍在摇抢厮杀。
袁正气右手持黑剑,左手拈符隶,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证吾神通,灵宝符命,五炁升腾。急急如律令!”一道金黄光幕笼盖身周,长剑到处,脚下冲上来的两只妖兵立时掉了下去。偏头看身旁李鬼口眼喷出滚滚黑气,正打得火热,知道他已请鬼上身,长剑嗤的一响,又将一只攀上的妖兽斩为两段。
陈玄机手握一杆黑幡,抢到江文忠身旁,急道:“大人,今夜之月,其大十倍于平常,色初黄于橙,继红于血,赤气覆月,恐要城破。”
江文忠素知陈玄机谶语十言九中,手中长枪抛出,飕的一声,长枪冲烟破尘,疾飞而去。一长着翅膀的妖兽当胸中枪,登时凌空倒撞下去,长枪余势不衰,竟将那兽牢牢的钉在地上。
江文忠按住城墙,望见麒麟和那两个妖将相斗落得下风,对陈玄机道:“记住我说的话,带我女儿如意去‘青鸾镇’,妖兵猛攻不退,我出去冲杀一阵!”
陈玄机惊道:“大人,万万不可!”人人都知道,两方兵力悬殊,出城冲杀不过是杯水车薪,城下妖兵百万,即便人武功再高明,也会被妖兽群转瞬嘶成碎片。
江文忠止住他话道:“拜托了。”士兵听闻主帅要出城冲阵,登时有数千人聚了过来呼应同去。
不久战鼓雷鸣,城门开处,江文忠亲率三千名官兵,都是头系白布,大有视死如归之意,一般的标枪盾牌,喊杀着冲了出去。妖兵攻城正急,突见官军杀出,纷纷包抄上来将江文忠所领的三千人围在核心。
那三千官兵训练有素,骁勇善战,虽然被围,却是丝毫不惧,在江文忠的指挥下阵势不乱,进退得法。
那名化作美貌女子的妖帅望将过去,但见江文忠横冲直撞,当者披靡,在百万妖群中来回冲杀,冷哼一声,殷红的小嘴张开,吐出一口墨黑色宝剑,手指一勾,召来那只巨鸟,纵身骑在它头上,向江文忠俯冲过去。
城上东西南北四门苦苦恶斗,仍十分惨烈,喊声一阵响似一阵。其时夜已三更,血月当空,明星闪烁,照临下土,天上云淡风轻,夜幕如画,地面上却是数十万人在舍死忘生的为了保护家园恶战。
江文忠本就带着“擒贼先擒王”的念头直奔那妖帅而去,眼见她竟自冲过来,正是求之不得。当下手持长枪,催动坐下雪白青骢马在妖兽群中左冲右突,威不可挡。周围妖兽张牙舞爪,如雨点般向他扑去,都被他一一刺死。
妖帅转瞬就到,杏眼圆睁,松手祭起宝剑,宝剑迎风一张,变成十丈大小。江文忠见她剑顷刻间悬在自己头顶,活像是座小山,大喝一声,宛如在半空中起个霹雳,当即不等她剑落下,拍马迎上,长枪向她心窝搠去。
妖帅双眸一凝,牵动宝剑下斩,同时按住丑鸟巨颅。那鸟张开双翅,左右合上。江文忠虽是骁勇善战,但血肉之躯怎禁得妖精怪力?登时手臂酸麻,铁枪脱手,眼见半空巨剑好似泰山压顶,向旁勒拽马缰,白马久经战阵,知晓主人心意,四蹄翻飞向旁避开了。
江文忠趁丑鸟双翅开合,妖帅目不能见之际,从箭袋中取出两个老鼠石雕,沾上自己鲜血。石雕经通灵师点灵,登时化形为两只白鼠,白鼠一阵窸窣,飞也似的向那妖帅冲去。
妖帅一击不中,夜空中满头青丝乱舞,脸罩严霜,本要再出手段将江文忠斩杀,忽然眼前白光晃动,被两只老鼠措不及防的撞到胸前,她虽披了护胸铁甲,但给白鼠一震,立时狂喷绿色鲜血,倒撞下鸟。
妖兽群无人指挥,顿时阵角惊乱,江文忠已突阵而过。群妖大惊,纷纷上前截拦,江文忠正要再战,突然间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前腿软倒,竟是被只绿毛妖兽咬断一条腿。
妖兽群仰天长啸,似乎大声欢呼,拥了上来。江文忠右拳砰的一声,重重击在绿毛妖兽头上,只打得它脑盖碎裂,顺手抽出腰间佩剑,挺剑刺死了一只妖兽,而后向山坡冲去,剑光到处,一剑一妖,当者立毙,霎时间刺死了十多只妖兽。
城门已远,安然回去已无可能,想起城中还有数十万百姓,此时竟觉有心无力,前方与大腹妖将剧斗的麒麟双翅残破,眼看也要陨落。
只见东北角一道烟花窜起,在空中爆开,亮光虽小,黑夜之中却瞧得清清楚楚。江文忠认得这是和陈玄机约定的信号,看到烟花就证明女儿已经安全离去,再没什么牵挂,只是如意她还小,她……又会不会怪我,念头一起,不禁悲从中来。
眼见周围妖兽愈来愈多,自己也要脱力,剑尖点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子,心想:“江某此役已然尽力,今日便是死了,也已无憾。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战死沙场,正是最好的归宿。”言念及此,精神大振,叫道:“尔等妖孽,速来受死!”
江文忠冲进妖群,紧握长剑左挥右砍,只觉胸前、腰间、腿上一阵阵的刺痛,耳畔不断响起妖兽那刺耳的磨牙声和令人厌恶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