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鱼采薇的问话, 呦呦气哄哄地说:“就是这个老头子,关了我那么多年, 还长得那么丑,我可不想戴在他的脸上,姐姐多漂亮,我喜欢。”
所以,鱼采薇靠颜值赢过了远痴真人,得到了面具。
可事实真如呦呦所说吗?
讲真话, 要不是面具主动认主,她先于认主知道面具的功能,可不会提出要买。
面具能随人心改变容貌, 却不能真正变成别人的脸,气息也改变不了,真要被人有心寻找, 也骗不过去,要知道修真者认人,不仅看脸,主要靠辨别气息。
“谁说的,呦呦能把姐姐的脸变成别人的样子, 也能改变姐姐的气息。”呦呦不服气地说, “我现在就变一个给姐姐看看。”
“不要!”鱼采薇赶紧喊停,在景元峰半山腰大变活人, 不像话,还不知道被谁的神识扫过发现呢,“等回到我的洞府再变。”
鱼采薇顿时用上飞仙步,几个闪身,就回到了洞府。
铜镜面前, 鱼采薇让呦呦变换模样,一会儿变成林静儿的模样,一会儿变成老妪,又能变成魁梧大汉,总之,只要她想,呦呦就能变换。
“姐姐,只要你让我待在你的脸上,别让我进储物袋,想变什么,我都听你的。”
鱼采薇变回自己的模样,静坐在蒲团上,“你待在我脸上可以,不过,你得真正认我为主才行。”
别听呦呦说得那么好听,鱼采薇可不糊涂,到现在哪还不明白,所谓的自行择主不过也是一个假象,全是呦呦在暗中操作。
只有呦呦认她为主,她才能真正操纵面具。
面具里,一个甩着尾巴的红色小鱼耷拉着脸,眼里透着些许怨恨,打定主意不认主。
外面,鱼采薇闭目静心,神识扫过自己的脸,寻找面具的具体位置,找办法要揭
红色小鱼瞪大了眼睛,收敛住自己的气息,更加隐匿,躲过了鱼采薇的神识。
鱼采薇几经扫视,都没有发现面具的痕迹,知道是呦呦在作妖。
既然这样,鱼采薇也不客气了,她不可能允许一个无法控制的面具待在自己的脸上,运转起炼体功法,黄色的光芒自丹田涌出,被她全部引导到面部,猛地向外冲刷。
“啊!”呦呦一声惨叫,一个透明的面具从鱼采薇的脸上剥落了下来。
黄色的光芒,可以清除体内的杂质和异物。
只要面具是真实存在的,无论鱼采薇能不能找到,都可以将它从身体上驱除出去。
果然,黄色光芒透过脸庞,面具便掉了下来,一闪之后,便看不见了。
鱼采薇并不着急,刚刚坐下的时候,她悄悄启动了血脉禁制阵盘,将自己笼罩住了,呦呦根本无处可逃。
可不是,呦呦控制着面具隐身,东窜西跳,处处碰壁,无论它使用什么手段,根本离不开禁制笼罩的范围。
无奈,只能认命出现在鱼采薇面前,谁让它只是个面具,除了隐形变形,根本没有实质的攻击手段。
鱼采薇好整以暇地看着它,“怎样?考虑好了吗?认我为主。”
面具上下沉浮,呦呦还是不甘心认主,始终不说话。
鱼采薇站起来,一个手诀变换,她已经在禁制之外,禁制缩小,变成鸟笼大小,困着面具。
“你不愿意也无妨,别说什么我好看所以你认主,究其根本原因,是我修为低,你觉得可以拿捏我,你要真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鱼采薇勾勾手,阵盘飘到她的手心,再次缩小,将将比面具大些。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师父,我师父是元婴剑修,莫说你只是器灵,就是你还活着,都不是他的对手,师父面前,不管你想不想都得认我为主。”
鱼采薇作势往外走,呦呦在面具里疯狂地摆着尾巴,见鱼采薇不似作假,才知道害怕,元婴剑修,动动手就可以灭了她的神魂。
