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冥大陆三国鼎立,楚江起于横断山脉,西北而走,蜿蜒流转,冲积出巨大的楚江平原,而近百年来在这片平原上兴盛的正是由草莽英雄刘邦所建立的大汉王朝。
楚江滚滚东去,即使寒冬之际,大雪封山,楚江也不曾全数冰冻,此时大地春回,万物复苏,冰雪消退,楚江上来往商船、渔船更是多如过江之鲫,霍冰心一行乘坐小小渔舟顺着楚江支流逆行而上,自是毫不起眼。
经过两日航行,五人终于来到大汉帝都洛阳边陲的渔舟码头。
码头上人来如潮,四处都是嘈杂的吆喝声与刺鼻的鱼腥味,五人早已换了朴素衣着,混入人群顿时如泥牛入海,再难辨踪迹。
洛阳城乃是曾经统治这片土地的阴阳家所建的宏伟巨城,据说其中隐藏着流传已久的神族秘法“转生之术”,但其真实性却随着大汉王朝的建立早已不可考究。
洛阳南城,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向阳古街尽头便是霍家大院。
如今霍家家业虽大不如前,但在南城世家中依然能够排上号,而霍家大院传承久远,却是十大世家最大的一处家宅。
此刻霍家大堂之中,长臂猿的尸体与昏迷的神秘小孩躺在地上,周围则是如今霍家几位实权之人,霍冰心与霍冰戎也身在此中。
霍家家主霍真道:“此次心儿与戎儿能有如此收获,看来樊家的事情总算可以了解了。”
霍真身边一名白面短须身材略胖之人道:“大哥说得不错,不过一只死了的妖族似乎还难以说服樊家。”说着一指昏迷的小孩,道,“除非确定这个小孩确为混血妖族。但他身上似乎并无任何混血特征,看来还得去做血脉鉴定。”
说话之人正是霍真二弟,霍全。
霍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表示赞同。
霍冰心站了出来,道:“父亲,这小孩一定是一名混血妖族,否则怎么可能受到这只妖族的照顾。我这就带他去做鉴定。”
霍真明白女儿心中的急切,当下便叫来五名护卫陪同霍冰心前往交易所。
交易所是汉朝官方所建,供民间商会世家等公开交易的场所,当然必要的交易费用是官方应有的收入。
当然民间也有许多自己组织建立的交易平台,但所有这些平台的建立都需要官方的批准文书,否则一律按违法犯罪处理。
在人族大兴的地冥大陆之上,妖族曾与人族分庭抗礼,但随着三大帝国建立,统治了除巨灵山脉、胡阴山脉、横断山脉之外的所有富庶地域,而他们也恪守古老传承,不曾进犯这三处神秘山脉。
据说在山脉深处生活着妖族,这些强大的妖族曾经以人类为食,后被人类镇压,逃入山脉深处。但人族也止步于山脉边缘,据说妖族力量极为强大,其中强者不在人类大宗师强者之下,双方以山为隔,算是给各自留下的退路。
但时间最是腐蚀人心,滋生欲望。
人类在三大山脉边缘逐渐开始开发矿藏、木材以及其他珍惜资源。只要山中妖族没有反应,每隔一定时间,人族的前线便自然朝内缓缓深入。
随着开发的不断推进,一些妖族开始进入人类视野,但这些妖族并不强大,许多被人类捕获奴役。一些女性妖族沦为地下市场中的抢手货。
之后开始慢慢出现了人妖混血,而在以血统纯正为主导的人类世界,混血生活十分凄惨,但却是许多大人物手中玩物,甚至禁脔。
所以对于妖族与妖族混血这种十分特殊与敏感的物品交易,是必须到官方指定地点进行交易,即使各大商会也仅有捕捉与持有的权利,并无交易权。
而其中最主要的妖族血脉鉴定能力则仅有官方能够掌握,据传这时汉帝刘邦自“转生之术”中得到的特殊秘法,这种秘法若是被发现外传,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霍家作为洛阳南城的大型世家,与南城交易所自然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进入交易所的大门,一名接待人员立刻认出了霍冰心一行人。
“霍小姐,霍公子,欢迎光临,不知今日有何吩咐?”妆容一丝不苟的接待熟练地穿过拥挤人群,来到霍冰心一行面前。
霍冰戎最好热闹,鉴定妖族混血血脉这样的大事,自然少不了他。
“小李,又是你啊!我们来做妖族血脉鉴定!”不待霍冰心回答,霍冰戎已经笑嘻嘻地说道。
接待小李闻言眼神微微一亮,正待说话,霍冰心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小声道:“给我们找间僻静的密室,只通知王老过来就行了。”
