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天是玄门开会的日子, 绝大部分的道士都聚集在一起,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季青临拉住了洛知予的手,神情非常凝重的嘱托他, “去把外面准备离开的道士们都叫回来,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
洛知予从来没有在季青临的脸上看到过这般严肃的神情, 他向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仿佛对世间万物都从不在意, 如今会有这般表现,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好, 我会把他们都叫回来的,周师兄放心。”洛知予点了点头, 态度很是诚然。
季青临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洛知予点燃了一张符纸, 让自己的声音在刹那之间扩散了出去, “大家都等一下, 出大事了, 劳烦大家都先回到大厅里面去,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洛家的弟子们也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 洛朝夕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嘲讽,“真是抓了几只鬼怪,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知道你这耽误的时间会让多少人在恶鬼手中命丧黄泉吗?”
洛朝夕走过来狠狠的撞了一下洛知予的肩膀,全然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识相点的就赶紧让开,我手里还有好几个嘱托要去做呢, 你以为大伙都跟你一样的,这么闲?”
在洛朝夕质问洛知予的时候,洛家主脸上带着浅笑,冲着所有转过身来的人微微躬了躬身体,“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家小辈闹着玩呢,打扰到大家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一个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的冷哼了一声,“什么事儿啊!不知道我的时间都很宝贵吗?哪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还有许多道士也非常的不满,在这个节骨眼上,恶鬼四处行凶,他们来参加这次大会都已经是顶了很大的压力,如果继续耽搁下去,说不定死伤在恶鬼手里的普通民众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他们玄门要如何给国家交代?
“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拉出来乱晃,”一个中年男人眉心皱了皱,很是不悦的看了一眼洛知予,然后对洛家主开口道,“家里面的小辈要是都管不好的话,还怎么来管这些恶鬼凶灵?洛家主,你不能因为家族里面没有顶事的新一辈,就不能如此的放任不管啊。”
这话说的就有些太过于严重了,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洛家主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洛家在百年之前,还是一个非常大的家族,在玄门里面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除了掌握玄门的陆,章,方三巨头以外,就是洛家了。
因此,在百年之前,洛家是大多数道士都巴结的对象。
但风水轮流转,洛家的小辈越来越不成器,能够顶事的道士越来越少,即便是洛家天赋最高的洛朝夕,放到别的家族里面去,恐怕也就是一个中不溜秋。
这世间惯会踩低捧高,在洛家失意以后,多的是看笑话的人。
说话的这个中年男人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他所在的家族曾经是洛家的附属,现在踩在洛家的头上,别说心里面有多得意了。
因此,每次遇到这种大型的玄门世家集会的时候,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将洛家踩上一脚。
原本因为今天事态严重,太多的恶鬼波及到了玄门的整体的生存,所以中年男人便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只不过,既然人家都已经将脸伸到他面前了,他不打一巴掌,倒显得他好像是怕了一样。
于是在其他人虽然有些不满,但却也顾及着面子没有直言的时候,他却直接将这件事情给明明白白的点了出来。
中年男人的话音落下,洛家主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却说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因为中年男人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只能讪讪的笑了两声,带着满脸的歉意开口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家里面的小辈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嗤……”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洛朝夕气的几乎快要咬碎了一口的牙,“洛知予!就算你是废柴,我也认了,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们家族蒙羞?”
“你看看你今天做的这些事,你还要不自量力到什么时候?”
洛知予用力的挣脱开洛朝夕,很认真的和他开口,“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现在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让所有人都留下来,而我也必须拦住所有人离开的脚步。”
“我看你真是疯了!”洛朝夕眉心紧锁,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洛知予,“你知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的大师,就凭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废柴,还妄图把别人都留下来,留下来干什么,跟着你一块玩游戏吗?”
洛朝夕拦着洛知予,“你别闹了,快点跟我回家。”
洛家主也此时走了过来,那张和洛知予如出一辙的眉眼当中闪过了一抹不悦的神色,“洛知予,你要玩笑也要搞清楚状况,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洛知予勾唇轻轻笑了一下,但笑容里却透露着一抹难以被人忽略的苦涩,他的嗓音略微有些凄凉,“爸,你凭什么觉得我就是在胡闹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够做一些正事儿呢?”
“你也和他们所有的人一样,瞧不起我,对不对?”