“你别去找你师父,我愿意认你为主。”
鱼采薇唇角微翘,不再吓唬呦呦,“交出你的一缕神魂。”
呦呦闭上眼睛,感受着悲伤,睁开时,眼睛已经没了之前的神采,交出一缕神魂。
鱼采薇将这缕神魂炼化,没入眉心,重又在面具上滴上精血之后,面具的信息和呦呦的一切,便浮现在鱼采薇的脑海里。
上品法宝面具,成长性法宝,透明隐形,戴在脸上如无物,有变换容貌,调整气息的功效。
纵览呦呦的记忆,还真让鱼采薇说中了。
呦呦就是看鱼采薇修为低,才故意赖上她的,做出认主的错觉,等鱼采薇一离开宗门,就借机离去,恢复自由身,遨游天地。
可惜,呦呦的如意算盘全被鱼采薇给打碎了。
鱼采薇还知道,呦呦是变异蜃鱼,天生灵智,有蜃鱼本身的制幻破幻本领,变换容貌和遮掩气息是她的天赋神通。
不过,使用天赋神通的时长与修为有关,呦呦本就贪玩没有好好领悟,再者现在她只剩下精魂,能施展的威力倒是无碍,不过能维持的时间就大打折扣了。
鱼采薇收回禁制阵盘,“好了,你收起惑人的幻象,变成花钿贴在我的眉心,没我的命令不得擅动。”
面具消失片刻,再出现便是个透明的迷你小鱼,乖乖贴在鱼采薇的眉心。
鱼采薇可以很清晰地感应到眉心的面具,也能看到面具空间里,神色落寞的小红鱼,但在铜镜里,依然无法发现面具的踪迹。
这样很好。
“你大可不必如此落寞,无论你落入谁手,都不会放任你自由自在的,现在你可以待在我的脸上,随意观看外面的世界,已经很好了,而且远痴真人说过,面具是成长性法宝,只要你忠心为我,待来日,有机会我一定想方设法升级面具,你的肉身已毁,妖丹被炼化入了面具中,面具就是你的身体,面具升级,你的精魂品阶也能往上升,未必不能成就大道,求得长生。”
“真的吗?我成这样还能寻得长生?”
呦呦抬起头,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死后才意识到修炼的重要性,说来有些可悲。
“当然,你看那些道器、仙器,哪一个不是流传长久,作为器灵,自然也能寿运绵延。”
鱼采薇在宗门玉简里看到过,器灵也可以修炼,还可以吞噬其他的器灵壮大自身,不过,这两种方法比之提升面具品阶更加缥缈,有没有机缘碰到真不好说,鱼采薇提都没有提。不过呦呦已经被鱼采薇的话激励到了,想着一心为主,来日寻得机缘,好步步提升,若真能成为仙器,也算她修炼有成,到时回归故里,才能宽慰那些疼爱她的长辈们的心。
呦呦彻底臣服了,鱼采薇悬着的心放下来,这才盘膝而坐,炼化护腕之后,开始研究、调整合适的负重。
考虑到后天还要出宗门,在不影响正常行动的情况下,鱼采薇脚腕每只二十斤,手腕每只十斤,到修炼室练剑,努力适应。
剑招比往常缓慢许多,步伐也不再快速稳健,就连跳跃也变得不利索了。
鱼采薇干脆从基础的剑法和步伐开始练起。
正炼得热火朝天,有人触动了她洞府的阵法。
“大晚上的,谁这个时候来?”
鱼采薇一步一顿,出来洞府,看到了香樟树旁背着手的桑离,他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想进洞府说。
“师兄,你怎么来了?”鱼采薇缓缓走向桑离,在距离他两米多的地方停下来。
桑离转过身,“啊,听师父说你接了任务,后天要出宗门,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师父都叮嘱了,哪值当师兄还跑一趟。”
鱼采薇微低着头,不去看桑离。
桑离没话找话,“师父是不是给你准备了传音玉简?”
