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开生的突然到访令康承生措手不及。这个人,对康承生的心思了如指掌,几句话,便令他从意气风发到心境崩塌。
康承生俨然乱了阵脚,可他不断提醒自己,自己是康由简的儿子。他学着父亲平日闭目静思的神态,让自己沉静下来。
康承生问道,“且当齐掌柜说的是真,敢问齐掌柜如此帮助温维的目的何在?”
齐开生笑道,“哈哈哈,家风传承,家风传承啊。小康大人方才言语眉眼,真是与康大人如出一辙。”
康承生目光如炬,并不理会齐开生的调侃。
齐开生应道,“好,既然今日就是这坦白局了,那在下也就如实相告。石国首相徒兆,薨了。”
“什么!怎么!怎么会!”康承生惊诧不已。
齐开生负手而立,仙风道骨,一副谙于万事之态,透漏着一种满意之姿。
康承生极力让自己保持下最后一丝冷静,与齐开生对视而立,但他的内心却如海浪汹涌,难以平复。
谁人不知,石国因为独特的矿脉资源,在八阵中地位超然。而石国守相,百官之首,自立国以来便由徒族世袭,从未更迭过。千百年来,徒族屹立于石国三夫史之上,对于石国政治、经济、宗教的掌控和影响甚至可以说高于坤达国族。
而这一切,传说是因为徒族有一座神秘至极的家族古墓,令他们子子孙孙享受着这份可与国族平起平坐的气运。不过,古墓的位置除了历任族长,就只有徒族神秘的送葬人才知道了。至于送葬人到底是谁,还有族长与族长之间是如何传承交接的,都无人知晓,就连徒族人自己都众说纷纭。更有甚者,说徒族的背后是神族,是兽神派来的使者一直在帮助这个古老家族维持气运。
不管真相如何,古墓在哪,徒族的兴旺是真的,徒族神秘气运传承,让徒族和坤达国族之间的关系显得微妙。每一任石国国主,似乎都试图削弱过徒族的势力,但也都无功而返,直至当今这位。
石国国卿夫史直接向国主汇报,而无需再经由守相院。当这个消息传到昆国的时候,已经是政令下达的三个月后,当时昆国朝野震惊,以为徒族将就此一蹶不振,可多年过去,徒兆依然一言九鼎,国卿夫史占长吏的一系列举措还令得石国更加繁荣。
人们这才明白,徒兆和坤达明贵之间,达成了某种新的平衡,虽然外人难以猜测其中细节,但石国的强胜是不争的事实。
康承生也曾向自己的父亲求证过,是否这是一次徒兆和坤达明贵的合作而已,可当时就连自己的父亲也看不透石国的那次变革。现在知道了徒兆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康承生以为父亲或许并没有对自己言明真相。
不管怎么说,如果几年前石国那场精心策划的守相失权不过史悠悠史事中的一件小事而已,那当今守相薨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事。
康承生问道,“承袭家主的是哪位?徒漾还是徒波?”
齐开生笑得蹊跷,摇摇头道,“是三子,徒湖。”
“什么!”
康承生难以掩盖自己得震惊,所有不解全然挂在脸上。
竟然是那个医女所生的庶子!
康承生倒也听说了徒湖出使羽国的一些趣闻,也知他回国后入殿受了些重用。可康承生怎么也想不到,徒兆竟会把这么重要的家主之位传承给这个默默无名的庶子。
康承生依然不可置信,说道,“徒族的家主,可就是石国未来的守相呀!徒族的那些族老们,竟也同意?!”
“哈哈哈,”齐开生笑道,“小康大人有所不知......当然,连你的父亲也不知道,徒族族长的认定,并不由上任族长指定。”
“那由谁指定?!”
齐开生笑而不语,“那便不是小康大人该知道的事情了。”
康承生也收回了自己的好奇,想看看齐开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问道,“那我该知道什么?”
“难道小康大人忘了吗,徒湖的母亲,可是毒害你姐姐的人!而他的母亲,也因此事丧了命。徒湖受这件事情影响,被徒兆冷落了许多年,被家中长母和两个兄长欺压了许多年。如今他一朝得势,一跃成为徒族族长.....将心比心,小康大人认为徒湖将来会走怎么样的路?徒兆丧期刚过,徒湖就搬入了徒府。接下来......”
康承生说道,“接下来,收归徒族权力,打压家族反对势力......”将心比心,康承生以为这些是水到渠成的,“然后受封守相......可这!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小康大人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徒族家长的认定,可不是受徒族人左右的。”
“我不明白。”
“徒族家主,是徒族中最具气运的人,是可以带着徒族绵延长久的人,所以......”
“所以,如果是反对族长的人,哪怕是自己的族人,也要被清除掉。”
“且,不用族长亲自动手。”
齐开生的回应,更加证实了康承生的猜测,徒族背后的神秘力量。
齐开生继续说道,“小康大人可能听说过徒兆三子是个纨绔子弟,但小康大人一定不知道,这个三子徒湖,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孝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这才是齐开生这次前来的目的,也是他动摇康承生的最后筹码。
徒湖,这个新任的徒族家主,未来的石国守相,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有着独闯羽国的勇气,有着舌战群臣的智慧......然后,他是个孝子。而他的母亲,因康承生的姐姐而死,康承生的姐姐,也因他的母亲而亡,一尸两命。
“小康大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徒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的这层‘血海深仇’一定......”
不等齐开生说完,康承生便苦笑道,“一定会被人利用,比如齐掌柜你。”
“哈哈哈,小康大人可是误会在下了。石国未来的守相和昆国未来的护国属长,即使你们未曾蒙面,这层关系也早晚被人摆上台面。这是朝堂,是人心,是小康大人左右不了的。既然如此,何不由小康大人自己掌控,创下一番作为。”
康承生不得不承认,齐开生这番话,字字诛心。
姐姐的死对父亲打击很大,一直以来,父亲都只安排自己做些殿外的微末小官,不许自己真正入殿执事,就是希望自己承膝欢下,安稳度日。而父亲总说,未来的护国属长会从康族中更有能力的年轻一辈选择,其实这对自己的打击很大,可他也无法违背父亲对自己的安排。
这次出使,是康承生等了许多年的机会,他终于可以走进所有人的视野。
未来的路,他渴望之极。一路过来,他还在想自己回去之后会如何,父亲会对自己做何安排,会不会高看自己,还是又变回原来按部就班的生活。
他当然也想成为父亲那样人,成为这个国家的上一方大宰。
可他因为因为父亲的安排已经错过了很多年,比不得那些年轻有为的族中子弟,他确实需要一个更大的机会。比如齐开生拱手奉送的这个机会。
他可以接吗?
康承生陡然坚定起来,他一定可以。
康承生与齐开生对视说道,“正如齐掌柜所说,我和徒湖这层莫名其妙的‘仇恨’非我和他二人所能左右,若我二人都有幸成为国之大宰,那么可想而知,真正的有心之人会引以文章,动乱两国,战事在所难免。所以,齐掌柜,既然特意前来,迂回至此,就是想劝说在下,早做打算吧。兴昆城,距离石城最近。看来齐掌柜和温维已有安排,就是不知到底需要在下,做些什么了。”
齐开生由衷一礼,赞美道,“不亏是昆国未来大宰。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