洛家主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顿住,然后开口解释道,“我没有瞧不起你,但是你也要弄清楚,你究竟有几斤几两,这里这么多的人,不是你能够得罪得起的。”
洛知予笑笑没有说话,他往前走了两步,厚厚的一叠符纸被他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掏出,指尖在掌心轻轻划了划,几滴鲜红的血液滚落而下,随后落入那些符纸当中彻底的消失不见。
一阵微风轻拂而过,将那些符纸吹得飘荡在空中,一张张符纸临风而立,上面鲜红的字体仿佛是在滴着血一般,看得众人有些心惊。
洛朝夕被洛知予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你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上百张的符纸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排着队的一下子散开了去。
洛知予紧闭着双眼,双手掐决,“阳明之精,神威藏心,收摄阴魅,遁隐人形……”
“困!”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略显晦暗的天色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燃烧着的符纸转瞬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一层无形的波动随即出现,拦下了所有想要离开的人的去路。
洛家主瞬间有些懵逼。
所有的人都愣了愣。
洛知予不是一个连最简单的驱鬼咒都学不会的废柴吗?
他不是没有办法使出任何的术法吗?
他如果不是因为是洛家主的儿子,都快要被玄门驱逐出去了吗?
为什么突然能够使出这么高级的咒术了?
甚至都可以将老一辈的天师给拦下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洛知予的身上,带着隐隐的探究和打量。
但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鄙夷之色。
之前瞧不起洛家的中年男人勾了勾唇角,“瞎猫碰上死耗子,要真是让他这个废物使出一个咒法来了。”
“你以为你这个破咒还能拦得住我?”中年男人冷笑一声,随即嘴里一阵咒语念出,想要将那燃烧的符纸给打落了去,可他足足念了两遍咒语,那个符纸还是好端端的飘在半空。
“洛知予,”中年男人的神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的难看,想他堂堂一个早已成名的天师,竟然破不开一个毛头小子的咒术,简直是可笑至极,“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拦在这里,究竟有何居心?”
“你是不是和那些恶鬼做了交易,才导致自己能够施展出这种咒术来,”中年男人目光冷凝,带着满腔的愤恨,字字紧逼,“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就在中年男人放大话的时候,一道清冽的嗓音在他不远的地方响起,紧接着大厅的门被打开,一道人影施施然走了出来。
细长的发丝被微风吹起,露出青年疏离冷淡的眉眼。
中年男人嘲讽的笑了笑,“我当是谁呢,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啧,既然前辈如此厉害,怎么也被挡在这里了?”季青临眉头微挑,神情平静淡然,完全看不出他在说着嘲讽中年男人的话语。
中年男人被气得脸上的青筋一股一股的,他非常有骨气的想要反讽回去,可一想到刚才自己确确实实没有破掉洛知予的咒术,就觉得无比的丢人。
他冷哼了一声,默默的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陆,章,方三家的家主刚才已经从季青临那里得知了鬼王即将被放出来的消息。
如今的情况万般的紧急,根本不是在意谁丢了面子的时候。
陆家主开口略微的安抚了一下中年男人,然后向众人解释道,“劳烦大家了,洛家的小朋友刚才也不是故意要和大家过不去,留着大家,是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说。”
“千年鬼王即将被从封印之地放出,我们必须要赶在他的封印,被彻底的解开之前,阻止这场浩劫。”
刹那之间,原本吵吵闹闹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寂静了起来。
他们虽然也对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出现太多太多的恶鬼的事情感到奇怪,却也从未想过事件竟然已经危及到了这种情况。
一旦千年鬼王被放出,那结果……
“事不宜迟,”陆家主敛了敛心神,“目的地是蓉城西北方向的青山脚下,现在就出发。”
坐在车里面,洛知予双手攥紧自己的桃木小剑,努力的复习着那些季青临教给他的咒法。
洛朝夕忽然戳了戳他的手臂,“喂?”
洛知予扭过头看他,却见平日里那个总是扬着下巴高高在上,恨不得拿鼻孔瞪人的洛朝夕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挪动了屁股,离洛朝夕远了一点。
洛朝夕:……
他有那么吓人吗?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洛朝夕还是不太习惯如此心平气和的和洛知予说话,不由自主的有些拔高了语调。
洛知予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听到了,有什么事你说。”
洛朝夕沉默了一瞬,抿了抿唇瓣,犹豫再三后才终于开了口,“我之前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洛知予有些讶然,“我没听错吧?”
那个从来都看不起他,觉得他丢人现眼的洛朝夕,竟然会和他道歉?