“哦,是呀。”鱼采薇手下顿了顿,还是拿出了传音玉简,跟桑离互相印下神识印记。
随后,鱼采薇收起传音玉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沉默起来。
鱼采薇还惦记着练功,眼神询问桑离,还有什么事吗?
桑离暗暗咬了下牙,开口道:“师妹,师兄也知道之前对你多有苛责,师妹莫要放在心上,你要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师兄,是你的兄长。”
鱼采薇听话愣了下神,但很快就缓了过来,快得好似刚才的愣神是错觉一样,“师兄说哪里话,你不是我师兄还是什么。”
“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桑离心里很矛盾,先前鱼采薇跟他疏离,他有些失落,等鱼采薇上门感谢他,买的还是他最喜欢的萦虚灵茶,他高兴之余,心里又冒出来不太舒服的想法,怕鱼采薇恢复到往日的模样,缠得他生厌,这才没忍住,特意过来跟她表明态度,又不能说得太直白,这才强调自己兄长的身份。
鱼采薇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我知道师兄的意思,这三年多在外,我也想了很多,有些东西经过时间的沉淀,就能还原他的本来面目,我只是不习惯凤师妹来了之后分走师父和师兄的关注,才会变本加厉地缠着你们,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师父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师父,师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师兄,以后,我会谨守作为弟子、师妹的本分,师兄不必有此烦忧。”
桑离心里一直憋着的气刹那间全部疏散了出来,顿时神清气爽,“师妹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当你是亲妹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为兄义不容辞。”
鱼采薇笑了,云淡风轻,再无苦涩之意,“师兄严重了,哪有那么多事,再说,若是我频繁去找你,万一让你未来的道侣误会,我的罪过就大了。”
一听到未来的道侣几个字,桑离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凤长歌惊艳绝伦的面庞,不由得会心一笑。
鱼采薇看桑离的反应就知道他想到了谁,心里难免发出一声叹息。
可惜,师兄并非凤长歌的良人,只是满足了她想要个体贴兄长的两世夙愿。
等到将来,师兄的感情难以抑制,跟凤长歌表白心意,却一夕之间,情感破灭。
就这样,师兄还是愿意站在守护者的位置上,处处为凤长歌保驾护航,直到她的真命天子出现。
“所谓相思,望而不可即,即而不可见,见而不可求,求而不可得,师兄也只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看着桑离渐行渐远的背影,鱼采薇搓了搓胳膊,总觉得今晚的月光有些凄凉。
“哎,我还在这里哀叹别人,求仁得仁,师兄觉得无悔,别人又有何怨。”
鱼采薇飞身上了香樟树,运行一晚的玄阴炼神经。
待天光透亮,回到洞府,练鞭练剑,彻底适应护腕上的重量。
待到再次迎来东升的暖阳,鱼采薇泡了个小澡,将东西归置妥当,便坐上纸鹤飞往祖师像前集合。
比说定的时间早了一刻多钟。
祖师像前,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位筑基期内门弟子先到了,互相见礼后,知道男修叫邱树云,女修叫房灵思,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
