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现在很疑惑,这很正常。”萧北河朝焉原走来,眼中的冷意已淡去许多。“你的外表看起来很镇静,但心底起了波澜,我能看出来,你产生了兴趣,但同时戒备并未彻底消失。”
焉原承认,他确实没想到老者会这么讲,从死亡边上缓回来一步的错愕感让他感到不真实。至少假如交换立场,让身为守阁人的焉原面对一个对自己的秘密产生揭穿威胁的捣乱毛孩,这种情况下,无非杀人灭口。他如何都想不出还有另外的手段,对应此刻的现状。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你是吧,明明现在大门紧闭,在这空间足够藏上百具尸体的幻技阁中,我杀你顺带处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萧北河伸出手,示意焉原将虚祖古源诀给他。
焉原犹豫片刻,但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他也没有退路。本来手握这卷貌似对萧北河来说万分重要的脉诀,算是有个把柄,可以借此威胁对方。焉原在大门关下时就已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大不了和这卷破烂的脉诀同归于尽,虽然悔恨,但却是死境中的最后一丝可能的生路。
然而虽然萧北河表明自己不会动手,但这种话说出来本就是没有保证的,谁能确保他先前所说的不过是故意编出来令焉原放松警惕的幌子,待自己交出脉诀后再翻脸不认人,这么近的距离焉原连反应的时间都不会有。
见焉原还在警惕自己,萧北河摊了摊手,说:“不信任我么,也难怪,我这么突然改口确实很难令人信服,你便拿着那卷脉诀听我讲完吧,直到你相信我确实改主意了为止。”
“我说过了,你本是会死的,如果你资质不够,表现普通,正如那些每天从这里进进出出的泛泛之辈的话,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就得赔上性命。”萧北河平淡地说,语气不像之前严肃,略有放松。但焉原无法不相信,说到会杀掉自己的时候,这老家伙完全是认真的。
“我本以为,把一个破烂货放在最起眼却又是最难找出来的地方,聪明人会忽略,傻子根本找不出。它本该连被翻出来的机会都没有,然而,既不聪明也不愚蠢的家伙却找到了他,原因很简单,因为运气。”
焉原听出萧北河语气中的不悦,也是无奈。他本来不会摊上这么个事,而且就算失误将货柜上卷轴弄落了,谁又能想到掉下个麻烦,碰巧还被他从那么多卷轴中捡起来翻开看了,像是冥冥之注定一样。
萧北河自己没控制住不安情绪被察觉一是部分,焉原一开始就捡到虚祖古源诀亦是另一部分,这两部分才促成现在他不得不当这老头徒弟的现状。
既然不被杀掉,已经是万幸,焉原暗中已经打消了疑虑,身为机械种的他正卖力地接受着萧北河的这种解释。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况且你身上的气息,总给我一种很深的错觉,像是从宗门老祖身上发出的,我姑且问你一句,你现在多大?”萧北河摸着下巴,问。
“十五岁。”焉原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于是编了个大致的岁数。他总不可能说自己已过百岁,在另一个世界活了很久,还当过神这样鬼扯的话吧。
“十五岁有淬元者的实力,已经算是很有天分了,很多人十八九岁成年后才第一次觉醒幻修刺印,那些人境界通常都不会太高,修炼速度也肯定不如少年时期来的快,晚天才之辈两三年,便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萧北河早已看破了焉原的程度,略微点头像是称赞地说。
这对于焉原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淬体十辰的先天脉气他也是通过脉源从无到有,以后天觉醒的方式获得的,根本无法说明他的幻修天赋有多高。
幻修和核心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强者体系,幻修中,脉气的纯度和量是关键,因此才会有不依靠肉体的术士和依赖外物战斗的驭兽师存在。修炼升级某种程度上可以完全不需要战斗,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经历。他们可以以纯凭借不断服用丹药,甚至是秘法奥义,脉源等途径突破境界来变强。毕竟脉气是天地产物,遍及世界,能用作养分供万物吸收,也能成为通天强大的阶梯。
核心的升级模式则完全相异,举个例子,就算一个机械种吸收了整座行星的能源,他的核心也不会因此升级,到最后,这名机械种反而会由于核心中数据储量空间不够,现阶段机能无法承受过量能源,最终爆体而死。
核心的数据管理和分析精密无比,能为机械种提供目前身体最完整的信息。它就像是多功能处理器,战斗则是能拓宽核心处理能力的最好方式,核心能从战斗和实践中分析出必要的疏漏,进而改进,达到升级的目的。未来在处理能量级更高的情况中时,方不会紊乱出错,造成机体损害。
焉原从一个底层,被人欺凌的机械种走到星穹塔最高层,靠的并非所谓超凡的战斗天赋和天才的理解能力。
不,都不是,他与亥坦博格任何的翘楚天才们不同。他不需要所谓天赋,纯凭信念,就足以变强。
多少次剩下最后一口气还拼死睁开眼睛,呼吸空气,只要不死,就还有战斗下去的机会,就还有逆转的可能。从绝对无法生还的地方,他总能走出来,破罐破摔,抱着必死的决意,生与灭的鸿沟像是被他踏得淡去边迹。
“你的天赋使得你有机会修炼这卷脉诀,可以说,这卷脉诀是万通的,哪种职业都可以修炼。”萧北河继续讲解。
“因为大修不灭,都是任何人所追求的,无论起点多高,成分各有差异,幻修通天,为的都是永生和强大。”
“这世界上没有永生一说,即便是神,也会死。”焉原突然开口,目光严肃空静,萧北河略感诧异,小孩子年纪轻轻即便心智老成,一般也不该说出这种话。
“你怎么知道,又何来笃定?”萧北河沉声问。
“世间万物平衡而已,即使是神,也不过是宇宙轮回中的一环。认为神无敌不灭,是因为他们确实站的太高,自下也再无他物能威。然而他们在神命中也是卑微,不堪一击。”
“戏言!”萧北河揾怒,于是反问“那么对你来说,又是为何变强!”
“我变强不是为了永生,而是要救人。”焉原说道,声音干净到不留杂质,本该是一句话的时间,萧北河却似乎感到少年的话重复了很久。
老者沉默了,他很想再次开口回击焉原,把他骂醒,告诉他,不要做孩子的幻梦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虚伪自负的空谈。
然则他却无言,是焉原的态度,令他说不出话。。
“如果匹夫能担负起数亿人的生命,那我宁愿当世上最颓丧的猪犬之流。”
少年平静无痕地开口,眼中落着明亮的光,像是炭粒在无休止地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