洛朝夕敢做敢当,“我之前是瞧不起你,因为你没有半分的能力,还总爱逞能,事事抢着要去做,结果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你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嘲讽我们洛家的吗?而且我的天赋明明比你好那么多,可我们俩获得的资源却是不相上下的,就因为你是家主的儿子,凭什么呀?”
“明明我那么努力,也很用功。”洛朝夕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
洛知予看着他,只感觉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好像有了一瞬间的弯曲,洛知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确实是因为家主的儿子的这个身份,才能够在他即便如此废柴的情况下还拥有着这么多的资源,这一点他不可否认。
但他也并没有拿着资源彻底的摆烂,白白的浪费了那些东西。
“努力的人都没有错,”洛知予将季青临说给他的话,又说给了洛朝夕听,“即便我确实很废物,但你也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否定掉我所付出的所有。”
洛朝夕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你说的没错,你的努力是得到了回报,你刚才的那一招很厉害。”
“这是周师兄教我的,”洛知予仔细的解释道,“如果你想学的话,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可以去帮你问问周师兄,如果他愿意教你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牵桥搭线。”
洛知予说完这话以后,长久的没有得到回应,车子徐徐地向前开着,路旁的树影急速的后退,只能够听见呼呼的风声。
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落下来,照在洛知予手里的桃木剑上,就在他以为洛朝夕永远都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对方忽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应答,“好。”
——
车辆越发的靠近青山,视野当中的能见度就越发的低了起来。
当车子停在青山脚下的时候,漫天的浓雾几乎快要遮盖住了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诡异的黑雾不断的向外蔓延,扩散,一点一点的吞噬了附近的原野。
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那是数不尽的怨气,阴气,煞气混合在一起,营造出来的阴冷气息。
面对如此庞大的鬼气,几个胆小的道士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冲上了头顶,整个人都快要被那种阴森的气息震惊的停止了呼吸。
陆家主的神情极为难看,“大家小心一点,这山上不简单。”
如此厚重又杂乱的鬼气聚集,这山上的恶鬼,恐怕有上千只之多,他们这些道士加在一块都不足百人。
一行人越往上走,鬼气形成的浓雾就越发的厚重,到最后那些雾气都几乎成了固体的形态,三米之内都要看不清人的影子。
洛知予凑到季青临身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周师兄,你有把握吗?”
季青临沉了沉声,“不知道。”
这个世界,有些难。
主角受楼星鸣现在就在枕祈闻的手里,他一个普通人,在这么多恶鬼聚集的地方,真的很容易会被误伤。
而枕祈闻身为鬼王,是玄门必须要惩除的对象,可同时他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一但他身死,世界便会崩溃,这世间所有的生命都会随之而彻底的消散。
枕祈闻身后还有着一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道士,此人道法高深,能够轻而易举地抹除掉鬼婴儿遗留下来的痕迹,甚至还能够打开封印着枕祈闻的术法。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季青临既要解决了这些伤人的恶鬼,还要把躲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揪出,还要保护好楼星鸣的安慰,还不能让枕祈闻真的被杀掉。
当真是有些麻烦。
季青临一张脸微微沉着,声音也压低了下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洛知予瞬间闭声了,他有些被吓住,紧紧地跟在季青林的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
飘荡的雾气弥漫在视野当中的每一个角落,除了脚下方寸之间的地方,再也看不清楚任何的存在。
莫名的恐惧宛若无形的流水,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
“啊——!!!”
突然,不远处的浓雾当中传来了几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声响,痛苦的嘶吼声隐隐从雾气当中传开,还夹杂着几句幽灵一般的浅笑。
洛知予下意识地捏紧了季清林的手臂,“周……周师兄?”
季青临唇角的弧度缓缓扩大,“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昏黄色的光芒自他指尖散去,随后和那些飘荡着的浓雾碰撞在一起。
片刻之后,昏黄色的光芒更胜一筹,化作一个巨大的光圈震荡开来,转瞬之间,就将那些浓雾彻底的驱散开了。
众人的视野终于变得明晰,但当看清楚眼前所有一切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上千只死状凄惨,奇形怪状的恶鬼挤挤挨挨的聚集在一起,满地都是淋漓的鲜血与长长的拖拽痕迹。
整个山林都在这一瞬间变得虚幻而空寂,鬼影重重当中,天与地仿佛都颠倒了起来,一只只恶鬼满目狰狞,张牙舞爪,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的扭曲当中变得破碎。
冲天的怨念拔地而起,散不开的鬼影当中,煞气四处翻涌,甚至还能够听到一阵一阵诡异的嘶吼之声。
而在这些恶鬼盘旋的中央,被阴森的鬼气冰冻着的土地上,有一个六芒星的图案正在散发着浅黄色的光芒。
一个全身都隐藏在黑色的宽大长袍下的老人,此时正不断地施展着咒法。
随着他一个又一个的咒术落下,那个六芒星的光芒越发的暗淡了起来,当六芒星的光芒彻底的消散的时候,也就是这个阵法的破除之时。
陆家主皱了皱眉,对季青临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千年鬼王的埋身之处?”
