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道与秦慧心来到明台寺门前,抬手叩门,开门的是一位白净清秀的沙弥,见两人一副落魄模样,误以为是来讨饭夜宿的乞丐,当下说道:“进来吧,我带你们去柴房休息。”
秦慧心身份尊贵,这几天被逼无奈不得不跟着许问道餐风宿露,如今来到庙里还让她睡柴房,心中顿时生出一万个不愿意,不高兴道:“我不要睡柴房,你去和净心大师通报一声,就说小女秦慧心求见!”
沙弥皱眉,只觉得她胡搅蛮缠,不耐烦道:“主持正在诵经,不会见客,两位请回吧。”
秦慧心却终归还是个孩子,闻言忍不住气,好在许问道安抚住她,又对沙弥笑道:“烦请小师傅通禀一声,我们的确是净心大师的故人,远行归来路上不太平,才落得这般不堪,原本我们打算赶回新城,怎奈已入深夜,所以才来贵寺打搅。”
沙弥仍然将信将疑,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者许问道说的有鼻子有眼,也只好道:“两位稍等,小僧这便去通报。”
说完他随手将寺门掩上,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多时,阵阵脚步声又缓缓传来。
寺门打开,为首的是一位圆头圆脑的胖和尚,身披袈裟,慈眉善目,手上拿着一串念珠不断拨动。
净心禅师看见两人模样,问道:“敢问两位居士从何而来,找老衲又有何贵干呐?”
秦慧心上前,撇着嘴说道:“大师,我是心儿啊,上个月我和娘亲还来这里上过香呢,您不记得了吗?”
“慧心丫头!”
净心禅师认出她,大惊失色道:“丫头,你为何这么晚不回王府,反而这般打扮流落到此?”
闻言,秦慧心不由想起她的娘亲,顿时心情低落,闭口不语,许问道这时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能否让我们进寺详谈?”
净心禅师连忙道:“失礼失礼,先生请进,老衲这就差人准备准备。”
在其安排下,两人沐浴更衣,用过斋饭后便来到禅房休息,连日来的奔波逃命,秦慧心这会儿总算放下了心,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许问道则仍在一旁吐纳调息。
正如他所说,借与北痴一战的压力化解了体内淤血,内伤因此有了彻底恢复的可能,不过还是不能大意,还需一些时日的静养才好。
没过多久,净心禅师独自一人,提着灯笼推来到门外,察觉许问道正在调息便没有打扰,安安静静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许问道睁眼,净心禅师才推门而入,笑道:“先生如此年轻,内功却着实不凡,想不到江湖中竟有你这等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呀。”
许问道起身,歉然道:“晚辈惭愧,怠慢了大师。”
“无妨,内功修炼最忌外扰,还是老衲不该深夜来访才是。”
净心禅师走到桌边坐下,示意他也坐,问道:“我记得夫人上个月来小寺上香祈愿时,说要带慧心丫头回乡祭祖省亲,怎么你们这般落魄,行色匆匆,可是遇到什么不测?”
“夫人一行遭到杀手埋伏,唯有慧心一人生还而已……”许问道没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和盘托出,甚至包括自己搭救秦慧心以及来自正魔两道的追兵。
当许问道说完,净心禅师的神色也有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凝重,良久之后,才叹道:“慧心之父秦无双变法改革,触及了江湖上很多门派的利益,没想到真有人敢下此狠手!”
“晚辈有一个疑问,想问一问大师,不知可否?”
“你是想问真武王爷为何不派人沿途保护慧心母女吧?”
净心禅师一语道破许问道所想,似笑非笑道:“她们虽然明面上没有护卫官兵护送,但是你又怎知其暗中没有人沿途护卫呢?”
“那他们为何都不曾出手!”许问道不解道。
“阿弥陀佛。”
净心禅师轻叹,双手合十道:“若你是那杀手,难道会绕过那些暗卫直接下手?”
许问道终于恍然大悟,她们不是没有护卫随行,而是那些暗中的护卫必然已经先她们一步被除掉,如此才能将秦慧心母女逼入绝境!若不是许问道意外插足,他们绝无失手的可能。
步步为营,一步三算,这其中必然还牵扯着很多隐秘,比如秦慧心母女行迹低调,行踪是如何为人所知的?
许问道沉思良久,只觉处处透着诡计,看了看净心禅师,突然问道:“晚辈想请教大师,对真武王变法有何看法?难道真如江湖上传言那般不堪吗?”
