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殷羡书捂着鼻子关上门,一股臭鸡蛋混杂着花香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虽然早已习惯,但当再闻到这股味道时,他还是下意识皱了眉。
挂在屋檐下的白纸灯笼轻轻摆动。往日熟悉的铃铛声今天却悄然无声,没发出一点动静。
他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喊话。
“师父——”
院子角落里,一颗白栀子花树孤零零立在雨中,似是听懂了他的呼唤,有意抖了抖枝丫。
无人回应。
“麻烦!”他咬着牙低声骂了句,然后迅速冲向花树,跪下身刨土。露在土外的那截白色倏地动了一下,往土里缩了缩。
殷羡书手疾眼快,伸手去捉,却扑了个空。
——他没抓住,只能叹着气咬着牙耐心刨土。不出一刻,从土里挖出来一只毫无血色的手。
但他看也没看一眼,继续埋头苦挖。
土坑越刨越大,另一只手也被挖了出来,再不久,一张熟悉清秀的脸从土里挖了出来。
少年满身狼狈不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下斗笠,为土里的人遮挡雨水,眉毛低垂,眼神柔和,轻声唤道:“师父。”
土坑里躺着的人,是他的师父,祝十三。此刻,她紧闭双眼,面色病白,双手端放在肚子上,身上仍穿着初见时那件灰扑扑的纱裙,还有那只熟悉的金黄色的铃铛,被她用红绳系在自己的右小腿。铃铛下面,是白色的有点泛黄的纱布,左小腿也缠着纱布,但与右腿相比较缠得少了很多——右小腿整个藏在纱布里,左小腿只是缠了脚,祝十三不习惯穿鞋走。
她总喜欢这样“活埋”自己,在看不见后。
殷羡书声音顿了顿,又说:“这里冷师父,去屋里睡好不好?”
土坑里的人安安静静,满身污水,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臭味。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声音中带有一丝恳求的意味:“师父……”
啪嗒——
祝十三蓦地睁了眼,一手扒上土坑边缘,试探着想要坐起身。可惜手脚僵硬,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冲着他尴尬地笑笑:
“狗蛋,为师起不来。”
殷羡书张张嘴,刚想说话,就见祝十三面无表情努嘴生气:“为师不要听男女授受不亲。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把狗蛋眼珠子挖出来串耳坠子。”
被猜到心思了,殷羡书一点儿不恼,张张嘴,又想说什么,却又被她猜到了。
只见她噘着嘴气呼呼地‘看’着他说话:“为师不要听男女有别。再说男女有别,就把狗蛋眼珠子挖出来串耳坠子。”
殷羡书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哦”字。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淡淡的臭味,但很快就被泥土气息盖了下去。
白纸灯笼随风摇动。
薅来的斗笠竖在门边。
屋里,一大一小两个小泥人一坐一站在窗边,窗外,是那棵白栀子花树。
殷羡书认真地擦拭着祝十三满头的泥水
她眼里黯淡无光,鼻子轻动,她在闻着什么味道。
——她看不见。
但是在不久前她是能看到的。只是某天她照常睁眼时,突然发现世界变成了纯粹的黑色。这一切来得很突然,但她却毫不在意,依旧玩玩,睡睡,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看不见一样。除此之外,她开始频繁“活埋”自己。
和往常一样,殷羡书再次出声询问起她“活埋”自己的原因:“师父,你为什么…又‘活埋’自己?”
她漫不经心地抿了抿唇,揉着太阳穴。
“这是你第四十三次问我为什么‘活埋’自己哦狗蛋但是——”
“这是你第一次问我为什么‘活埋’自己时加了一个‘又’字。”
祝十三似笑非笑‘看’向窗外,轻声道: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