“不错,”季青临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正在施展着咒法的老人,“这便就是玄门的叛徒了吧?”
“不知陆家主可认得此人是谁?”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季青临一道咒法打过去,浅白色的光圈在黑袍老头的身前炸开,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夜晚的阴冷,成功的让黑袍老头解除封印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黑袍老头忽然一下子站起身来,隐藏在宽大的袍子仇恨,又似带着无尽的幽怨。
“众鬼听令!将这些道士全部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一句话从黑袍老头的口中说出来,仿佛是被淬了毒的匕首被掷出,带着幽幽的冷。
“不能让这些恶鬼离开这里,”陆家主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黑袍老头,对玄门当中的一众道士开口,“灭了这些恶鬼,我请国家给你们记功。”
一瞬间,无数的恶鬼和道士们缠斗在了一起,数不尽的黑雾不停的滚动,扭曲的嘶吼声阵阵传出。
陆家主这才抽出时间来回答季青临的问题,“我刚看了一眼,虽然他也是个道士,但我却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微微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陆家主正准备询问一下身旁的章家主和方家主的时候,就看到方家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的难看,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万般令他惊恐的事情一般,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阴沉沉的味道。
陆家主心头一颤,质问道,“这是你们方家的人?”
方家主的一张脸惨白惨白,他犹豫了半天,缓缓的说出了一个名字来,“方逐尘,他是方逐尘。”
“我去!”8888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宿主,你猜的一点都没错,这个老头子竟然真的就是二十多年前从南大离职了的那个教授方逐尘。”
季青临微微挑眉,目光落在方逐尘的身上没有片刻的移开,“嗯。”
“难为你还能记得我……”黑袍老头,也就是方逐尘,踏着浓雾走来,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戾气,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方家主,里面充斥着狰狞的恶意,“二十多年了,我的父亲。”
方家主身体一颤,“这么多年,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方逐尘最粗鲁的打断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过一点的后悔吗?!”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不会害怕吗?你不怕灵儿的灵魂会穿到你的梦里面来找你吗?!”
在方逐尘一句又一句的逼问之下,方家主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我没有想过会变成那样……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呵……”
方逐尘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当中带着刺耳的哀鸣,狂风拂过他宽大的衣袍,不断的发出阵阵的嚎叫。
那双一直黑沉沉的眼眸当中竟然泛起了一丝微微的红,他的眼底充斥着愤恨和绝望,方逐尘声嘶力竭的开口,“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那般的污蔑灵儿!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让灵儿带着满心的绝望从楼上跳下去了吗?!”
“你知不知道,她死了啊!她再也没有办法对着我笑了,她死掉了……在你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的那段日子里,她究竟是有多么的绝望啊……绝望到,没有丝毫的犹豫跳下了楼。”
“是你!”方逐尘声音沙哑,指尖用力的指着方家主,带着满身的阴森与邪气,仿佛是从地狱当中爬上来复仇的修罗,“是你活生生的逼死了她!”
