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季晏礼回到归居之处此刻已被暮霭深深浸染。他一声令下,仆从们迅速呈上晚膳。灯火渐暗,直至夜幕吞噬最后一丝天光,窗外漆黑无垠,不见丝毫星火。他于餐桌前反复咀嚼白日所思,深知母妃教诲字字珠玑,关乎权力的角力,向来冷酷无情,哪容得他轻易揣测那些皇兄是否会手下留情?他不敢以母妃安危作赌注。
“瑾瑜。”季晏礼开口低唤。
瞬息之间,一位黑衣男子悄然伫立于他面前,面部线条刚毅挺拔,双眸如剑,锋芒毕露。
“主子。”瑾瑜单膝跪地,恭谨致意。
季晏礼抬手相扶,示意其起身。此人正是他麾下亲信暗卫之一,名为瑾瑜,无数秘事因不便亲自出面,皆由瑾瑜代为处置,深得其倚重。
瑾瑜站定,恭敬之态未减分毫:“主子深夜召见,所为何事?属下随时听候差遣。”
季晏礼微微颔首,熄灭几盏蜡烛,增添炉中炭火,室内光影随之变幻。他徐徐启齿:“朝廷现下波云诡谲,你应有所耳闻。我本无意涉足纷争,然恐母妃受累,有些事我不得不为。”
瑾瑜静默倾听,深知其中乾坤非他所能插言。
“今夜唤你,正为此事。”季晏礼修长手指轻轻扣击桌面,节奏平稳:“你替我探查两位皇兄的谋算。”
“遵命。”瑾瑜应声领命,身形一晃,顷刻间消失于黑暗深处。
待屋内恢复静谧,季晏礼独坐桌前,铺开棋盘,黑白二子在他手中交替落下,棋声清脆,在摇曳烛火中回荡。然而今晚,他却难以沉浸其中,心绪难平。
“罢了。”他轻叹,放下棋子,为自己斟茶,慢饮之余,再度开口:“白青。”
门外之人闻声即至,白青踏入房中,恭敬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请卿尘过来。”季晏礼言简意赅。
“是,殿下。”白青俯身退出,房门悄无声息地合上。
沈卿尘,字卿尘,与季晏礼交情深厚,既是挚友,亦是智囊,兼通医术,对季晏礼而言至关重要。此刻,季晏礼聆听窗外风雪交加,阵阵头痛袭来,他以手肘支桌,指尖轻揉太阳穴,心中暗自焦躁。身处权力漩涡,即使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也无法逃脱血染手足的残酷现实。无人无辜,无人能独善其身。
季晏礼深感无力,仿佛一切正偏离他所能掌控的轨道,未知的恐惧令他焦虑。就在此时,白青的声音穿透风雪:“殿下,卿尘先生到了。”
季晏礼收敛思绪,淡然回应:“知晓了,今夜撤去守卫,无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室。”
话音刚落,沈卿尘已步入屋内,目光扫过棋盘,那紊乱的棋局显然不符合季晏礼平素风格。
“今晚你心神不宁,何故?”沈卿尘落座,举杯饮尽,继而搭上季晏礼手腕为其诊脉。
“先天之疾,虽经调养仍显虚弱,但较以往确有好转。”沈卿尘收回手,对季晏礼道。
“自出生便伴随的病痛,再如何医治也无济于事,久而久之,我已习惯。”季晏礼言语间透着些许无奈。
“阿季你……”沈卿尘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宽慰。
“怎么了?我说的可是实情。罢了,我今日找你来另有要事,极为重要。”季晏礼打断他。
沈卿尘深知季晏礼性格,见他此刻心绪不宁,必有大事萦绕心头。他敛去闲聊之意,正色以待。
“诸皇子对皇位的争夺已白热化,朝臣各寻阵营,余者尚在权衡利弊,择木而栖只是时间问题。”季晏礼边说边执起棋子,又开始了对弈。
沈卿尘默然接过对手角色,陪季晏礼沉浸于棋局之中。
“我本无意涉足,然身为皇子,又怎能置身事外?倒不如主动应对,以求自保。”季晏礼语气平淡如常,仿佛谈论的并非皇位争夺,而是明日天气。
“你心意已决?”沈卿尘追问。
“是,为我,更为母妃。”季晏礼回答得斩钉截铁。
“既如此,我必全力支持。”沈卿尘落下最后一子,沉默片刻,承认败局:“我又输了。”
“下次我让你一手?”季晏礼唇角微扬,玩笑道。
“不必,总有朝一日,我定凭实力胜你。”沈卿尘毫不客气地反击,随即正色发问:“你打算如何行事?”
看季晏礼胸有成竹,沈卿尘知他已有筹谋。
“卿尘兄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季晏礼从容道,“漫漫长夜,你我共烛夜谈,足以运筹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