“老衲早已在世外出家,不问世事多年,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你若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一问真武王呢?”净心禅师悠悠说道。
闻言,许问道若有所思,确如净心禅师所说,要想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跟其接触,从他人口中得出的结论终归会让人心生疑虑。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琐事,之后净心禅师起身告辞,临走前答应天一亮就会遣人去新城通知秦无双,让两人安心在此住下。
次日清早,明台寺大门一启,即迎来数位贵客,武林盟主南宫离昧携金刚寺执法长老净流、大碑门主魏大勇、青峰剑盟主何若年、五毒门主祝福生前来拜访。
净心禅师亲自接待五位武林巨擎,于大雄宝殿中谈笑甚欢,陪同五位巨擘的是五百位各自门下的弟子,奈何明台寺庙小,只好安排在寺外等候,他们以明台寺为中心,四下分布,如同一张蜘网铺开,层层叠叠,环环相扣。
净心禅师邀请五位巨擘于偏殿内品茶,与此同时,真武王的车驾也来到明台山下。
只有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没有侍卫与官兵开道,没有惊扰沿途百姓,身着短衣,看似有七八十岁的苍老车夫微眯着眼,看起来昏昏欲睡,秦无双拨开车帘下车,脚步不停,径直走上直通明台寺的石阶,车夫正欲起身跟随,秦无双回头笑了笑说道:“先生在此等候便可。”
闻言,老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马车赶到一旁,耷拉着脑袋打起盹来。
秦无双不仅武功深不可测,亦是博古通今的学士,言行举止,气度修养皆是十分不凡,有一种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他登上明台寺,随守门的沙弥来到大雄宝殿内上香,看起来与普通百姓没有区别,说起来秦无双与佛门的渊源颇深,其授业恩师便是一位大觉禅师,因此他对佛门一直十分敬奉。
上完香,一位青年僧人近前,问道:“尊客可是真武王爷秦无双?”
“正是。”秦无双答道。
“还请移步偏殿,那里有几位故人等侯尊客多时了。”
说完也不等秦无双问话,年轻僧人径直转身在前带路,他是金刚寺的僧人而非明台寺,因秦无双与金刚寺主持有一段宿怨,所以金刚寺对他的变法改革很有意见。
对其无礼之举,秦无双并没有生气,他的武功始于佛门,对于佛理深有体会,可以说自从他武功大成之后就做到了万法皆空,就连其妻颜霜之死也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其唯一的弱点只怕仅有秦慧心一人了。
他跟在年轻僧人的身后走进偏殿,净心禅师正与五人品茶论道,众人见到他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坐着自顾自谈笑风生,净心禅师点头示意却没有起身招呼,武林盟主南宫离昧抬头正视他,目光闪烁,颇为有趣。
南宫离昧与秦无双年纪相仿,一位在朝一位在野,不论武功还是成就皆可谓非凡,只可惜是敌非友。
六人不理会他,秦无双也不会自讨无趣,旁若无人的看起了挂着的佛经,谁也不在意谁,各自心安理得,直到许问道与秦慧心走进偏殿。
“父王!”
秦慧心一眼便发现秦无双,话音未落已扑入其怀中,喜悦激动溢于言表。
“苦了你了。”秦无双目光柔和,怅然道。
“心儿不苦,有大哥哥照顾我呢。”秦慧心露出笑容,灿如夏花。
秦无双抬头看向许问道,点头道:“多谢!”
一句多谢,再无其他话语,许问道却如释重负,颜霜的这份嘱托终于完成,自己也可功成身退,离开这个漩涡中心。
“侠义所在,无需谢。”许问道抱拳道。
“少侠气度不凡,不知师承那位高人?”秦无双随意问道。
此言一出,偏殿众人都不由自主的侧耳倾听,显然都很好奇。
许问道道:“家师名为范仲,山野郎中而已。”
众人皆惊,就连秦无双也是一怔,追问道:“可是那位天医范仲?”
当世有天门,济世有四艺,一曰武、二曰医、三曰艺、四曰工。除了天武者不传于世,天医、天艺、天工皆享誉于江湖,名扬于海外,其中尤以天医最负盛名。
天医医术冠绝,救死扶伤不论贫富贵贱,上至达官权贵下至贩夫走卒,不知多少人受过其恩惠。
“家师曾说身受天医之名,实在有愧,医者治病救人本就是份内事。”许问道笑道。
医者治病救人,份内事不假,可世间又有几位医者能够做到真正的悬壶济世?
六十多年前,贼乱朝纲,战乱四起,瘟疫疾病盛行,年轻的天医悬壶游历,不畏险阻,深入各地疫区,不惜以身试毒试药,最终得出治疗瘟疫之良方。
后来有乱军将之擒拿,威逼利诱,想以此药方胁令患疾之百姓及其亲友,天医不从,被关在水牢月余,百般折磨。
诸如此类事迹,数不胜数,妙手回春,救世济民,天医之名可谓名副其实。
秦无双肃然起敬,向许问道作揖见礼,武林盟主乃至在座的各位武林名宿也自起身见礼。
“想不到时隔多年,天医传人再出度入世,实乃黎民之福。”秦无双由衷道。
“小友年纪轻轻,想不到竟是当代天医,还请恕我等冒昧之罪!”南宫离昧正色道。
许问道一一还礼,摇头苦笑道:“在下资质愚昧,师从天医却只学了天门一脉的武功,我并不是当代天医,天医传人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