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絮被一辆等候多时的车接走了,车轮在大雪中压出两条长长的轨迹,消失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
黎柚隔着楼下大门的窗户看了会儿雪景,才拢着衣服缓缓坐电梯回去了。
这时的许岁朝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
他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电视连接了网络,正放着外国的某部悬疑恐怖片,见黎柚回来了,许岁朝睁不开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些,嘶哑着嗓子说:“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你妈昨晚没睡好,被吵到了,让我转告你要节制,清心寡欲地生活。”黎柚冲了一杯热水,端着水杯走向了他。
昨晚都说不行了,还非要转移到地上。
这结果就是一时的爽,换来了现在的病。
许岁朝拉下口罩,接过黎柚端来的热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水后,又拉上口罩,说道:“你不要离我太近,当心传染给你。”
“我只要不喝你的口水,哪里有这么容易传染。”黎柚顺着他身边坐下,紧挨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幸好没有发烧。
感冒中的许岁朝很难受,全身发冷,鼻子出不了气,脑袋一次比一次疼,就像有针扎在他头上一样。
他抱怨:“好难受……”
“来我身上躺一下。”黎柚拉着他往自己的腿上躺。
许岁朝表情沧桑,放平身体,躺在了沙发上,头枕在黎柚的腿上。
黎柚低头注视着睡在她腿上的许岁朝,觉得生病后的他好像蜕化成了一个小孩子,弱小到不行。
平时在她面前表现的强大,现在已然是一只没有防御能力的小病鸡。
见他缩着个身体,都打不直背了,黎柚拉过放在旁边的毛绒毯子,搭在了他身上,心疼地摸着他的病脸说:“没事,很快就会好,这只是一个小感冒。”
“不舒服,不舒服……”许岁朝呢喃,转头面向她的小腹,头往她的小腹上凑,往她衣服里拱。
黎柚感觉病后的他,越发像小孩了。
现在给黎柚的感觉就是他已蜕化成婴儿,就差脱衣给他喂奶了。
“岁朝,你安分点,不要动,现在你病着的……”
直到许岁朝把整个头拱进了她衣服里,双臂环着她的腰,睡在她腿上,头贴着她的小腹才安静。
紊乱不一的呼吸在黎柚肚脐附近扩散。
黎柚的小腹就是病中许岁朝找到的依靠与安全感。
“来,我看看你耳朵里有没有耳屎。”黎柚见他不动了,提起他的一只耳朵,往里面看了看,以夸张的语气说道,“哇,有哎!”
黎柚仿佛发现了巨大的宝藏,惊喜道:“来来来,我帮你掏耳屎。”
黎柚想推开他的头起身去找挖耳勺,但被他紧紧抱住不放,没法起身。
“好吧,我用棉签,你不要动噢。”黎柚拉长了手,拿过放在旁边的化妆棉签,取出一根,小心翼翼地往许岁朝耳朵里送。
酥酥痒痒的感觉从耳朵,蔓延至全身。
黎柚嘴里哼着一首歌,让许岁朝眼前浮现了一段记忆。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像这样,趴在林美絮的腿上,林美絮同样在给他掏耳朵。
午后阳光明媚,气温不冷不热,鸟叫声听起来也不聒噪。
记忆中的风景与人都被烙上了一层旧时的黄晕。
“岁朝啊,你想不想要一个妹妹。”
“不想要。”
“多个人叫你哥哥,你还不想要?”
“嗯,不想要。”
……
这段对话过后的没几天,许岁朝就被强制送出国了。
他那时小,不懂,认为林美絮送他走,是怀上了心心念念想要的女儿,不要他了。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林美絮送他离开,是为他好。
他模糊地记得,那时林美絮应该是怀上了孩子,但至于为什么后来那孩子没有下文了。
许岁朝猜测或许是他说了不喜欢,林美絮就打掉了。
也或许是不小心流产了,因为送他出国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林美絮离婚的时间。
许岁朝更倾向于后者,离婚给林美絮带来了打击,导致她受刺激流产了。
许岁朝从小对父亲的印象都淡,与他见面也少。
他因婚内出轨与林美絮离婚,接着许岁朝被林美絮出国,这么多年了,许岁朝就没见过他一面。
所以当许岁朝知道苗安龄和司马易有一腿后,对苗安龄很排斥,他痛恨出轨的男女。
但上次看到出现在苗安龄胳膊上的烟疤烫伤后,许岁朝的排斥就对她小了一些。
因为他小时候偷偷见到过林美絮在知道父亲出轨后,无法纾解痛苦,就采用自残的方式,往胳膊上烫烟疤。
这给许岁朝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不过当发现苗安龄与黎柚纠缠搅和在一起,许岁朝对苗安龄的排斥加深,永远也无法消除了。
他不确定谁对谁有情,或者双方都互有好感,但这一定是苗安龄掀起的。
苗安龄就是个妖精,男人和女人碰到她都要倒霉。
把男人迷得团团转,也把他的黎柚撩到了床上。
想到这里,许岁朝抱黎柚的手圈紧了些,亲了亲她的小腹后,突然感到一阵悲伤。
如果孩子还在,就七个多月了,很快就可以与他和黎柚见面了。
可是没有如果。
黎柚用棉签清洁着他的耳朵,一下就感觉到小腹有湿润感,她停止哼歌,拉开衣服去看靠在她小腹上的许岁朝。
许岁朝拽着衣服挡住脸,不让她看。
“你哭了?”黎柚惊讶,但立马开起了玩笑,晃了晃手中的棉签说,“哭什么?我弄疼你了?”
许岁朝一言难说。
就是想哭。
黎柚见他不说话,俯下身拿着棉签继续为他清洁耳朵,邪恶地说:“你有大棒子可以弄疼我,我也有小棒子弄哭你……”
对比黎柚刚开始流产后那段时间的抑郁不乐,现在她可以笑着讲荤话,说明已走出来了。
许岁朝拿手去擦泪,很是欣慰。
他希望未来的某一天,黎柚能承受得住一场更大的离别。
人生退场的仪式不分先后,早一步和晚一步,最终的宿命都是要离开。。
只不过他的宿命,被上天提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