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祝十三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啊?”
殷羡书茫然地对上她灰白色的眼睛,祝十三托着脸看着他,继续问道:“就是狗蛋你刚才说的啊,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想事想出神了?”
“啊……嗯,是……”
殷羡书下意识想避开她的目光,脑袋飞快地盘算着应对之策,嘴里含糊其辞。他找借口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明天继续下雨,祈灯节可能办不成”,就匆匆岔开了话题。
祝十三半信半疑地听进了他的这套解释,也开始琢磨起最近几天多变的天气。时近子时,关于“小黑”的用法她没来得及说,睡意朦胧,她睡觉很守时,到点就睡。
时近子时,殷羡书的手臂疼痛难忍,这股疼痛让他一整晚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噩梦连连。
他梦见漫天的烈焰燃烧不止,梦见横死的父母,还梦见书中描述的那个“南青山”,突然间,他就被这梦境吓得猛然惊醒,噌的一下子挺身坐了起来,一身冷汗。
他彻夜难眠,后半夜再也没睡着,就这么干睁着眼躺床上,一直等到天边泛起蒙蒙亮光。然后,轻手轻脚爬起来打理好自己,准备去填上院子里挖出的坑,顺手把带来的花和斗笠给处理一下。
清凉凉的风吹灭了屋檐下的纸灯笼,卷起满地狼藉。
他认认真真地踩实了土,舔了舔嘴唇,抬眼看了看院子角落里两棵矮矮的栀子花树。经过一夜的风雨洗礼,原本就没几朵花的枝丫秃得越发厉害。
树下,栽着他昨晚带回来的花。
天依旧阴沉沉的,乌云压顶,压抑得厉害。
门边竖着的斗笠一早就被他处理掉了。——师父说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留着容易惹祸上身,不能留。
他正这么想着,那扇老旧的院门突然被人大力地拍打起来,震得门板咯吱咯吱响。
哐哐哐!哐哐哐!
他耳朵嗡嗡作响,震得生疼,正要张嘴说话。
门外的人抢他一步先开了口:
“快开门!快点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快点!快点开门羡书!我看到你回来了!”她大声嚷嚷着,手上动作幅度更大了,让本就不结实的门板子雪上加霜,“快开门让我进去!”
青雨院是个老院子,门板老化很严重,微生曦哐哐哐的开门方式开得老门板咯吱咯吱疯狂叫唤。不等殷羡书反应过来跑去开门,就听“哐当”一声巨响,门板闪亮下岗。
来人是微生曦,李娘家大姑娘。
两人面面相觑。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干了,殷羡书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屋,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撸起袖子熟练地修门。
小姑娘抽抽小鼻子,眨巴眨巴眼睛,拎着一个简陋的食盒,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方言冲着他撒娇:“啊呀!羡书!不是我说!你家介过门板也太脆了点吧!我改天再来,给你换个新滴咋样?”
“……不用。”
殷羡书用力地扶起门板,蹭了一鼻子灰,侧头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压低声音提醒道:“我师父还在休息,劳烦你声音小点……”
“知道啦知道啦!”微生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的蹲下身打开食盒,边开边小声喃喃:“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我偷跑出来找你玩的。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她说话声细如蚊鸣,殷羡书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微生曦面露不悦,赌气地拍了一下食盒,厉声道:“羡书,我大老远跑过来找你玩,你把我晾这算几个意思?这个破门早该换了,不结实的烂木头!我都说了我家里有个不要的门板,你是木头脑袋啊?听不懂我说的话啊!你不该叫殷羡书,你就该叫殷木头。”
虽然微生曦很生气,但又能明显听出她在努力控制,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殷羡书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修门,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小姑娘委屈地埋下脑袋,赌气地抓出一串糖葫芦塞嘴里咬得咯叭作响。
殷羡书侧过脑袋轻声提醒:“师父说过,吃东西时,不可以发出很大的声音,不礼貌。”
“知道啦知道啦!好好修你的门!别烦我!”
微生曦仰着脸气呼呼地嚷嚷,伸手想去掰他的脑袋,殷羡书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收回视线继续修门。
“榆木脑袋!”微生曦恨铁不成钢地暗骂了句,蔫蔫地蹲在他旁边嚼糖葫芦,眼睛不时地瞟向他,小声嘀咕:“师父姐姐明明说过的……你最喜欢吃糖葫芦的。”
微生曦低垂着脑袋,开始胡思乱想:“是我昨天把他一个人丢笑面虎那儿他生气了?”
她用力地摇摇头,否定了这一猜想,又极快地联想到那盘红烧狮子头。
但很快,这一想法又被她肯定地否决了。因为——她是一个很听劝的人,不让吃的东西绝对不碰一下。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猜想着一切可能惹他生气的事情,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想跳起来掰过他脑袋问问,但又怕自己腼腆,脸红被他看见。
想着想着,她的脸不自觉发烫,娇羞地捂着脸把脑袋低得更低了。
殷羡书不是傻子,再愚钝也反应过来微生曦不对劲。手不安地攥着门,脸色阴郁,突然出声问:“微生姐,你昨天看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