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冲脑子一懵,僵硬着身子,一时竟沉默无言。
过了片刻,甘冲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讪讪一笑,不由说道:“还是伏兄厉害,目光如炬。”
说完声音就是一顿,心里暗暗有些踌躇,不过很快还是就下了决定。
“的确,近日来每夜都有着一个妖娆绝色入梦而来,与我颠倒衣衫行周公之礼。”甘冲脸色沉重,慢慢说着。
“初时沉迷其中,只以为是个美梦,甚至心中还有些窃喜。”说到这,甘冲有些郁郁。
“但后来其日夜索取无度,我的身体亦是急剧衰弱下来,甚至在梦中明明有着清醒意识也无法挣脱醒来,美梦变成噩梦,我这才觉得不妙。”
甘冲语气苦涩,接着又说道:“也曾想过告禀家中,但又恐再受严厉责骂,这才托了福禄,让他帮我想想法子。”
说完,甘冲摇摇头,眼中有些希冀,问着:“不知伏兄可有解决之法?”
伏尘听了,眉毛一扬,并不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你们可知道什么是魅吗?”
甘冲疑惑的摇摇头,唐福禄亦是不解,不由出声问着:“魅?这是什么?妖吗?”
“妖魅妖魅,直接将其混为一谈,不过是世间误传而已。”
伏尘眸眼深深,敲了敲黑沉沉的木桌,说着:“妖是妖,魅是魅。”
“烫一壶烈酒来。”伏尘转头对着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听着命令,就是一礼,随后便转身忙不迭离去。
伏尘这才继续说着:“山精野怪为妖,七情六欲成魅。”
“世间懵懂万物承天地灵机,偶得机缘开启灵智后便称之为妖。”
“而红尘之中汇聚的七情六欲机缘巧合之下亦能感而生灵,这便是魅。”
伏尘声音沉静,娓娓说来。
正说着,就有婢女端着白玉酒壶进来。
伏尘接过酒壶,对着甘冲说道:“将衣服解开,露出心口来。”
甘冲依言行事,低着头,两手用力一扯就将左边衣襟拉的大开,露出了心口位置。
伏尘将酒壶倾下,倒了一杯就直直往甘冲的心口处泼去。
“滋滋……”
仿佛滚烫烙铁浸入冰冷寒水的声音传来,甘冲低头一看,青黄的皮肤上一团漆黑模糊的黑影就蓦然映入眼帘。
黑影无声,像夜一样的静谧深沉。
细细一看,中间好像还有着一个扭曲的人影,黑的通透,不停的蠕动着,让人不禁心寒。
甘冲面色一白,脊背上冒出一身冷汗,双目瞳孔急剧收缩,惊愕的看着。心神恍惚一下,回过神来眼中就浮现出恐惧,有些胆寒。
一旁的唐福禄这时见了也是惊异讶然,不由出声问着:“这是什么?魅吗?”
“是也不是。”伏尘先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这只是魅的显化,真正的魅其实是在你的心中,无影无形,无迹无踪。”伏尘沉声道。
“你们应当知晓七情六欲殿吧?”伏尘问着。
“我知道,天下七尊之一,不过传闻其门人稀少,但各个都有着通天彻地之能,同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分神秘。”唐福禄这倒是了解,连忙出声急道。
“莫非这魅竟和七情六欲殿有着干系?”甘冲一愣,声音干涩。
“不错,七情六欲殿中的大多都是魅,执念所化,至情至性,至颠至狂。”伏尘慨然又道,“人分好坏,魅亦有善恶。”
“遇见善魅,把握的好甚至能得到一份大机缘。”伏尘说道。“遇见恶魅,十之八九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滋养其恶念,增长修为。”
“然而无论好坏,一旦能自我解脱,消解执念,就能脱离藩篱,证得大道逍遥。”
“不过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伏尘摇摇头,啜了口桌上清茶,感慨说着。
“那我这魅就是恶魅吗?”甘冲心中一紧,按捺不住,一跺脚,连忙急着问道。
“是,不过只是最低等的心魅。”伏尘轻轻笑着,“还在孕育之期,不用太过担心。”
“还真没想到这魅居然能和世间最顶尖的宗门——七情六欲殿扯上关系。”唐福禄听了,不由感叹道。
“世间顶尖的宗门势力,其渊源自太古以来便错综复杂。”伏尘目光幽幽,款款而言,“譬如那位踏破凌霄的齐天大圣,感欲见情,遂而灵通,不就是七情六欲殿出身么?”
“后而学道,最后入佛,证就斗战胜佛果位,这其中的崎岖复杂,实非一言所能尽。”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也是怔怔,万种心绪涌上心头,前世记忆如水一样流过。
“还有天皇伏羲之徒——凤族孔宣,先是点化五帝,后又轮回化为孔圣,立下儒门一道,创建稷下学宫,这其中的因果渊源,岂能片刻算尽?”
伏尘眼眸微闪,说罢兴尽,不再言语。
三人沉默了片刻,消弭了心中感慨,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此番还望伏兄出手相助,我甘冲必有厚报。”这时甘冲起身对着伏尘深深一揖,出声打破了寂静,声音中藏了一丝急切。
面对甘冲的期盼目光,伏尘微微一笑,说着:“此事既与福禄有关,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把笔墨拿来。”伏尘缓缓出言。
这话一落,不过多久,就有着伶俐侍女上前,手上捧着笔墨。
伏尘眼神平静,踱到案前,静静望着身前的纸卷。
略一沉忖之后,铺纸研墨,提笔落字,挥洒自在,随意而行。手腕微动,笔锋起落之间风骨隐现,余韵不浅,锋利自如。
一笔而成,笔停,伏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毛笔放在一旁,脸上浮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时时勤练,到得今日,这一笔书法终究是更近一步了!
甘冲小心翼翼接过,入手便觉微沉,心中不由一惊。入品之字?
书道以字承载大道,力量一旦外漏显化就有了重量。
同为书道大家的大秦廷尉李斯就曾经赞叹草圣张旭,“一字之重,沉于泰山。
这显是这纸承载不住其上字的真意,道韵微漏,使得纸张重量略微增加。
甘冲微倾身看去,仔细端详,只见手中这张雪白纸卷上墨汁淋漓,一股极其放肆奔扬的气息跃然而出。
纸上赫然只用狂草写着三个大字——火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