就这空挡,苏穆然到了,刚刚招呼两句,便见一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金丹女修御剑而来。
“苏师弟,我没来迟吧。”
金丹女修落下飞剑,她的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穿鹅黄,与女修面容相似的女孩,十五六岁,练气六层。
“静月师姐来得正好。”
苏穆然介绍,这位金丹女修便是善于养蚕的静月真人,那个与她面容相似的女孩,是她的女儿骆雨彤。
鱼采薇敏感,总觉得静月真人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冷淡了许多,骆雨彤更甚,撇开小脸,似是不愿与她接触。
奇怪,不曾见过的人,却有如此明显的成见。
苏穆然当做没看见,直言:“人齐了,咱们出发吧。”
众人正要动身,静月真人却顿住了脚步,笑着说:“我有一好友,也是养蚕高手,我之前两次三番想请,她都没有给准话,刚刚给我传音,说能跟着一起,各位稍等片刻,她这就来。”
去乔家,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时间,大家便依言等着。
片刻之后,骆雨彤指着天上喊起来,“娘,快看,是桑师叔带着凤师叔过来了。”
鱼采薇第一个反应,向上看,果然是师兄和凤长歌。
现在,无需探究,她已经知道静月真人母女对她的成见从何而来了。
飞舟呼啸升起。
高空之上,云霄风清。
本该耳清目阔、心旷神怡,飞舟上却流转着淡淡的尴尬气氛。
弗一上飞舟,房灵思和邱树云便有眼色地来到舟首,驱使飞舟。
苏穆然站在两人身后,把控整体方向,衣角纷飞间更有飘然临仙的姿态。
静月真人母女招呼凤长歌到舟尾说话。
凤长歌想开口邀请鱼采薇一起,就被静月真人装作无意间打断,说有事和她商量,将她拉走了。
被拉走的时候,凤长歌看鱼采薇的眼神里充满抱歉。
鱼采薇嘲弄一笑,站在舟侧,看一片片云朵被飞舟冲开又聚拢,最后被飞舟远远甩在后面。
桑离左右看看,跟哪个师妹站在一起都不合适,干脆来到苏穆然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没多久,鱼采薇觉得看云没意思了,便依着舟侧坐下,心神沉入《虫经》,读一读有灵蚕的那一页,尤其找到与五彩蚕相关的内容,着重看了看。
灵蚕可不像世俗的蚕种一样,一生只吐一次丝,结一次茧,生命就终结了,灵蚕的一生,可以多次吐丝,它们只有到寿命终结时,才会吐最后一次丝,结茧变蛾。
不同品阶的灵蚕,寿命理所当然也不同,正常情况下,品阶越高,寿命越长,像乔家的五彩蚕,一阶彩蚕只能活七八年,五阶彩蚕至少可以活六百年之久。
五彩蚕,从名字上就知道它吐的丝有五种颜色,不是一只蚕能吐出含有五种颜色的丝,而是每只蚕能吐一种颜色的丝,这种蚕合起来有五种颜色的蚕丝,大体是红色、黄色、蓝色、绿色和基本的白色。
这里的颜色,除了白色,其他只是概括的颜色,像红色,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桑叶喂养,甚至蚕虫的情绪,都会影响蚕丝的色调,变成浅红、深红或是玫红色。
五彩蚕的蚕丝,颜色多变,做成的法衣色泽柔和艳丽,就像天边的彩霞一般飘逸。
缺点是,蚕丝的韧性不出众,炼制的法衣防御不如颜色来得吸引人。
绝大多数修士购买法衣,首先考虑的是法衣的防御功能,其次才是样式美观,所以,金丝蚕、银丝蚕、白玉蚕等蚕丝炼制的法衣更受大众修士的欢迎,也只有像林静儿这样家底深厚的女修,才会去挑选一件美轮美奂但防御不足的五彩霞衣。
法衣漂亮,价格也很可观,据说比同阶的法衣贵出五成的价格,就这还供不应求。
鱼采薇轻轻摇摇头,换成她,更喜欢素色的法衣,纯素简单,绣上暗纹低调又雅致,即便黑色,也显得飒爽。
“哎,有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什么都不懂还非得上赶着跟来,这不是存心捣乱吗?”
