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马战报,侯景起兵,叛军连克数城……
高澄肩披腋裘倚着鹅黄缎枕歪在金漆彩绘的车舆内。铜铃声断续,隔着绣丝帘篾瞥见晨曦的微光,方才察觉又是一夜无眠。
无心风月,不似往日出巡必有美人为伴,平乱之役在所难免,此次出巡原是为了稳定后方,随行者大半是各司官员,侍奉起居的只有几名侍从和那名南梁的厨奴。
放下战报,耳边反复盘旋着父亲临终前的忠告,““侯景狡猾多计,反复难知,我死后,必不能为你所用.......他****HN十四年,飞扬跋扈志,顾我能用之,岂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沉沉一声叹息,“唉!爹爹远虑,非儿所能及。”喝停牛车,裹紧狐裘钻出车外透气。转头瞥见跪侍在十步之外的兰京,闲来挖苦道,“料那侯景走投无路之时必会南逃,我与那萧衍老儿作笔交易如何?拿侯景来换你,还有战时被俘的贵胄宗亲,如此可好?”
兰京轻笑,不屑抬一抬眼皮,“呵,小人只怕是没这个福分了。侯景何许人也?我大梁国主再昏聩,也不至于作出此等引狼入室的傻事!”
“这倒未必吧?”嗤笑,“只可惜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交换战俘的名单上也不会有你兰家儿郎的姓名,在萧衍的眼里只有萧家、王家、谢家......姓兰的算什么东西?谁又会想起你?”
拱袖一拜,国士风度,与一身土灰的麻布庖衣极不相称,“君可以寡恩,臣不能不忠!”
“呵,迂腐!”高澄嘴上虽然这么说,打心眼里还是很欣赏对方这副忍辱偷生却又不苟且逢迎的坚韧性格。
“报——”
驿马驰来,以为是前敌战报,但见信使手捧一只信鸽,遂知是晋阳传来的家信。他在临行前曾密嘱步落稽,如事出紧急便以此飞鸽传书密报于他,如此看来,家里怕事出了非同寻常的事情。
接过信鸽取下书信转身回到车内,伏在案头,借着即将熄灭的灯光敛眉默念。
郁久闾氏重伤李祖娥,畏罪潜逃。此事他早已有所耳闻,却并未放在心上,女人家使些小性儿,只要人还在中原,便由着她胡闹几日,量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什么?
子进擅离职守,趁夜前往临水驿馆......
该死!
子进私下里去了临水驿,段韶在官文中竟只字未提。
怒不可遏,将手里的书信撕得粉碎,对着窗外扬声大吼,“回邺城——昼夜不歇,三日还京!”
高洋在小庙里躺了半日便带伤奔赴晋阳。见过了娄夫人小叙了片刻便匆匆前往段韶府邸。进得门来全不顾寒暄礼数,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同大表兄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那晚我送她到女娲宫,只为多看她几眼,谁知.......”
段韶听罢,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我从未向世子提起你去过临水驿。”
高洋越发自责,一拳打在立柱上,郁闷哀叹,“只后悔放了你派去的那队官兵。”想起当日伽罗叫他斩草除根,他还挖苦她来着。此时,不知她关在何处?是否吃了苦头?
“就担心他们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我连日便将他们遣散了。”
“那大哥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将头皮挠得哗哗作响,百思不得其解。
段韶闭起双眼,始终觉得事有蹊跷,“不可能。纵然世子有心派兵围剿,从他得知此事,到下令发兵,再行军到中皇山....这一来一去至少也得十天有余,这也太快了,总不会是插上翅膀飞过去的。”
“我亲耳听到那校尉说,是奉了大哥之命。大哥自有大哥的办法,中皇山里原就藏着精兵也说不定。我急着赶来府上,乃是叫表哥有个准备。为了庇护我让表兄牵涉其中,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诶,不说这些。”段韶摆了摆手,起身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转身问到,“此后有何打算?”
高洋摩挲着袖口沉默良久,忽而又扑在案头蒙头思量,终于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回应道,“此次回来,我乃是想叫祖娥带着两个娃儿寻个偏远之处先躲他个一年半载。事已至此,索性同大哥说个明白!”
“不可!”段韶赶忙阻拦,以为这呆子又在冒傻气,“万万不可出此下策!”
“不然呢?眼睁睁看着她被大哥纳入府里?”两眼湿红,死死攥着段韶的衣袖,“伽罗是我的女人!大哥他明知道,他都知道了!”
“世子是什么样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他宁可把这个女人纳入府中当摆设,也不愿你与她有一丝瓜葛。她是柔然的公主,头兵可汗的大军就在漠北的草场上卧着,他不会给你哪怕一丁点幻想,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背后竖着一杆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