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无处不飞花。人间四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令。更鼓连敲了几声,萧冷的街巷再不见行色匆匆的人影。萧墙畔的烟柳伴着几丛出墙眺望的花枝,连宵的鼓乐震落了娇弱的花瓣儿,徒留一缕冷香..
湍急的漳河水荡碎了圆满月影,铜雀三台夕已作古。后宫锦绣生香,依旧是春心闺怨,佳人鸾镜。
珠帘摇晃,美人对镜自赏,殿宇隔窗忽而被灯光照亮。但听得廊榭上脚步铿锵,敛娥眉,慌忙起身相迎,来不及出门,便被酒气熏天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陛下..”
美人羽睫轻抬,视线匆匆掠过他半敞的胸怀,黝黑而傻气的脸,强忍着内心的反感,暗自哀叹:高氏一族不乏挺拔俊美之男子,偏这货色做了皇帝。若非姐姐好意劝她入宫来共享富贵,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跟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
高洋半眯着惺忪的醉眼,憨憨地凝望着悄然叹息的薛贵嫔,怔了片刻,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
“陛下因何发笑?”偎在他肩头,巧笑顾盼。
“高岳死了。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口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朕把他给毒死了。”
“啊?”花容失色,惊呼出口。
“怎么,心疼了?”揽过偎在佳人怀里,手握剑柄闭目发笑。
“不不不,”慌忙起身,伏地叩拜,“臣妾只钟情于陛下一人,臣妾——”
宝剑‘仓啷’一声出了鞘,血光嗖然喷溅在华帐上,殷红刺目,如同绽放的牡丹。血淋淋的大手染红珠帘,裹紧凌乱的龙袍直出宫门,兴冲冲地返回鼓乐升平的大殿。挥手屏退歌舞乐姬,“咣当”一声将揣在怀里的人头丢在桌上,满堂大惊失色,安静地可以听到邻席同僚急促的喘息。
“奏乐!”高洋懒散地靠在龙椅上,口中喃喃的,仿佛在说醉话。
乐师们面面相觑,纷纷伏地不敢抬眼,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抬起眼皮,邪门哼笑,“都吓坏了?哈哈..”打着哈欠,干了御杯中的美酒,大咧咧地一抹嘴,“那朕唱,你们听——”一边拍桌子,一边哼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自觉不尽兴,敛眉嚷嚷道,“配乐!配乐!”附在内侍耳边嘀咕了几句,不久,便有人将身首异处的半截子美人抬上了金殿。
但见至尊从席间一跃而起,挥舞着佩剑一通胡砍乱剁,散发飞扬,自觉乏了才丢下血淋淋的宝剑,轰然跌坐在支离破碎的尸体旁愣了许久,突然哭了起来,抹着眼泪哽咽着唱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越哭越伤心,索性放声干嚎,被众人劝解才渐渐收了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嘀咕道,“朕醉了,悔之晚已!传朕旨意,将爱嫔之腿骨做成一面琵琶,每逢宴饮鼓奏弹颂,以解朕相思之情..”
筵席散了,三两离去的近臣只敢用眼神交流,多一个字都不敢言语。
天子秉性怪异,终日以杀人取乐,平素少言寡语,无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有人说他疯疯癫癫,也有人说他聪明过人。加之嗜酒成性,醒的时候少,醉的时候多,朝堂之上独断专行,遇上美人必据为己有。虽不疏于政务,可这私底下的人品嘛——
唉..
众人纷纷摇头,敢怒而不敢言。
高洋乘辇回到寝殿,甩掉泛着腥气的血衣,倒在龙榻上喃喃低唱,“佳人难..难再得..”燥热地吞着吐沫,心跳又一次挣脱了理智的枷锁,“伽..伽罗..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