静月真人不知怎地,本来在低声说话,突然间提高了嗓门,说的话意有所指。
鱼采薇知道静月真人说的是她,连眼睛都懒得睁,更不会站起来辩驳,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她站起来反驳不就正应了对号入座嘛。
苏穆然的脸色微变,有些阴沉,他自然也听出来静月真人的话指向鱼采薇,可鱼采薇是通过他来到这个队伍里的,并无执行任务之责,说鱼采薇捣乱,岂不是说他安排得不够妥当。
桑离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他不懂什么蚕呀虫呀的,又是不请自来的,就觉得静月真人对他有些意见。
凤长歌善于察言观色,见苏穆然隐隐有怒意就觉不好,又见桑离脸色不善,心里有些埋怨静月真人不会说话。
“术业有专攻,静月师姐养蚕多年,我们是比不上的,就是想跟着多学学。”
静月真人修炼几百年,情商不低,很快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些失当。
她忍不住瞪了鱼采薇一眼,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出言无状,真真厌人。
有了这一出,静月真人没了交谈的欲望,干脆闭目静坐。
骆雨彤坐在她旁边,托着下巴,望向舟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通红。
凤长歌依着舟身,垂眸掩饰眼睛里的情绪,想着心事。
自那日见过张少初,他总共传过三次音,一次说鱼采薇在藏书阁待了很长时间,出来和林静儿说笑,关系不错,前日又说鱼采薇和林静儿上了天权峰,应该是要炼制法器,之前鱼采薇在器物阁租炼器室,出来脸色惨白,猜测法器未练成才求助炼器师,最后一次,就是今天一早,说鱼采薇要去黎辉城乔家看五彩蚕,还接了附近的任务。
先前,静月真人养的白玉蚕总是萎靡不振,静月真人心思焦虑却找不到原因,凤长歌听别人说了一嘴,又和静月真人打过交道,就去看了看,最后,被穹老解决了问题,从那以后,静月真人和凤长歌相交甚多。
这次静月真人接到宗令,要去乔家参详五彩蚕的事,就给凤长歌传音,邀请她一起。
凤长歌本来无意去,就婉拒了,今天一早听到张少初的传音,临时决定跟着一起去瞧瞧。
其实,她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鱼采薇。
鱼采薇的变化,隐隐让凤长歌莫名产生了一些危机感,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哪里来,可就是觉得原本的事态不该是这样的,究竟是怎样,她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被这种莫名的感觉吊着实在不好受,凤长歌本就是果决的人,打定主意要搞搞清楚。
张少初的信息还是太流于表面,内里的情况他根本探查不到,所以,凤长歌决定亲自上场,借机跟着鱼采薇,就近观察。
只是,凤长歌没想到,一早出门又碰上师兄桑离,听她说要去黎辉城,抢着要跟随。
在祖师像前见到鱼采薇,两人都觉惊讶,凤长歌是装的,桑离却是真惊讶,他知道鱼采薇出宗做任务,却没问去哪里,三人凑在一起,总有些诡异的不和谐感。
飞舟在疾行,舟上渐渐没了声音,陷入寂静。
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在静坐中度过,飞舟很快来到了黎辉城外。
落下飞舟,一行人步行入城,不多时,就来到了乔家。
苏穆然快到时特意传了音,刚到乔家门口,乔家家主携带儿子乔立鸿就迎了出来。
“苏道友,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乔家主焦虑呀,五阶彩蚕昏迷不醒的事情,一直只有乔家高层知道,底下的人都不清楚,就怕走漏风声,被城里的其他几家发现异常,过来刺探他们乔家。
一旦发现五阶彩蚕出事,等待他们乔家的不会是雪中送炭,绝对是落井下石。
黎辉城的资源就这么多,谁都想自家多占,压下其他家,甚至希望其他家消失,自家一家独大才好。
历来,城中各世家供奉归元宗,归元宗反过来庇护黎辉城,只要黎辉城不乱,世家之间的更迭归元宗是不插手的。