接待小李眼珠一转,立即低头称是,随即转身而去,消失在人海里。
霍冰戎一脸郁闷地问道:“姐姐,干嘛这么小心啊?无论这只混血是什么血脉,但如此年幼,我们这次肯定不亏的。”
霍冰心狠狠地等了他一眼,霍冰戎立刻缩了缩脖子。他虽然人高马大,性格也骄傲狂纵,但却永远唯其姐姐马首是瞻。
不一会儿接待小李便再度来到他们身前,道:“请跟我来!”说罢转身领着霍冰心一行人分开人流,朝交易所后院转去。
穿过一条长廊,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七层高楼,小李领着霍冰心一行上了第二层,走到最里一间门前,推开房门便退了下去。
霍冰心等人进入房间,一名护卫将门轻轻拴上。
屋内陈设极为简洁,唯有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石台。
不一会儿,门外便想起轻微的扣门之声,一名护卫打开房门,门外一名长须秃顶老者朝霍冰心微微点头示意。
霍冰心立即朝老者行了一礼,恭敬道:“有劳王老了。”
面对老者霍冰戎也收起轻狂之意,跟着姐姐朝老人行礼。
老者点点头,径直走向房间中央石台。
霍冰心见状立刻解下腰间令牌,随着银光一闪,两只麻袋被扔在了地上。
老者半阖的双目中似有精光闪过,却又立即消失于无。
随即便有两名护卫上前打开其中一只麻袋,取出长臂猿的尸体置于石台之上。
老者随意一扫,轻捋长须,道:“嗯,七级磐山魔猿的尸体,的确不错!”
霍冰心与霍冰戎面色微微一惊,老者不用任何方法,仅仅扫过一眼便判断出妖族种类与生前修为,的确让人敬佩。
霍冰心道:“原来是磐山魔猿,王老真是好眼力。”
老者微微一笑,道:“下一个吧。希望你们有让人惊喜的东西。”
霍冰心挥了挥手,两名护卫立刻将磐山魔猿的尸体收好,又有两名自另一麻袋中将身裹皮毛的神秘小孩取出放在石台上。
老者见状眉头微皱,惊疑一声,凝神沉思片刻,随即围绕石台转了一圈,仔细观察,最后仍是带着几分疑惑。
“你们确定这是一名妖族混血?”老者朝霍冰心问道。
霍冰心道:“刚才那只磐山魔猿死前一直保护着他,您说他是什么?”
老者喃喃道:“妖族与人族乃是死敌,在妖族境内极少发现混血,难道这是传说中出生后外貌与人族一样的妖族大宗师妖王之子吗?”
老者的话令霍冰心姐弟又惊又喜,但不等霍冰心两人发问,老者已是开始了鉴定过程。
聚气凝神,老者慢慢举起双手,一团白光自双掌之上升起,随着老者唇齿微动,白光开始飘荡,慢慢延伸扩展,仿佛在画布之上勾勒出美丽的线条,渐渐形成令人心旷神怡的图案。
五名护卫见到那白光生成,便立刻紧闭双眼,而霍冰心姐弟俩却努力睁大双眼死死盯着老者手中玄奥繁复的图案,但顷刻之间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双目通红。
虽然努力支撑,但两人修为终究有限,那图案方构筑一角,两人已是坚持不住,霍冰戎顿时晕厥过去,霍冰心则慢慢移开视线,缓缓呼吸,慢慢恢复。
老者早已物我两忘,他操控着魔力运动,慢慢构筑铭文,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老者红光满面,终于凝聚成一枚完整铭文,随后双掌慢慢向下按去,铭文渐渐沉入石台之中。
石台顿时浮现出无数繁复之极的白光纹路,虚空中无数魔力不断朝石台汇聚而去,随着白色纹路流进神秘小孩体内。
老者急促呼吸,身上汗出如浆,显然方才凝聚铭文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此刻他却不管自己的身体状况,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孩身上变化。
与老者同样的还有霍冰心,此时此刻,她的命运或许都系在这个妖族混血的身上。
纯洁的魔力在神秘小孩的身上缓慢流转,朝着其眉心聚集。
慢慢的,老者脸上开始露出疑惑,甚至失望的神色。
最后,所有的魔力在小孩眉心汇聚成一点,慢慢消失不见。
霍冰心脸色渐渐苍白,最后已是毫无血色。
毫无反应,居然是毫无反应。
无论混血的血脉如何,使用鉴定之术后,都会在其眉心现出结果,如今毫无反应,只能说明此子体内实无一丝一毫的妖族血脉,而是纯粹的人族。
如此这个小孩已经再无价值,那么面对樊家的逼压,她还能如何反抗?