方家主倒抽了一口冷气,语气急促的开口道,“我没有想过要害死她的,我只是想让她远离你而已,我不想让你们的事情给家族蒙羞……”
8888揉了揉耳朵,“宿主,是我听错了吗?这件事情好像另有隐情啊,当年那个叫做柳灵的女孩,好像没有被方逐尘抛弃哎。”
季青临眸光一闪,带着些许的幽暗掠过,沉吟了一瞬后,他开口道,“你没有听错。”
根据方逐尘和方家主之间的对话,季青临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当年的真相。
原本,无论是从于静彤那里听说的,还是8888从网上调查到的,都是在柳灵意外检查出怀孕以后,方逐尘就彻底的抛弃了她,污蔑她为了奖学金爬床。
但实际上,这一切污蔑的言论都不是方逐尘自己说出来的。
方逐尘虽然没有参与到玄门当中来,选择了做一个普通人,但他终究是方家的子弟,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方家。
因为玄学这一个手段,方家已经延续了好几百年的时光,因此方家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族,教授和女学生纠缠在一起,还怀了孩子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就势必会给家族抹羞。
方家在玄门当中已经隐隐有了一家独大的趋势,方家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种丑闻落在自己儿子身上的。
于是,他让人直接把方逐尘给关了起来,然后又以方逐尘的口吻散播谣言,说柳灵是为了奖学金故意勾引方逐尘。
方家主的此意主要是想要让柳灵知难而退,主动去打了孩子,彻底的远离方逐尘。
但是他忽略了人性的劣根处,他没有考虑过一个女孩子爆出这种丑闻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批判。
柳灵遭受了校园暴力,等方家主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个刚刚生下来的成熟的男胎被折断了四肢,冲到了下水道里去,而柳灵本人也带着对于这个世界的绝望,决绝的跳了楼。
他急急忙忙回家将方逐尘放了出来,想要让方逐尘去见柳灵最后一面。
方逐尘如实去了,可他却并没有将柳灵送到殡仪馆去,而是偷了她的尸体,悄悄地保存了起来。
之前就说过,方逐尘天赋其实非常好,只不过是因为他志不在玄学一道,但看到了柳灵的尸体以后,他脑海当中迸发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要复活柳灵。
于是,他悄悄的来到了柳灵跳楼的地方,然后摄取了那个鬼婴儿还未完全消散的魂丝,偷偷地将其养了起来。
随后,他又找到了一处荒废的古宅,用阵法将古宅隐藏,暗中培养那些恶鬼。
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寻找着能够复活柳灵的方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一个方法——就是利用恶鬼的能力,打开鬼门关,再由生魂进入,将柳灵的灵魂带出来。
可方逐尘养的那些恶鬼的实力远远没有到达能够打开鬼门关的程度,所以他在知道枕祈闻是鬼王以后,便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合作了。
只可惜,枕祈闻分离出来的那一缕魂丝的实力还是太弱,不能够支撑鬼门关太久,所以方逐尘直接将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恶鬼全部放出,让他们去和那些道士们纠缠在一起,然后他趁机解开枕祈闻的封印,将这个千年的鬼王放出来。
凄冷的长风幽幽刮过,吹动山林间的树叶飘荡,不断的发出沙沙之声,方逐尘沙哑的嗓音响起,夹杂着无尽的凄厉,“你已经害死过灵儿一次了,如今还要阻止我复活她吗?”
方家主停顿在当场,浑身颤抖不已,“可是……你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要伤害太多太多的无辜之人,我必须要阻止你。”
方逐尘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疯狂大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我的好父亲,真是方家的好家主!”
“这些人无辜,难道灵儿就不无辜吗?!难道她就该死吗?她做错了什么事?是我喜欢她,有什么本事你冲我来呀!凭什么要害死她?!”
面对方逐尘深深的质问,方家主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他只是低着头无声的流着泪,“逐尘……回头吧,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方逐尘冷笑了一声,他猛地一把脱去了盖在头上的帽兜,“你觉得我还有回头的可能吗?”
满头凌乱的长发被狂风掀起,露出一双充斥着血红色的眼睛,那里面的疯狂和凄厉看得人阵阵心惊。
方家主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那个年轻俊秀的儿子,不过短短二十年的时间,竟然会变得比他还要苍老。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方家主声音沙哑,整个人难过极了。
方逐尘翻了个白眼,“还需要问吗?”
“我变成这个样子,全部都是你害的!”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方家主低着头,脊背在这一瞬间佝偻了许多,“这么多年,我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着良心的谴责,从来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逐尘,算爸爸求你,收手吧,”一滴清泪划过方家主的脸颊,“我给柳灵赔命好不好?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呵,”方逐尘双眼眯起,声声嘶哑,“回不去了,在灵儿死掉的那一刻,我们就都回不去了!”
头顶的月光洒落下来,从银白变成了血红之色,凄厉而绝望的哭泣声响起,好似从九幽深处传来一般,幽幽不绝,方逐尘神色癫狂,状若疯癫,“你们今天,都要成为我的灵儿复活的养料!”
