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英娥从郁久闾氏的话音里嗅出了几分要挟的意味,怒火中烧,突然自娄夫人背后跳将出来,指着伽罗的鼻子咒骂道,“什么蠕蠕贵胄,不过是一群屈居漠北的奴才!昔日我在洛阳时,还上表自称臣下;这才几年的功夫,就摆起了可汗的臭架子来!什么高贵的不可一世的草原明珠,都是一路货色,一踏进中原就梦想着鸠占鹊巢,耀武扬威!”
“妹妹!不可放肆!”娄夫人厉声喝止,唯恐惹恼了公主,赶忙将尔朱英娥斥退,挡在身后,陪着笑脸劝慰道,“公主息怒,尔朱妹妹性子耿直,口无遮拦,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切莫同她一般计较。”
伽罗柳眉倒竖,略过娄夫人的身影,睨着面红耳赤的大尔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可辱我,不可辱我家人。”
侍女扫过公主愤怒的双眼,赶忙翻译解释。
大尔朱珠钗乱晃,在娄夫人身后跳着脚地争辩道,“我方才所说可有一句虚话?昔日我在洛阳宫侍奉孝庄帝,那时尔等蠕蠕每每上表朝贡不是以臣子自居么?先帝驾崩,我盛年寡居,以皇后之尊下嫁相爷,相爷至今对我谦称下官,今日,我岂能受尔等奴才的欺凌?”
“你说谁是奴才?”伽罗紧咬着下唇,拳头攥着咯咯作响。
“蠕蠕贱种,教化未开。你姐姐才嫁到关中,就逼得元宝炬废了皇后乙弗氏。后来你那护短的亲爹又大兵压境,活活把出了家的乙弗皇后给逼死了。你那老爹一心梦着他的外孙能继承大统,他好顺顺当当地把手伸到中原来,只可惜你大姐没那个命,活该她难产而死!”
伽罗手压着短刀,强忍着想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侧目看了看一脸木讷的高洋,暗暗吞了口吐沫,努力保持着一国公主的举止气度,“话既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不走都不行了。。”暗暗吞下一口恶气,不屑逞口舌之快,招呼一班随行的侍女风也似的出了院落。
“她说什么?”娄夫人猜想对方撂下了狠话,顿觉天旋地转,一脸茫然地望向高洋。
“这下是非走不可了!”唉声叹气,侧目扫了眼大尔朱,仿佛在自言自语,“玉璧的仗不好打呀,爹爹此时正陷于水深火热。柔然公主是一个赛一个的跋扈,也不知那头兵可汗是怎么教养的。她若真学她那死鬼姐姐,引柔然可汗发兵南下,又当如何?嘿嘿,可这说笑归说笑,只怕两国交恶,误了大事。”
大尔朱恍然一惊,方才醒悟她只图一时之快竟将自己架在了火上。这呆子说得没错,郁久闾氏若真的引她那亲爹挥师南下,她这个“追魁祸首”莫不是要步了乙弗皇后的后尘?大张着嘴巴怔在那里,一时丧失了讲话的能力。
“不,不。。”娄夫人面色焦虑,连忙摆手,“无论如何要把人留住!好生劝说。使人给头兵可汗那个兄弟——哦,秃突佳!给他多送些钱物歌姬,请其担待,从中周旋。”
“呵,叫我看不如直接禀明爹爹,敬请爹爹裁夺。”高洋嗤嗤一笑,欣赏着大尔朱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
“不可。”娄夫人坐了下来,疲惫地撑着前额,“你爹爹带兵出征,攻城多日不破,此时正被那韦孝宽弄得焦头烂额。此等家务琐碎之事,还是不要惊动你爹爹,免得分心,误了战事。”想了想,“或可修书送往邺城告知你大哥,听听他的意思。”
“全凭娘亲定夺。孩儿这就告辞,回官署准备了。”高洋懒懒起身,抱拳一拜。出了西苑,便步下生风腾身上了马,背过他人小声吩咐兰改,“人要走,只说挡不住。我先行一步,那些碍手碍脚的人嘛,赏给你了。。”
伽罗憋着一肚子火气返回东苑,命人火速收拾起行装,挎上弓箭就要回娘家了。高家众奴仆连追带堵,跪地一片,最终只留下了几名侍女和整理好的细软衣物。
公主性情执拗,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只身一人杀出了相府,谁胆敢阻拦当即化作箭下冤鬼。
一袭干练的胡服,跨马穿过街市,本欲会合叔父诉清缘由。谁料隔着一条街道,就看见巷口围了几层持枪披甲的士兵,料想是高家人,多半是东窗事发,娄夫人唯恐消息从秃突佳口中传到了漠北,惹得父汗大怒,挥师南下。
余怒未消,心里愤愤咒骂:该死!大魏国的皇后了不起么?更何况都已经改嫁三次了!
任凭他们的祖宗多么英武神威,此时都已成了昨日黄花。她活到这般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人连父亲、姐姐、全家祖宗都骂上了。太狂妄了!一口一个“蠕蠕”,一口一个“奴才”,不想法教训教训她们,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