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羡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祝十三的眼睛。
祝十三眼底的光噌地一下亮了，她的眼睛里分明藏着星星。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边开始出现买伞的小贩。
殷羡书认认真真挑了很久，买下了一把画着栀子花的竹骨油纸伞。
祝十三打伞，殷羡书一手抱着买的东西，一手拉着她的手，一前一后，朝安和河的方向走去。
安和河是穿城而过的唯一一条河，虽然穆城主明令禁止在豫城举办祈灯节，但私底下还是有很多瞑客偷跑到安和河附近放河灯。巡逻的豫衣军路过了很多次，但只是大概扫一眼就走，管的不严，后来也就习惯了。
安和河离集市其实很近，几步之遥就能走到。不过现在雨下大了，路况不好，一步一个泥脚印，去安和河的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影儿。
殷羡书故意放缓了脚步，偷偷去看祝十三的脸。她的脸依旧煞白煞白的，没有半分血色。今天她还敷了粉，脸衬得更白了。
她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凉凉的，他怎么捂也捂不热，和娘亲的手一样。
不同的是，娘亲的手很粗糙，但祝十三的手细嫩。
听说，她以前是京城权贵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道中落，又逢瘟疫，与哥哥祝天南逃难到此。
哥哥习医，被穆城主召入悬医堂干工去了。悬医堂是鸣秋城最大的医馆，会聚了九洲大半名医来应对此次瘟疫。
本来这事儿是京城慕家掌管的，可瘟疫初起时，慕家上下一百多人被永乐帝一道圣旨给灭门了，一个都没留，连远在边疆镇守的慕家长子慕应风也没逃过此劫。
灭门的原因很简单，永乐帝说慕家手握重兵，又善医术，一手炮制了这场瘟疫，意图谋反。要不是钦清遥司祭司俞昕辰夜观天象，请示神明破天机，怎知慕家贼子之心。
然而，祝十三对这种说法极为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她认为这是永乐帝为了拔掉慕家这块眼中钉而找的借口，坚持说慕家是清白无辜的。
但这并不阻碍他渴望留在她的身边。他所向往的，不过就是个温馨的家，家里有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耳垂不自觉地红了起来，闷声唤道：
“师父？”
“嗯？”祝十三极快地回应道。
“我可以……永永远远做你的眼睛吗？”
话音未落，拉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明显停顿了一下，不过又瞬间恢复了原有的速度。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敏锐感知。他的心跳声如擂鼓般砰砰直响。
少年的脸烫得厉害，犹豫了又犹豫，想转过脸去，偷瞄一眼她的表情。
他有点懊恼自己问出那个问题，心里那股冲动劲儿直让他想转头瞅瞅她的反应。
就在这关键时刻，祝十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响起：
“啊？安和河里有眼睛？？？”
“……什么眼唔？”
她突然一把扯过他蹲下身，仰着脸用力地在他脸上捏了几把。皱着眉头，看上去有点窝火。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用尽量温柔的声线安抚他：
“乖，狗蛋，河里的脏东西咱不要，师父回去给你抠新鲜热乎的！”
殷羡书：“……？？？”
“师父，师伯说过，不可以随便抠人眼珠子，不礼貌。”
“但是如果狗蛋想要，师父是可以不听他说的。”末了，她神秘一笑，不急不恼补充道：“新鲜热乎的眼珠子拿来串耳坠子最适合了哦～”
“可是师伯说过不可以随便抠人眼珠子串耳坠子！！！”
“可是师父我很喜欢这个啊~多漂亮啊！我一老朋友还说，就这种工艺的耳坠子才最适合我～”祝十三阴阳怪气地反驳道。
“牠胡诌！牠居心叵测！”
祝十三拄着脸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炸毛的小徒弟，一点儿不恼，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柔声安慰:
“嗯嗯！知道了！乖徒狗蛋~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大老远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吵架。”
殷羡书：“……”
殷羡书皱着眉看了看她，内心虽知道她在敷衍自己，但当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又莫名没了怒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妥协，拉着她来到河边，准备开始放灯的仪式。
可是……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转头看向她，小声道：
“师父？”
“嗯？”
“你带毛笔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