但若哪家有事求到归元宗,合理范围内,归元宗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次,为了请到宗内的能人,乔家主可是下了大本钱,将乔家三件压箱底的宝物供奉给了宗门。
他万分庆幸,儿子乔立鸿在历练中结识了掌门公子苏穆然,不然,送宝都不知道先去哪个峰头。
时至今日,已经有三只蚕儿挺不住,生机耗尽死去了。
乔家主的心肝肺都揪得疼了起来。
经过多少人的努力,废了多少灵石,才培养出百来只五阶彩蚕,即便有死亡,也是寿终正寝,化茧成蛾,留下了很多更有潜力长成五阶彩蚕的蚕卵,现今是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三只,能不心疼嘛。
乔家主引着一行人到待客厅,互相见礼之后,要为大家接风洗尘。
苏穆然看了眼静月真人,才说:“不了,我们来也不是为了吃喝,先去看看蚕虫吧。”
乔家主求之不得,那焦虑的样子,掩也掩不住,感激得直道谢。
苏穆然跟乔家主并排而走,听闻此话,微微点头。
乔家主快步如风,眼看着就到了蚕苑。
蚕苑是乔家重地,建在乔宅最深处,有七阶防护阵笼罩,处处藏着杀阵和暗卫。
五阶彩蚕养在一间宽敞的蚕室,靠墙垂直摆放的格子间,每个格子间外都有阵法流转,保证五彩蚕的生活环境,也防护它们的安全。
每个格子里养着一只五阶彩蚕,五阶彩蚕成人大腿那么粗,足有三尺长,在格子里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只是五阶彩蚕一个个失去了光泽,浑身泛着灰暗的色调,一动不动地趴着,身体瘫软。
鱼采薇的眼前闪过几道暗光,五彩中夹杂着黑色,是五阶彩蚕散发出来的气息。
黑色应该是不好的物质,等到黑色弥漫蚕虫全身,估计它们的生命也该到头了。
静月真人一拍灵兽袋,飞身出来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色蚕虫,比五阶彩蚕个头小一圈,却也是一只五阶蚕,静月真人是把自己契约的白玉蚕带来了。
“乔家主,哪只彩蚕的状态最不好,我让蚕宝进去,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乔家主羡慕地看着白玉蚕,“静月道友的白玉蚕莫不是开了灵智?”
静月真人抚摸着白玉蚕的头,下巴微抬,“蚕宝还未开启灵智,不过它的灵性很高,我又养它多年,有些意思自然不必说话,我就能明白。”
乔家主察言观色,很是恭维道,“道友的白玉蚕未开灵智灵性就这么高,等开了灵智,定然绝顶聪明。”
静月真人的下巴又向上抬了些,嘴角翘得高高的。
乔家主见到如此水灵的白玉蚕,再看自家晦暗虚弱的五彩蚕,心里更多了几分焦虑,忙利索地打开一个格子的法阵,“各位,已经有三只蚕儿死去了,这只蚕儿的气息最微弱,再不救治,恐怕也……”
乔家主说不下去了,他就怕死字出口就变成了事实。
静月真人驱使白玉蚕去到格子里,白玉蚕开始还扭着身子向那只五阶彩蚕爬过去,快要临近了,却停了下来,静月真人哄着催着,它才极不情愿地又往前挪了挪,脑袋晃来晃去,始终不去靠近五阶彩蚕
见此情况,静月真人连忙收回白玉蚕,“蚕宝不肯靠近彩蚕,它说太难闻了。”
“难闻?”邱树云来到格子边,手上掐诀,轻轻嗅了嗅,“确实有异味,像是败腐草的味道。”
鱼采薇看着惊奇,邱树云居然修了强化嗅觉的功法,这样的功法少有人修炼,只有嗅觉非常灵敏的人才会去选择,修炼后据说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想来邱树云就是那种嗅觉灵敏的人。
“那怎会?”乔家主难以置信,“来到这里喂蚕儿的人都是家里的老人,每次进来都要经过严格的查验,怎么能带进败腐草来。”
败腐草,就是一种能加快衰败和腐烂的毒草,叶脉黝黑,散发出一种腐臭味,很远就能闻得到。
邱树云摇摇头,“只是像而已。”
“若真是败腐草之毒,蚕儿们是不会吃的。”静月真人提醒一句。
“对对对,”乔家主也反应过来,“蚕儿们不会吃的。”
依次又打开了其他蚕虫的法阵,邱树云闻过之后确定,它们身上传出的味道是一样的。
房灵思抿了抿嘴,开口说话了,“乔家主,蚕儿生机减退,想来你们已经用过增强生机的丹药,用的什么?有效果吗?”
乔家主苦笑不已,“用了三阶生机丹,作用甚是微小。”
房灵思若有所思,“三阶生机丹也没起作用吗?”
她并不指望乔家主回答,只是习惯在思考前反问而已。
凤长歌环视了整个蚕室,“乔家主,每天喂养彩蚕的,始终都是同一个人吗?”
