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不觉又下了起来,宿鸟惊飞,寺院里腾起袅袅炊烟。侍女兰烟自柴门外怯怯地探出半张脸,急切地召唤着李祖娥,“少夫人——”
“呃?来了!”一抹惶恐在娴静的俏脸上一闪而过,勉强挤出个笑脸,疾步出了柴门。
伽罗望着失魂落魄的背影,满心疑惑,侧目向几步之外的“呆子”寻求答案。
“大哥来了..”
高洋转身望向挎着竹篮的铃铛,不发一语。那副眼神仿佛盘算着冲上去把对方掐死似的。
铃铛被他盯得发毛,耷拉着脑袋,怯生生地躲进了主子背后,纠结良久,扬起颤巍巍地嗓音,“公主..”
“咱们走。”伽罗上前一步,阻断了那缕杀气腾腾的目光,想要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放弃了。
“哎——”高洋轻唤一声,连忙扯着她的衣袖挡住飘然离去的脚步,“此时不便出去。”
“呃?”
“大哥..”尴尬,抄着蹩脚的柔然语,“大哥他喜欢你。”
怔了片刻,嗤笑,“哦,你是怎么知道的?”悬挑秀眉打量着他,隐约带着几分敌意,“是他告诉你的?还是..”
“我讨厌他看你的样子!”理直气壮地挡在她面前,扫了眼目瞪口呆的铃铛,咬着牙根嚷嚷。
院墙外忽而扬起一嗓狂浪的笑声,一袭挺拔而修长的人影兀自推开柴门翩然走了进来。
四下寂静,环佩余音..
“子进,才听祖娥说你也在这里。”高澄直勾勾地打量着稍显错愕的花容,狐氅一挥,震落了松枝上的雪沫,“公主有心,亲自来替爹爹祈福。”拱袖一拜,“既然来了,不妨在这寺里游赏一番,看看雪景。”侧目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铃铛,沉声嘱咐道,“这里有我,尔等暂且退下。”下颌微扬,转向高洋挑衅笑道,“你也退下吧。不必担心,稍后,我亲自护送公主回去。”心底冷冷嗤笑:好一个“大哥喜欢你”,这“呆子“有时倒比常人更精明。挑明了也好,倒叫他省去了许多气力。
隔在两人之间的俊脸让人眩晕,高洋无可奈何地咽了口吐沫,侧目扫过无动于衷的伽罗。想要破口大骂,甚至甩她两个嘴巴:她不是为了他而来的么?那么大哥又是为了谁而来呢?
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败下阵来,呆呆地望着阴沉沉的天色,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嘲弄他,双脚仿佛被冻住了,定在原地迈不开步伐,颓然拉回飘荡在风中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
“还有事么?”高澄一脸嫌恶,薄唇微启,下了逐客令。
“没,没了。”灵魂出窍,躲在昏暗的角落里,看见自己跪在雪地里放声大哭。又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尸体,被风撕裂,埋葬于雪底。
伽罗暗暗舒了口气,莫名像是欠了他什么似的。她不可能喜欢他的,可这份内疚又源自哪里?拢起面纱,捋顺了簪在耳畔的雀羽,对着高澄善意一笑,“不劳大将军费心,我这就上路了。雪又要下起来了,都早些回吧。”
“那——也好。”犹豫了片刻,不便强留。“坐我的车?”眼中流转着深邃的笑意。
“不,不必了。有叔父护送足矣。”不敢正视眼前精致的面孔,绵绵情意尤似花雨扑面而来,另人窒息。
“我要去!”高洋抹着鼻涕,没心没肺地插进话来,“那个胡麻饼,我还没吃够呢!”
“呃..”伽罗尴尬侧目,抬眼求助于高澄。
“这呆子!”高澄厌烦地瞥了兄弟一眼,摇头嗤笑,“休要理他!子进生就如此,行事全无章法,公主勿怪。请,我送公主上马。”
雪越下越大,如绢如纱,遮蔽了跨马远去的倩影。马铃儿悠远,一次又一次撞击着过分敏感的耳膜,渐渐淡出了天籁。
高澄掸落了堆积在肩头的雪花,扬起羽扇揽过痴痴发愣的兄弟,挑眉笑道,“我喜欢她么?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