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推动点点磷火滚下昏暗而陡削的山坡,冷月高悬,映着山岗上的一片坟茔。
伽罗披着厚实的毡毯跨在马背上昏昏欲睡,忽听领队一声呼喝,“都打起精神来!过了前面的山口就是凤凰山了,那里有水源和几间破庙,今晚咱们就在那里落脚...”
兰改轻夹马腹跟了上来,轻声叮嘱道,“夫人,山里风寒露重,可别睡着了。”为避人耳目换了称呼。
“还要走多久?”火把照着女人疲惫困倦的脸色,腰困腿乏,将身上的毯子往紧裹了裹。
“就快到了。看那儿——”举目朝不远处的山巅眺望,林木的缝隙间隐约透出微弱的灯光。
伽罗掩口打了个哈欠,循着他的目光远望,“那是什么地方?”
“领队说的那间破庙。”
“在半山腰?”周身酸痛,全无爬山的兴致。
“在山下。”兰改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崖壁上有洞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开凿,怕是先有这石窟,后有的庙,除了格外虔诚的善男信女,平日里鲜有人上去。”
“今日看似有人供奉了香火,亦不知是哪位善士在做功德。”静静注视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疑心哪位僧人正在灯下诵经打坐。
“也不知道那庙里供的是哪家的神仙,有人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有人说是炼石补天的女娲娘娘,呵呵,谁知道呢?庙里就师徒两个,一个天聋,一个地哑,问了也白问,心里有什么就当作什么吧.....。”
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已行至凤凰山下,众人取下行李帐篷在破庙门外扎下营来,又与庙里的天聋地哑讨了水喝。
伽罗坐在篝火边,眼看着石窟里的灯光熄灭了,心里莫名有些失望,一闪而过的念头,想要上去看个究竟。
苍穹如墨,月儿勾着心尖上的一缕柔情爬上绵延的重峦。月光潋滟,照亮平静无波的脸,回忆化作点点碎片泛滥于湿红的泪眼。
“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洞窟的石龛旁响起低沉的男声,惋惜又带着几分戏谑与嘲讽,“呵,大人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高洋并未做声,如一尊修罗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洞口,衣袂当风,萧冷月光给颓然的背影镶上了一圈银边。
“在卑职的心里,大人不是这般儿女情长之人。”讲话的男子起身走出影区,赭袍绛氅,与高洋并肩而立。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难得吟诗,一个呆子哪里有舞文弄墨的能力?转身望向高德政,扯开一抹苦楚的笑意。
“大人如此这般,可值得?世子那里您要如何交待?”私以为对方在处理此事时欠缺考虑。
“交代?”玩味嗤笑,唇角浮起一点酒窝,“呵,交代什么?已经很明白了,还要我作何交代?”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将视线移向天边的皎月。
“大人的用意,是想让人世子明白......”在看似木讷的面孔上寻找着蛛丝马迹,却又像永远参不透他的心。
“不然呢?我该如何向他提起?”当面告诉大哥他与伽罗已有了私情?
“可世子他......未必是这个心思......”以他对高澄的了解,只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正因为如此才不得不将人送回漠北。”眉头微微紧缩,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心里明白她必将成为梗在他与大哥之间的一根芒刺,只能寄望于时间慢慢弥合。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忘了才好,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高德政沉沉叹了口气,拱手一拜,“卑职以为,大人实不该求助于陛下,如此一来反倒惹得世子猜忌。”
“陛下与大哥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那封信,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愿如此吧。只是世子在宫中耳目众多,以防万一,大人还是早作对策。”
认可的点了点头,望着山下庙宇前的几丛篝火沉声叮嘱道,“时辰不早了,连夜返回吧。京中诸事还要仰仗大人多留点心,我自会遣人与你联络。”
正了衣冠,作揖拜别,“大人保重,卑职告退。”
夜色渐深,破庙紧闭的山门仿佛一张缄默的嘴恪守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伽罗紧抱双膝,执起一根柴火百无聊赖地翻动着炭火,俏脸被火光烤得绯红,背后竟一点未觉得暖和。
兰改在几步之外搭好了帐篷,转身笑道,“夫人安歇吧,我守着,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伽罗方才起身,忽闻宿鸟惊飞,愕然退了半步,仰望着成群掠过头顶的鸦雀,警觉地问道,“怎么回事?莫不是遇上了山贼?”
领队更是十二分的紧张,一跃而起,命众人拿起武器守卫货物。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林风扑面而来,回音越来越清晰,是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