乔家主显然明白凤长歌此问的用意,“并不是,五阶彩蚕事关重大,喂养人都是经过非常严苛的考核之后才能胜任,目前负责喂养的共有六人,轮流喂养,彩蚕出事后已经审问过了,并无异常之处。”
“那桑叶呢?也都查了吗?”静月真人突然问。
乔家主正色道:“查过,桑叶也无问题。”
“即使没有问题,我们也要亲眼看看,问一问。”凤长歌随即提出来要求。
乔家主犹豫了,“这……”
苏穆然勾了勾嘴角,“各项都没问题,偏偏蚕儿出了问题,那必然是有个环节出了纰漏,乔家主既然求助了宗门,我等来也不是为了走过场的,乔家查的地方,我们都要再查一遍,如果乔家主不愿意,我等也不勉强,只当任务失败就是了。”
“不不不,乔某绝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求着宗门来解决问题的,乔家主哪敢拿乔推脱,连忙做了个请的动作,“灵桑还在后面,各位请,请!”
灵树外,同样严密的大阵运转着,看守灵树的人,是乔家三元婴之一,乔家主上来就喊了三叔祖,说明了来意。
乔家三叔祖明显不乐意外人进去看灵树,只是乔家的形势严峻,没办法,黑着脸,打开法阵,让众人进来。
入目,仅有十几棵灵桑树,几百年上千年的都有,一棵棵高耸挺拔,生机盎然,树叶如碧玉,折射着光辉。
静月真人直奔那棵最矮的桑树,不住地打量,“乔家果然不愧是养蚕世家,居然有一棵云母桑。”
怪不得乔家主和乔家三叔祖不愿让外人进来,就是不想让他人知道乔家有棵云母桑。
修真界的灵植灵药,根据其蕴含的灵力,是有品阶划分的,灵桑树也不例外。
低品阶的灵桑树喂养低阶蚕虫,高阶的蚕虫放在嘴边都不稀罕吃,相反,高品阶的灵桑树叶,低阶蚕虫吃了,它也不好消化,甚至会撑死。
当然,一颗灵桑树,年份越长,桑叶所蕴含的灵气越多,能跨越界限,喂养高出本身品阶的蚕虫。
云母桑,就划归为四阶灵木,能喂养六阶蚕虫,得一棵真是养蚕人的幸事,也难怪静月真人见之欣喜,她还没有机缘能得到一棵云母桑,若是能有一棵,慢慢喂养蚕宝,说不定蚕宝就能开启灵智,一飞冲天。
这样想,静月真人本来当普通任务做的态度顿时变得积极起来,希望尽快找到五阶彩蚕的问题所在,解决了,好开口找乔家要一截云母桑的树枝,回去培养成树。
凤长歌跟在静月真人后面,也不住打量着这棵云母桑,不同与静月真人的欣喜,她看着看着,居然皱起了眉头,轻声说:“静月师姐,这棵树有问题。”
“什么?”静月真人脸色一变,“有什么问题?”
修道之人,耳清目明,凤长歌的话虽轻,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乔家三叔祖脸色突变,攸地来在凤长歌跟前,怒言,“小丫头,你可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这棵云母桑生机勃发,灵韵有致,怎会有问题?”
鱼采薇打量着云母桑,还探出神识上上下下过了一遍,确实没发现有问题。
回头看邱树云和房灵思面面相觑,苏穆然和桑离面目表情,就知道,发现有问题的,也只有凤长歌一人而已。
鱼采薇倒没觉得凤长歌在危言耸听,只是心里感叹了句,果然不愧是有大气运的人,能发现常人不能发现的东西。
乔家主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凤仙子说云母桑有问题,可有什么根据?”
凤长歌伸手要去摸云母桑,被乔家三叔祖阻拦,就退后一步,“前辈说的没错,这棵云母桑确实生机勃发,灵韵有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说它有问题。”
“难道云母桑不该是这样吗?”苏穆然疑惑,在大家的印象里,好的灵植灵药,就该生机勃发,富有灵韵。
乔家主跟着应和,“是呀,云母桑是四阶灵植,本就该如此吧。”
好几双眼睛盯着凤长歌,等待她的解释。
凤长歌微微一笑,“但乔家主别忘了,你这棵云母桑满打满算不过六百年而已,离千年还早,就有千年灵树才能达到的旺盛生机,不奇怪吗?”
