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他在新婚夜就迫不及待要说的事,肯定是要紧事。
木青端肃神情,很是郑重认真的道:“你说。”
苏数盯着木青的眼睛看了好一瞬。
她瞳仁漆黑,眼白又带了点淡淡的蓝,这样纯净、清澈的眼神,他只在婴孩儿的眼睛里看到过,可木青都十七了,仍旧有这样纯真的眼神,可以想见她心地有多纯善和干净。
他是从脏泥里打过滚的人,曾经想过把灵魂卖给魔鬼也在所不惜,可此刻对着木青这干净的眼神,他有一种被救赎的感激。
他从那近乎沉溺的眼神里挣扎出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人——”
木青一怔,苏数这话有如五雷轰顶,她直接震懵了。胸口被愤怒充溢,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又一个,怎么都这样?是男人不值得相信,还是她命不好,所以遇到的都是渣滓?
木青勃然大怒,她猛的站起身,唇哆嗦了半晌,才道:“那正好,我心里也有人了。”
苏数目瞪口呆的望着木青,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木青却已经利落的搬了被子去了外边的临窗大炕,把个喜气满屋的新房留给了苏数。
成亲头一天,木青便和苏数失和。
躺在一点儿都不柔软的炕上,木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都是机械的,僵硬的,她倒在枕上,睁大眼盯着房顶,不敢有一瞬间的闭合。
眼窝里热热烫烫的,她怕自己会没出息的掉下眼泪。
遇人不淑是命,但她不会认命。
她静下心来,暗暗盘算以后。嫁了人也没什么,可以和离,嫁妆都还没拆呢,明日让人抬走也方便。
和离也没什么,尽管爹娘会因此生气、愤怒、羞愧,但他们都疼她,到最后仍旧会收留她。
她不会在家停留时间太长的。
没人教她做生意,她自己学着做,横竖嫁过人,她不再是从前的姑娘,只当自己是死了男人的寡妇。有过成亲的这重身份保障,世人对她便不会那么苛刻。
最后,嫁妆是爹娘给她置办的,她不能再还给他们,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不管那位姨娘能不能生出弟弟来,以后木家的财产,她都不会再染指一分一毫。
要是她能混出个人样来,她会好好报答爹娘。
要是不能,那真是她的命了,实在混不下去,她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么一想,连最后的归路都有了,木青实在没什么可怕的,她两眼一阖,索性睡了过去。
苏数则一直没动,大半夜的,仍旧保持着木青离开之前的姿势。
天亮了,木青睁开眼,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自己身在何处的惝晃之感。到底不是自己家,这里摆设如此陌生,红色又如此刺目,木青一个激灵,立刻从被褥间爬起来。
她快手快脚的把被褥叠好,站在那垂头发了会儿呆。内室里没动静,苏数或许早走了,或许还睡着。
木青蹑足潜踪,抱着被褥进了内室。
苏数睁着眼,还坐在那把杌子上。听见动静,他抬起脸,静静的和木青对视。
木青倒是立刻就别开了脸。
做贼的不心虚,她倒先怯了,还真是可笑。
她把被褥放好,什么都没说,抬脚去了外头,招呼小晚和小昭进来收拾。
两个丫头一进来就觉出了不对劲,自家姑娘和姑爷压根没有新婚夫妻间的甜蜜,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太过诡异了些,好像各个都带着愤怨。
姑娘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只有两世旁人的冷漠,连从前的表兄妹之间的客套都没有。
姑爷则有些失望,仿佛姑娘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两人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小昭悄悄示意木青:“大爷怎么梳洗?”
木青没吭声,他爱怎么梳洗就怎么梳洗,难不成他以前没人服侍来着?
小昭也没办法,木青梳洗好了,也没吃早饭,径直去了前院。
苏数苦笑了笑,草草洗了两把脸,也后脚跟着出来。
苏大老爷老早就起了,苏大太太还要梳洗,他则早早坐到了正堂,典型的是要见儿子、新妇的急切心情。
至于收获了苏大太太多少白眼,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就是着急知道这小两口昨天晚上可还顺利?
刚坐下,就有人报:“大奶奶来了。”
这么早?
木青进来,跪下给苏大老爷磕头见礼。苏大老爷有些无措的道:“青青,你怎么这么心急啊?再等等,等你母亲和弟妹们来了再说。”
木青抬头道:“舅舅——”
苏大老爷心里一咯噔:这,这,不对劲啊?
木青含着眼泪道:“舅舅,我和数表哥无缘做夫妻,他心里已经另有佳人,横竖错的还不算彻底,青青请您做主——”
话还没说完,苏数的声音插进来:“别胡说,大喜的日子,你是想让父亲难做吗?”
苏大老爷比木青脸色还难看,尽管木青话没说完,可她的意思他全听懂了,这是要和离啊?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大早的她就提这种要求?
这时看到苏数,他简直要热泪盈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木青一看苏大老爷的模样,就知道今日的事不能得以善了了,她有些颓然的低下头。
苏大老爷是真心喜欢这个外甥女,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和苏数好好过,忙让人扶她起来,宽她的心道:“舅舅知道你想什么,重光这孩子,在外头看着光鲜亮丽,懂事乖巧,可其实骨子里有那么点儿倔,你虽然也是孩子,可到底是姑娘家心思细腻,要是他得罪了你,你且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再给他改过的机会,怎么样?”
真不怎么样。
木青愤怒的不是他心里有人了,而是他明明有人了,却还要处心积虑的求娶她,在她面前许下那么多绮丽的诺言,结果这还没过多长日子呢,他先把绮丽的肥皂泡给捅破了。
他不愿意娶孙素芬,娶她更容易一点儿,木青也理解,可做生意还讲究个信字呢,他就不能提前跟她说一声儿?哪怕只是做徒有其名的夫妻她也能配合,可这种被人囫囵装进口袋里的事,木青简直没法容忍。
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可她也知道,生而为女人,总是少了那么点儿自由和权利,要是苏数对她不满意,他想休妻,远远比她主动提出要和离容易的多。。
可有什么办法?这两个字她没说出口,就是说出来了,苏家上下也是指责她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