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柚做了一个梦。
她在梦中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
剪着乱糟糟的短发，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但平庸的发型与不合身的服装挡不住她初具长成的美貌。
她骑着自行车在街道上飞驰，风卷起了她的校服外套，空气与阳光都是难以叙说的美妙。
她答应了隔壁班一个男同学的约会邀请，要同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们看的电影叫《蜜恋》，电影男主角是二十六岁的许岁朝，女主角是二十二岁的程培。
她与男同学在电影快结束的时候接吻了，她主动去吻的他。
她的第一次是在十八岁生日当晚献出的，还是与那位男同学。
她还和那位男同学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当她挽着男同学的手臂逛家电市场时，看见一整墙电视都在直播许岁朝与程培的婚礼现场，男帅女美，十分般配。
后来，她和那位男同学大学毕业了，毕业就结婚，男同学变老公。
她进入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公司工作，工资不高，但还挺清闲的，她挺着隆起的肚子坐地铁上下班，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当她孩子满月时，她听人说起许岁朝的孩子都快一岁了。
她暗暗想，真好。
他有女人给他生孩子，她也有自己的孩子。
当黎柚睁眼醒来，闻到的是一股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她知道，她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现实中，十五岁那年，她拒绝了某位男同学的约会示好，一个人独自跑去电影院看了部电影。
电影叫《秘恋》，电影男主角忘了是谁，但记得男二号是许岁朝。
二十岁在某个人的指点下，进入了娱乐圈。
二十三岁被许岁朝看中，成为他的隐婚妻子。
她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他，但是命运总爱捉弄她……
病房的一侧，穿着戏里服装没时间换下的赵昱琅坐在凳子上，单手托腮，眼睛正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忽然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黎柚睁开了眼，眼睛正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赵昱琅站起了身，轻声唤道：“黎柚。”
黎柚寻着声音，看见了赵昱琅，看见他衣服上沾有血迹，那是他抱着她奔跑时，染上的血。
看到血，黎柚就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疼，还有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流出的液体。
她被赵昱琅抱在怀里时，那液体就顺着双腿间流出，沿着大腿内侧滑落，她不敢向下看。
即使她知道流出的是血，是她怀了三个多月的骨肉。
后来被推进手术室，护士脱下了她的裤子，她看见那裤子已被染红了一半。
她就知道，还是没留住他。
黎柚害怕看见血，她别过头不去看赵昱琅，手抓住了枕头的一角，虚弱地问道：“不在了，对吗？”
赵昱琅隔了几秒，答道：“嗯。”
黎柚闭上眼，心脏抽搐着，在那瞬间得到的宣判，让她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动静。
“送到医院后，就没了胎心。”赵昱琅没用残忍的词来表述，而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医生给你做了清宫手术，你体内的麻药过了之后，身体会不舒服，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黎柚没说话，拉过被子，把头盖住了。
赵昱琅走到床边，去拉她的被子：“我问了医生，说是你体质的原因，你有宫寒，雌激素低，受孕几率低，孕前没调理好，这胎就没怀稳。”
“还有。”赵昱琅扯开她的被子，“没满四个月，自然流产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胎儿发育不良自行流产，也有可能胎儿畸形，你不要难过了，优胜劣汰，懂吗？”
黎柚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推开他，但力气小到接近于没有，还反被他握住了双臂。
“你胡说，我才做了检查，他好的很！”黎柚的头发披散，整个人近乎于崩溃。
她很想哭，但哭不出来。
真正的伤心，是连哭都没法哭。
它就堵在身体里，淤积成无法愈合的伤。
赵昱琅拿手去梳她的头发，一梳梳到她的发尾，头发在手间牵绊，讲起了话。
“我第一次见你，是第一次和韩葭为合作，你是她的替身演员，好奇怪，你和她分开，我就认不出谁是谁，但你们站在一起，我就能分辨出谁是谁了。”
“你们脸相似，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可实际上是两个不同的人，我多次暗示约你，你都不懂，我以为你是装不懂，可我后来发现，你是真不懂。”
“后来，我答应了与韩葭为的第二次合作，为的就是想见你，我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想睡你，一次也好，但被许岁朝捷足先登了。”
“许岁朝这个人……对女人不感兴趣，但他和你在一起了，这就激起了我的胜负欲。”赵昱琅捧起黎柚的脸庞，看着她苍白无色的脸说，“那天是我冲动，我不该对你那样做，是我的方式太极端了。”
“我欠你的对不起，想必你是不会收下的。”赵昱琅梳理好她的头发，推着她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上了，掖好了被角。
黎柚始终一句话都不说，像个木偶，任他摆布。
如果赵昱琅现在对她做出点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反抗。
她的心因为那流掉的孩子死去一大半，身体就是个躯壳，赵昱琅想要这没了灵魂的躯壳，就随他拿去。
但赵昱琅没有对她做过分的举动，只是站在床边，帮她盖紧了被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你要注意保暖，快点恢复好身体。”
黎柚闭上眼，偏开了头。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跑得满头大汗的许岁朝出现。
他手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
他突然选择在电影宣传工作结束前回来，不是有谁通知他黎柚出了事，而是在黎柚肚子疼的那一刻起，远隔千里的他，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从外地急忙飞回来了，回剧组找黎柚，却从工作人员的口中听到，黎柚肚子疼，送去了医院。
许岁朝到了医院，等不及电梯，直接跑了上来。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来到这世界上看一眼，就已经逝去了。。
他无法当一个父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