“逐尘!你真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么多的人命……”方家主还试图在劝,但方逐尘手里的桃木剑却有丝毫犹豫的刺进了方家主的身体当中,简单又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方逐尘在方家主满是震惊的目光里将剑又给拔了出来,他幽冷的双眼里只剩下一片仇恨,“我说过了,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复活灵儿。”
“我为此坚持了二十多年!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方家主捂着伤口跌坐在地上,腹部不断的冒出鲜血,疼得他冷汗直冒。
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反抗,他微微闭上了双眼,扬起脑袋,“逐尘,如果杀了我,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的话,那你就杀了我好了。”
“你想的美!”方逐尘冷嗤了一声,“我会让你活着的,活着看着我怎么把你所在乎的这些道士们全部都给杀干净!”
“噗呲——”
方逐尘的胸口燃烧起一大簇火焰,他周身白色的光圈宛若汹涌的波涛一般震荡开来,刹那之间浇灭了他浑身上下黑色的浓雾。
他侧过头,然后就和眸光清冷的季青临对视在了一起。
修长的指节迅速翻动,一个个咒法不断地冒出,季青临淡淡的看着方逐尘,“你的对手是我。”
黑色的雾气与白色的光圈在转瞬之间再一次碰撞在一起,又被强大的力量给撕碎。
狂风声声怒号,树叶被吹得漫天飞舞,无尽的烟气扭曲,嘶吼声化作阵阵的哀鸣。
黑色的浓雾在骤然之间扩大,方逐尘扭曲的嘶吼声传来,“所有阻止我复活灵儿的人,全部都该死!”
“你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如此的不知死活,”数不尽的黑烟从方逐尘的身体当中飘散而出,猛然间又向着季青临席卷而来,“我就成全你!”
季青临勾唇浅笑,“那就试试吧。”
白色的光圈在黑雾当中翻腾,宛若一条巨龙一般,一点一点的吞噬。
浓郁的雾气渐渐的变得稀薄了起来,片刻后向着同一个地方收拢回去,到最后全部都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季青临的手心。
他站在漫天翻滚的鬼气当中,浅青色的道袍被狂风卷起,漫天漆黑的雾气渐渐消散,他低垂的长睫之下,一双深邃的眸子,平静的望着这一切。
眼看着方逐尘就要落了下风,等待着开启封印的枕祈闻万般的着急。
一但方逐尘落败,他就再也没有了出来的可能性。
该怎么办?
忽然,枕祈闻注意到了站在一旁呆呆傻傻的楼星鸣。
是了,那个臭道士最不设防的就是楼星鸣,他既然能够利用楼星鸣弄死那个臭道士一次,自然也能利用楼星鸣弄死他第二次。
于是,枕祈闻努力的再次幻化出了一把用阴气制作的匕首,将它交给了楼星鸣,然后他指着不远处背对着他们,正和方逐尘对战的季青临开口,“去,杀了他。”
“只要你把这把匕首插进他的胸口,你想要的一切就全部都能够实现了~”
带着诱惑的嗓音丝丝缕缕,一点一点的传进楼星鸣的脑海当中,他原本就迷离的眼神变得越发的混沌起来。
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匕首,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嘴里还在不断的呢喃着,“杀了他……杀了他……”
“宿主!小心!”8888急得直接破了音,“你背后啊啊啊啊啊!”
然而,此时的季青临和方逐尘之间的缠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他完全分不出手去注意身后。
“楼星鸣!”8888声嘶力竭,“他又被枕祈闻控制了,宿主,他要杀了你!快躲开啊!”
深邃的眼眸眨了眨,季青临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然而,就在他拼着要承受方逐尘的攻击,躲开楼星鸣的匕首的时候,楼星鸣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因为,就在他抓着匕首,想要从背后刺进季青临的身体的刹那间,他的脑海当中忽然回荡起了一个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血雾,浓重的血腥气息让他的整颗心仿佛是被撕裂了一般,阵阵的疼。
那个被枕祈闻抹去的记忆,在楼星鸣又一次重复当初的动作的时候,骤然间恢复了过来。
手里的匕首被无声的扔了出去,楼星鸣瞬间泪如雨下。
深深的绝望几乎要彻底的把他给淹没掉,他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碎裂一般的痛苦,脑袋里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一般,让他完全控制不住的哀嚎起来。
楼星鸣跪倒在阵阵的阴风里,绝望又凄凉。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竟然在枕祈闻的控制之下,亲手将那把用阴气制成的匕首,在对方全心全意的信任之中,插进了他喜欢了十三年的人的心脏!
他亲手!
杀死了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