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爷听朱有才如此说,也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好贤侄,倒是记仇,来来来,过往的事我们不必再提,今天你母亲生病,我亲自带灵药来,顺便送上美酒一坛。这些年我这酒啊,旁人都有的喝,就你这倔小子骨头硬,带着这几个臭小子砸烂了多少我送上门的美酒?今儿个,都是一个村儿的邻居,我又长你一辈,就不要计较啦!哈哈哈!”说着,把一坛酒连同一小包药一齐放在桌子上,迈步就要进入内堂。
朱有才伸手拦下马王爷说道:“我娘的病已经找人治好了,这酒和药,要么拿走,要么我便砸了!”
马王爷面上显然露出惊讶表情,但一瞬间又恢复笑容道:“村里郎中来了?不对啊,刚才还在宿醉未醒……”
朱有才昂首指着一旁站里的陈化及道:“我请了高明大夫!”
马王爷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这个身穿青色道服一直未有吱声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喔”了一声,随即哈哈爽朗笑道:“哈哈哈,原来是新来了神医!山野乡村,许久不来客人,请问小道长仙居何处呀?”
陈化及连忙摆手道:“我只是依土办法误打误撞瞧好了伯母急病,不懂医术,更不是神医。让您见笑了。”
马王爷见陈化及年龄虽小,但眼神中精气饱满,说起话来谦虚谨慎、沉稳有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朱有才一旁听得心焦,愈发不耐烦,大着嗓门喊:“什么小道长小道长的,他叫陈化及,是我朱三爷的朋友,你们若寒暄不要在我房里,我娘要休息!”说着抬手便将马王爷往外轰。
马王爷果然有涵养,朱有才如此粗鲁的举动,他也不露愠色,口中哈哈笑道:“哈哈哈,不如这样,且让病人好生安歇。小道长,你初来此地,我若不尽地主之谊倒显得山人不懂事理。我在家中摆下酒宴,你与有才贤侄同往,一齐来品尝我自酿的土酒,如何?”说罢,也不等他应声,热情地拉起陈化及小臂便往外走。
朱有才见状连忙阻拦:“哎我说!这朱家庄和化水峪两村亲如一家,谁家都去得,偏偏你马王爷的家去了要挨打!化及,不要去!”说着,朝几位兄弟使了个眼神。四个人心领神会,立刻挤到前面,堵住二人去路。
朱有才这番阻拦确是好意。自打两年前与马王爷结下梁子后,也不知怎的,心中就是觉得这人人口中奉若神明的马大善人不对劲。但要让朱有才细说哪里不妥,仿佛也说不出来。这次陈化及救了自己母亲,心中早已把这小道士当做自己朋友,自然不愿陈化及与马王爷结交。
陈化及见朱有才阻拦,微微一笑道:“早知马王爷善名远播,化及心中敬佩不已。不如我们就去马府小坐,顺便尝尝这奇妙美酒。”朱有才见陈化及如此说,只好气呼呼同意。朝四兄弟一摆手,跟在马王爷与陈化及身后向马家走去。
马王爷一路拉着陈化及,边走边说,好不热情!朱有才闷闷不乐,只是跟着,默不作声。老五在朱有才耳边悄声道:“三哥,我看这小道势利得很。你瞧他的样子,一见那马王爷驴王爷邀请就忙不迭赴宴,全不顾咱们兄弟心情!呸!”朱有才本就心情憋闷,听老五这样说,心中更是烦躁,骂道:“放屁!小道虽不是东西,但毕竟救了我娘,这个面子且卖给他,跟去大口吃肉便是了,哪那么多废话!”老五听了便不再作声,垂头耷脑地跟在后面。
两座村庄紧邻。聊天工夫,几人便从朱家庄到了化水峪马王爷家。不愧是四九城来的大户人家,尽管地处偏僻山村,但府上修葺得却是高墙大院、气派不凡。村里其他人家房屋和这里比起来,仿佛茅棚对宫殿,立刻相形见绌。
陈化及自拜入元贞门下,平日里耳濡目染,也粗通些风水道理。初见这宅子,确实大家气派。但站在门前细观,却让他很是奇怪:马府背后山势险峻,有如一把弯弓,正门一条小路自对面树林直射而来,俨然便是阳宅风水中大凶的“玄武拉弓”之势!
陈化及微微一笑,道:“都说马王爷精通风水堪舆,想必这宅邸建筑也是你精心布置吧?”
马王爷一怔,紧接着爽朗笑道:“村人谬赞谬传!哈哈!马马虎虎,马马虎虎!来,请进内院!”说着,伸手引导众人进门。
门内早有管家站立一旁迎着。管家叫刘福,嘴角一颗蚕豆大的黑痣,痣上黑毛足有寸余,很是扎眼。刘福随主人自京城而来,伺候马家兢兢业业。见有客到,躬身迎请:“贵客,随我来!”朱有才见刘福相貌怪异,哈哈调侃道:“有日子不见,刘管家的富贵痣还是好风采!”刘福仿佛丝毫没有听见朱有才的挑衅,面不动容,仍旧躬身道:“请,请。”
这三进的院落进来,首先是一面雕着麒麟瑞兽的影壁。影壁高丈余,古朴厚重。过了屏口,进外院,途径二门时,陈化及手抚墙壁道:“马王爷福人居福地,宅子修得好生大气,连这门墙都比寻常人家厚重许多。”马王爷仍旧哈哈大笑:“我是粗人,修葺房屋自然也粗重,不甚雅致、不甚雅致!哈哈哈哈!”
进得内堂,偌大的八仙桌早就摆满了酒菜。朱有才带四兄弟首先落座,也不等主家发话,卷起袖子抓起一只肥鸡便撕,一人一块,大快朵颐起来。马王爷似乎毫不以为意,请陈化及落座,并拱手笑道:“饭食简单,未知道长食荤食素?”
陈化及拱手回礼道:“马王爷客气。化及虽身着道袍,却只是在家修行并未出家,荤素无忌。”
马王爷闻言大喜道:“哈哈哈!好,痛快!这化水峪与朱家庄近年少有外人来,化及小友一来便治病救人,功德无量!今日我们开怀痛饮,我敬你和有才贤侄一杯!”说罢,拿起酒坛为陈化及、朱有才及四兄弟斟满美酒。
朱有才本来心中带气,这次见马王爷性格果真豪爽大气,虽然年长他们许多岁,却丝毫不计前嫌、不拘长幼尊卑为他们斟酒,不禁心里微动。再加上这琥珀色美酒香气四溢着实诱人,负气两年未饮的朱有才,此时禁不住诱惑,端起美酒便要饮下。但酒至嘴边,突然觉得桌子下有人踢他的脚,朱有才粗中带细,知道是陈化及阻他喝酒,当下心领神会,酒杯一摔起身说道:“我朱三爷从来说到做到,两年前不喝你的酒,如今依旧不喝!”说着,手指四个兄弟继续道:“你们四个!给我把酒杯放下!今儿酒不喝,但马王爷的面子我们要给,这一桌好肉好菜不要浪费,来,吃肉!”说罢,撕开一条猪腿便分。四个兄弟端着酒杯面面相觑,听三哥如此说,只好放下手中酒拿起盘中肉,饕餮起来。
马王爷面露尴尬,但嘴里仍然称笑道:“哈哈哈,好,好!吃肉,吃肉!有才贤侄还是不忘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