“这……”乔家主一时语塞。
凤长歌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六百年的灵树上出现了千年灵树才有的磅礴生机,本身就是反常。
苏穆然和桑离都见过家族中千年以上的四阶灵植,经凤长歌一提醒,马上意识到了差别的所在,认可了她的判断。
鱼采薇则将眼前的云母桑和华辰真君养的清灵茶树比了比,同样是高阶灵植,八百多年的清灵茶树的灵韵还不到云母桑的一半,确实,有些不正常。
其他几位归元宗同门,即便见过千年以上的四阶灵植,也是惊鸿一瞥,哪来的机缘细细品鉴,自然难辨,静月真人都不例外。
乔家两位就更别说了,乔家养蚕是有些底蕴,可得到的最高阶的灵桑树,也只有四阶云母桑而已,多年培养,生机逐渐旺盛,只当是正常情况,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问题。
乔家三叔祖的眼力是何等的锐利,众人没说话,就明白家里的云母桑真是出问题了,脸色黑得跟锅底灰有得一比,“小友可知,云母桑何故会如此?”
他也知觉,称呼立马从小丫头变成了小友。
“是呀,长歌你能看出来云母桑有问题,肯定也能找到原因,对吧?”静月真人企盼地看着凤长歌,她现在跟乔家一样关心云母桑的问题,她已经将云母桑当做自己的一样。
凤长歌似乎猜出了静月真人的心思,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放心,“我要折下一根枝条,才有可能找到原因。”
乔家主可不敢轻易动云母桑,还是乔家三叔祖果决,右手轻扬,云母桑的一根细细的侧枝便应声而断,落在他的手上。
但他并没有交给凤长歌,而是递上前,让她细看。
凤长歌围着侧枝细细看,片刻之后,胸有成竹,“果然没出我所料,这棵云母桑早被特殊的毒物浇灌过,每次只浇灌一点点,不会损害云母桑,反而会催发云母桑的生机,长久之后,毒物就会渗在树干里,随着树干流转,好好的灵桑树就变成了有毒的灵桑树,毒性微乎其微,根本察觉不出来,但日日用来喂养灵蚕,毒性就会积攒在灵蚕体内,一旦过界,就会爆发,邱师兄闻到的类似败腐草的味道,应该就是这种毒物散发出来的,云母桑品阶高,五彩蚕每次能吃的桑叶很少,这种情况应该持续了七八年,五阶彩蚕才变成现今的模样吧。”
凤长歌的话,就像重锤一样,击打在乔家三叔祖和乔家主的心里,每说一句,就锤击一次,到最后,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邱树云上前,再次运功,嗅觉发挥到极致,还真闻到了一丝丝败腐草的味道,对着凤长歌竖起大拇指,“确实有败腐草的味道。”
乔家主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乔家三叔祖到底是元婴修士,心性过人,颇为冷静,沙哑着嗓子问,“小友既然能看出问题所在,那云母桑的毒性能否驱除?五阶彩蚕可有救?”
凤长歌微微抬头,眼睛晶亮,“云母桑的毒性可驱除,五阶彩蚕也有救,不过云母桑和五阶彩蚕的寿命,必然受到了影响,这,我就无能为力了。”
“那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乔家主双手紧握,总算露出点笑模样,只要云母桑和五阶彩蚕能好,乔家就能渡过危机,云母桑的损失,以后可以用灵物慢慢养回来,五阶彩蚕还能一步步地培养出来,“凤仙子,需要乔家准备什么,您尽管开口。”
凤长歌朝着静月真人眨眨眼,“需要一些灵药,我这就列单子出来,静月师姐,师妹法力低微,到时候还需要你的帮忙。”
“没问题,只要你招呼,让干什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