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呀”的一声门开了,走出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身着青衣,头戴斗篷,肩背竹篓,手持一根六尺长的硬木棍。少年小心的掩好门,抬头看了看天空,快步向北走去。
辛元大陆,大盛王朝宾州境内,群山之中坐落着几个稀疏的村庄。这一日,贺正天还未亮就走出家门,前往北面的掩云峰采药。贺正年幼时父亲离世,母亲一直孱弱多病,只能勉强劳作,家境因而日趋贫寒,不时要靠亲戚邻居接济。三年多前,贺正不得已以十岁之躯担起重任,承接过父亲衣钵,以采药谋生。随着年岁渐长,赚钱养家之余,还能攒下些铜钱为母亲治病。
两日前,镇上普济药铺贴出告示,告称七日之内,以平时三倍的价格不限量收购年份在十年以上,一味叫“紫朱草”的药材。紫朱草属寻常草药,只是十年以上较为罕见,贺正采药多年,过去在掩云峰一带曾有发现,那掩云峰路途较远,这日就特意早起了两个时辰,满心希望不会白跑一趟。
贺正沿着小道疾行,凉风习习,婆娑的树影在风中摇曳,路边草丛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宾州境内多为山岭地貌,群山连绵,贺正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方到了掩云峰脚下。此时天已大亮,四下里未见一人一畜,仅有阵阵山风吹过,草木哗啦啦的作响。贺正在树荫下稍作休息,吃了些干粮清水,即在山石灌木间向上攀行。
紫朱草喜阴湿,高约一尺,顶部几枝的叶子长成紫色,带有朱红脉络,故此得名。此草大多只能存活五至六年,需环境恰到好处方能长到十年。贺正沿着山北而上,北山阴冷潮湿,只有每日正午的短暂时分才有阳光,正是紫朱草喜爱的环境。行进途中,树丛沟壑间不时有鸟儿、野兔、松鼠出没,贺正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木棍,棍头套有用精铁打造的五寸长锥头,颇为尖利,是他平日所用的防身之物。
贺正边走边寻,注意草堆石缝中是否有紫朱草的存在,不知不觉已到半山,山上怪石林立,植被茂盛,不时有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贺正走得颇为艰难,正行走间,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低沉的吼声,贺正辨听出是熊吼之声,急忙停下脚步,紧张的往来声处张望。
十余丈外,一头棕色的大熊,双足站立,张开大口,正对着贺正咆哮。贺正一看此熊近两人高,毛色又光又亮,至少有六七百斤之重。更甚者其血口中的獠牙长逾三寸,以几之力万不能敌,贺正吓得立刻反身逃窜,那熊发一声吼,径直追了过来。
贺正自小身手敏捷,加之每日攀崖采药,愈发练得矫健灵活。贺正逃得很快,但那熊也丝毫不慢,四掌地上一蹬,即能腾空飞跃一丈。眼见越追越近,贺正慌不择路,逃到一面两丈高的石壁前已是无路可走,他慌忙将木棍扔上壁顶,腾身跃起,抠住裂开的石缝,双足猛踩,连续几下,勉强翻上了壁顶。那大熊眨眼间赶到,嗷的一声扑了过来,巨大的肉掌拍上石壁,只打得碎屑四散飞溅。
贺正举起木棍,对着下方的棕熊狠狠就是一戳,铁锥戳中大熊右肩,那熊皮糙肉厚,尖锥仅切入了寸许,一股大力却反弹过来,贺正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连退数步,壁顶狭长,一边是陡峭的山坡,贺正顿时失足踏空,从陡坡跌落。
陡坡上灌木石块丛生,贺正翻滚中双手乱舞,几次抓住伸出的灌木枝缓冲,斗篷和竹篓又抵挡了几下,落下数十丈之后,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一株低矮紧密的树冠之上。
贺正几乎昏死过去,身上的衣服被划得稀烂,斗篷和竹篓早已不知去向,额头撞开个大口,脸上、手上的伤口更是难以计数,最要紧的是几根硬枝深深扎入侧身,皮开肉绽,正汩汩的冒血。贺正忍住巨痛,艰难的依附陡壁坐好,取出药袋,哆哆嗦嗦的往创口上撒了些金创药粉,又从衣服上扯下几根布条,将伤口紧紧扎住。贺正检查了一番,长吁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筋骨无损,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
贺正斜躺在狭小的容身处四处张望,见不远崖壁凹陷处有一山洞,洞外是约为两丈见方的平台,洞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耳边隐隐听到坡顶传来大熊的吼声,急促而愤怒,担心大熊闻到血腥,发起狂跟着滚下追赶,寻思不如先去那山洞看看,遂沿着陡壁连攀带爬,忍着剧痛,勉强爬到了平台。
平台位于背阳的山腰,上下均是百余丈潮湿的陡壁,布满青苔乱石,山谷内阴风阵阵,雾气升腾弥漫,涧底若隐若现。贺正稍做迟疑,犹豫着走进人许高的山洞,山洞只有七八丈深,洞内空间不大,仅十来丈的见方。洞中阴森潮湿,深处有叮咚的水滴之声,贺正观察了一阵,喝了几口岩壁上的流水,突然定住了目光,死死的盯着一颗似曾相识的草药。
只见不远处的洞壁边,长着一株约两尺高的绿色草本,顶部四五支分枝上有十数片紫红色的叶子,枝顶还结着颗核桃大小的紫色果子。洞内光线昏暗,贺正急忙走近几步,一看之下,心中不由得一番狂喜,紫色叶子中朱红的脉络清晰可见,那果子发出淡淡的紫红色光泽,传来阵阵幽幽的药香。贺正激动得有些发抖,浑身的不适荡然全无,他简直无法想象,眼前这株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紫朱草”,更重要的是,看其年份至少应有百年以上,而所结的“紫朱果”更是见所未见。
就在此时,贺正忽的听到“嗤嗤”声响,正心惊间,一股腥气已扑鼻而来,一条青黑色的大蛇转眼间就溜窜到了跟前!那黑蛇两丈余长,碗口般粗细,颈部长着斑斓的花纹,头顶一颗淡淡的红色肉瘤极为醒目,三角的蛇头高高抬起,吐着蛇信,一对暗绿色的蛇眼正恶狠狠地盯着贺正。
贺正骇得浑身大震,惊退了两步,一惊一退之间,身上伤口又裂了开来,大量涌出鲜血。他手中只有一根树枝,作用极其有限,他紧紧盯着黑蛇,心念电转,盘算着万不得已时是否要直接跃下山谷。
黑蛇头部晃动,身躯摇摆,一副随时要进攻的架势,黑蛇晃摆了几下,似乎嗅到了什么,蛇信伸缩之间,目光好像也变得柔和起来。黑蛇盯着贺正,眼神中竟透露出一丝疑惑和犹豫,围着贺正缓缓的转了几个大圈,又扭头看了看紫朱草,跐溜一下,径直往山洞深处而去,没入了石缝间的洞穴。
贺正惊疑不定,完全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他早前听说,灵物附近往往有蛇虫或猛兽出没,难不成这黑蛇正是守着这紫朱草的毒物?更惊奇的是黑蛇最后竟然放了自己直接走了!不过贺正此时哪里还顾得及细想,急忙找了个石片,小心的把紫朱草挖出,又在崖壁边扯了些树枝藤条,做成个简易的背篓,将紫朱草轻轻放入,缚好背篓一路摸索下山。
五六个时辰后,繁星满天的子夜时分,贺正终于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