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高洋用力推开遏着衣领的小手,看对方的眼神活像是想要他的命。长长喘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踹了她一脚,扔觉得不解气,暴躁大骂,“真是混账!你想勒死朕吗?”
伽罗掩面痛哭,“呜呜呜……我只恨自己没那么大的力气……”
“哭什么哭?憋回去!”心疼,却忍不住嘴硬。
哭声依旧未停,索性伏在地上哭得越发伤心,“走吧……我认输了……这么一次一次的……我宁可死!”抽吸不匀,吭吭的咳了起来,一阵虚热涌上胸口,冷不防吐了一大口血。
高洋吓了一跳。说归说闹归闹,想不到对方竟气成这样。赶忙将人扶了起来,正色问道,“没来由的生这么大的气?你什么身份,与一名倡妇争宠?那不过是朕无聊时的玩意儿,你倒当真了。罢了,你即容不得,朕就跟她断了。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别再这么作贱自己。”好铯没什么,怕的是动了情。他把半辈子的精力都花在了这个女人身上。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发疯,该做的不该做,他都为她做了。她就像一株花团锦簇的藤蔓与他纠缠在一起,害怕失去,拔除她的时候,难免不会伤了自己……
再次走进云中曲,难得举杯对饮,第一次领教了女人的酒量,她说漠北太冷,男人女人没有不喝酒的。高洋克制的抱着三勒浆浅酌,女人守着几坛子汾酒喝得酩酊大醉。
小心翼翼地将人塞进被窝,忽见她眉心一紧,痛苦的唤着,“子进……高子进……你混蛋!我不会……不会再有孩子了……”
拇指舒展着紧皱的眉心,伏在榻边柔声答话,“你干嘛那么聪明呢?他们不想你生朕的孩子,朕也不想。可朕并不全是为了袒护东宫,朕不想你受苦。生玉雏的时候,你把朕吓坏了……”
“子进……子进你别走……求求你……我离不开你……”扬手圈住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放手。
索性踢了靴子,甩掉了袍子,由着她的心思钻进了被窝。整整一夜只是紧紧的抱着,哄着,连兴奋都忘了。
昏昏沉沉,睡到天色蒙蒙亮时,缠着他的玉臂忽然换作了推拒,由此判断女人的酒醒了。拢起凌乱的碎发,眯眼打量着她……
“我头一次喝醉,说不定往后会变成酒鬼。”伽罗浑身虚软,脑袋还在罢工,讲话明显慢了半拍。
“好点了么?”本能渐渐苏醒,身体不禁有了反应。
摇了摇头,“算了,说点别的吧。喝得烂醉,害得你一夜没回宫。”伸手摸到了小几上的酒坛,仰头又灌了一口。回味酒后的感觉,没了纷纷扰扰,但愿长醉不愿醒。
“朕就没打算回宫。”难得说句实在话。多半是听她絮叨了一晚上的“醉话”“鬼话”,觉得他也不必再隐瞒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你原本是要去找你那位新欢的。”委屈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因为酒精的关系,伤心只是淡淡的。
“好吧,朕承认了。她身上有股香味儿,朕觉得她像你。”
“你喜欢就好。”散漫,没了与他滞气的力气。
“说句实在话,你别生气,朕以为那女人比你更精于此道。”
“那又何必再我身上浪费感情?”憨笑,亦或是苦笑,谁知道呢?
“喜欢一个人,不单单是因为谁的手段更老辣,有些感觉是说不出来的。”醉心于绯红的花容,翻身压上微烫的身子,“彼此都是逢场作戏,偶尔放肆一场,只图一时畅快,朕是不会当真的。你不一样,朕想把命给你。”拙火盘踞在下腹,情根像一头冒失的幼兽探索着挤向温热的泉,又像鼻尖腆入遮挡的花瓣,深入的抵着花心嗅着蜜……
迷乱,眩晕,窒息的紧绷带着人冲上九霄,赫然松了口气,蜷缩在微微颤抖的怀抱里昏昏睡去。
恍惚被嘈杂的胡乐声吵醒,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
高洋被欢快的乐声吸引,早已起身穿好了衣裳,“睡不着就起来吧,陪朕下去看看热闹。”屈臂将瘫软的人儿拖出了被窝,指着窗外装扮得花红柳绿的驴、牛、骆驼,兴奋的说道,“朕想跟那帮波斯乐人一起骑着骆驼游街。”
伽罗欠身望着窗外,讷讷地伸手指向远处,“你看那儿——白象!能骑么?我还没骑过大象呢!”酒意未消,迟钝的打量着他,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瞬时想到帝释天,传说白象是天帝的坐骑,“你若喜欢朕就把它送给你,往后你想怎么骑就怎么骑。”痴迷的吻着香鬓。
玉手拢在他耳边,小声咬起了耳朵,“咱们……跟那些乐师一起……”
认可地点了点头,勾起一双邪气的酒窝,“好主意!”
两人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人群嘈杂的更衣间,乐师和舞娘混在一起,或脱或换,全然不顾男女有别。高洋与两名乐师假意搭讪,眼看着伽罗顺走了搭在屏风上的花搔胡服;又溜进茅厕,衬着一名舞娘解手的功夫,携手扒了对方的衣服。
涂脂抹粉,双双换了胡人的装扮,一个登上白象,一个爬上骆驼,天色刚一擦黑,盛大的行像游街活动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
张灯结彩的花车上分别装着各具名目的佛像,信众随行,人群中时而有人烧指,时而有人燃臂。
高洋如胡人一般散着发,装模作样吹奏着的短笛,仿佛很陶醉,谁又知道他是混在乐队里滥竽充数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白象背上手持胡鼓跟随一群胡姬扭腰摆胯的女子。额前点着朱砂,脑后绑着头巾,时而坏笑,时而对着他微吐舌尖,早已把之前的坏心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仿佛天神忽然兴起驾临人间。此时不是一国之君,只是个尽情玩乐的小乐手,追逐着步履稳健的白象,追逐着他一心爱慕的舞姬。
鼓乐声喧天,跟着行像的车队在邺城的大街小巷上穿行。
爆竹声纷纷响起,化作漫天散落的烟花。希望时间在此刻停止,希望那烟花永不会陨灭,然而欢愉的时间总像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已到了曲终人散时。
伽罗拍着胡鼓,意犹未尽,放肆地骑在男人背上大声地唱着歌。一曲唱罢又是一曲,直到累了,喊不动了还赖在他身上,伏在肩头揪着耳朵说笑,“这么快就要宵禁了,原该通宵达旦才是。太放肆了!酗酒,游街,人生就该这么荒唐过去。”
“许你发一番感概,想对朕说点什么?”
砰砰地拍了几下胡鼓,生怕人注意不到她似的。拢着嘴巴用尽全力大喊,“我爱大齐!”任性地扳回男人的下巴,使他老老实实地看着自己,“我也爱你——虽然你是个混蛋,可我却那么那么的……爱你……稠师说的对,我傲慢,小看了你。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呆子,可一个呆子怎么能将这么大的国家治理得国泰民安呢?”。
高洋头摇得像拨浪鼓,对于女人的赞美还是很受用的,“朕自认没这个本事,不擅长的事就交给擅长的人来做。朕能亲力亲为的只有治军督战和整顿吏治。朕专心杀伐,其余诸事自有高演和杨遵彦来打理。闲的长毛就跑到大街上转转,偶尔找人喝酒,偶尔看出小戏,偶尔找个女人鬼混一场,朕一向就是这么不务正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