这一天,霍冰心已经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的交易所,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
霍冰戎将失魂落魄的姐姐扶回房间,侍女伺候着精疲力竭的霍冰心睡下了。
此时那神秘的小孩已经醒来,只不过仍被绑着扔在了柴房中。一个连天赋都不怎么高的人族小孩,对于霍家而言已是毫无价值。
小孩自然便是少昊,他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满是灰尘的柴房,他从未离开过魔沼森林,也从未见过真正的人类,虽然他目睹了五名人类杀害了磐山魔猿的整个过程,但他心中却并无多少恐惧与害怕。
森林中唯一的法则便是弱肉强食,杀戮与血腥对他并不陌生,在他眼里,那几名人类不过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物种罢了。
真正让少昊思考和感兴趣的是五名弱者联合起来居然十分顺利地击杀了一名强者。这对他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这打破了他的惯性思维。
少昊的眼神清澈而迷茫,他对这个世界的真正模样还十分陌生。
而在霍家大堂,洛阳南城另外两大世家居然联袂来访。
樊家与吴家。
“霍老弟,樊老弟,不论你们在河东有什么恩怨误会,但既然到了洛阳南城,就给我吴博凯一个面子,坐下来好好谈谈。”说话的正是如今洛阳南城第一世家吴家家主吴博凯。
吴博凯满面笑容,看上去十分和气,只是一双鹰眼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樊家家主樊海道:“吴兄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我自是信得过。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我们两家结为亲家,到时候河东盐路的生意各占一半,岂不美哉。”
吴博凯故作沉思,道:“其实霍樊两家均在河东封王,生意各占一半也是常理,若能修秦晋之好更是一大美事,不知霍兄有何高见?”
霍真眼神阴冷,河东盐路生意自古都是霍家经营,如今霍家人才凋敝,朝中无人,吴、樊两家阴谋联合,一边在洛阳城四处打压霍家商铺,一边在河东屯兵威胁,手段十分卑鄙。
大汉王朝实行分封制,共有八大诸侯王。霍、樊两家均在河东为王,拥有豢养私军的权利。
而汉帝刘邦对于各诸侯王相互倾轧内斗之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动摇根基,便不会随意干涉。
虽然知道两家野心,但此刻吴家又在扮白脸,似乎并非赶尽杀绝之意,霍真一时也摸不着两个老狐狸的脉象。
“霍家如今虽然不如汉帝建邦之时,但也绝非任人鱼肉。不过既然吴兄要做这个和事佬,我也不希望与樊家再有无畏的牺牲。”霍真长吐一口气,缓缓说道。
吴博凯早知霍真必将妥协,笑道:“霍兄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的。其实犬子对冰心姑娘早有爱慕之意,若霍兄不弃,能答应在下提亲,我想以后无论是在洛阳还是在河东,霍家的生意都将畅通无阻。”
霍真闻言大怒,不禁拍案而起,但方站起的他看到吴博凯那犀利的眼神,顿时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如今吴家如日中天,家中更有两名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坐阵,自己却仍差一步才能突破到那个境界,而在朝廷上,霍家已无一丝话语权,自己拿什么来拒绝人家呢?
而樊家虽然也算强盛,但此刻居然坐视吴家将霍家收入麾下而无动于衷,背后吴、樊两家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霍真一时间心念百转,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甚至连自己儿女的幸福也只能拱手相让。
吴博凯见状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声音清脆之极,随后大门之外一名锦衣华服的白面少年立刻催促一群仆人抬着众多金银首饰进入霍家大院。
白面少年来到大堂站定,朝着霍真恭敬一礼,道:“仕礼见过霍伯父。”
霍真见到这般阵仗,已经明白自己处境,颓然坐回椅中。
吴博凯笑道:“仕礼不懂事,都这时候了,还叫伯父吗?”
白面少年脸色惊喜之色一闪而逝,连忙道:“小胥吴仕礼见过岳父大人。”
霍真脸色一变再变,眼中的怒吼终于还是渐渐熄灭。
“呸!你这色胚休想娶我姐姐。”
霍冰戎不知什么时候扶着霍冰心站在了大堂一侧。
原来吴仕礼一直都有洛阳南城第一风流少爷的名头,被其祸害的良家女子不知凡几。
吴博凯与吴仕礼闻言脸色都微微一寒,朝霍冰戎冷眼看去。
不过一看到霍冰心娇艳的容颜,吴仕礼顿时露出一抹邪光。
霍冰心一直抿着嘴唇,盯着父亲,直到半响之后,父亲仍无一丝言语,无助的泪光悄然划过脸庞。
霍冰心知道父亲肩上的担子,也明白如今自己必须要做的牺牲,只是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她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愿望,还有很长的人生,她真的不想就这样放弃,就这样做一辈子的金丝雀。
但如今,似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霍冰戎捏紧了拳头,他很想说什么,但终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稚嫩而响亮的声音:“谁也别想打我姐姐的主意!即使吴家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