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于棉棉和宋景然走在前头,项思齐拉开距离,一言不发走在他们身后。
太阳的光芒重新照耀着小镇,往来的人群皆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街坊领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小童嬉笑着玩闹,镇上的那棵老树之上,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
昨夜那满树心脏,仿佛只是这个城镇做的一场噩梦。
经过树边的时候,于棉棉望着那棵树,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安魂骰,仍然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宋哥哥。”于棉棉看向宋景然,“你与汪姐姐收的那妖物,是树妖么?”
宋景然点头确认道:“是树妖。”
见于棉棉脸上存惑,他自发解释着:“这片土地,在千年前是一方古战场,无数鲜活的生命葬身于此,怨气深重。而后又过去许多年,不知何方神明经过此处,栽下了一棵灵苗,那灵苗便长成了这棵大树,替这方土地洗净怨气。”
于棉棉好奇:“宋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宋景然笑了笑:“我和沁儿用通讯符联系了师尊,这些都是师尊告诉我们的。”
“这么厉害呀……”于棉棉若有所思,“那这么说,这棵树是一棵好树?我们……误解它了?”
宋景然摇了摇头,仍是耐心道:“灵树伫立于人世千年,看过世间繁华与落寞交替,再加之它栽于血染的土地上,又以怨气为食,即便不是恶灵,亦容易走入歪门邪道,才会造成那样的局面。”
于棉棉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不过……
既是如此,项思齐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残魂,为何会跑到这树中?莫非也是受了这树的蛊惑么……
看着于棉棉重新拉近的眉头,宋景然望了一眼那棵树,又看向了于棉棉,“放心吧,此树产生邪念那部分已经被收进葫芦里了,此后,这棵树会以一个全新的面目,守护着这片土地。”
守护么……就它一棵大树。
于棉棉忽然觉得这树有点儿孤独:“它守护这片土地,那谁来守护它呢?”
宋景然微微一笑,淡然吐出四个字:“天地万物。”
于棉棉望向那颗已经抽出尖尖嫩芽的树,三两只鼓着肚皮的小鸟儿跃上枝头,叽叽嬉闹于晨光中。
心下终于安定,于棉棉顿住脚步。
项思齐人呢?怎么一路上都没听见他开口说话?
这个人再怎么过分,也还是她的攻略对象啊……
见于棉棉停下脚步,走在身旁的宋景然,也跟着她回头去看,望见了身后不远处独自默然的项思齐。
脏兮兮的于棉棉二话不说跑到他的身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思齐,不知这镇上的成衣店开了没,你陪我去看看吧。”
“不生我气了?”项思齐看着于棉棉,眸中闪过不易被察觉的诧异。
生气当然是生气的,但总不能一直气下去吧。
“这次就原谅你,下不为例。”于棉棉说着,整个人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他看她身上这套交领袍子。
她抬起手臂指了指手肘:“喏,这边,昨天手臂上流了血,把衣服弄脏了。”
尔后她又指着裙摆道,“喏,这边都是泥渍,你就陪我去一趟成衣店吧。”
“去吧去吧。”于棉棉一把项思齐往商业街那儿拉,一面朝着宋景然道,“宋哥哥你先回去吧,我们也很快回来。”
“好,我和沁儿在客栈等你们。”宋景然说罢,笑着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了。
晨光照在于棉棉脸上,她高高兴兴拉着项思齐往前走,口中还哼起了轻快的小曲儿。
被她扯着手臂往前走,项思齐斜睨她一眼。
眼前这人一夜未睡,眼下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浑身还脏兮兮的。
真不知她有什么可高兴的。
可她偏偏就有那种能力。
“思齐你看,天上的大雁排着队儿在飞。”于棉棉仰头,兴高采烈地抬手指着天。
项思齐阴阳她道:“看来,虞姑娘连大雁都未曾见过。”
于棉棉当然知晓项思齐这话中是何意,然而她对此毫不生气。
“思齐思齐,方才走过去的那位大娘对着我笑呢!”于棉棉眉眼弯弯,咯咯笑着。
项思齐被她扯得身子左晃右晃,他瞪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身上那么脏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别人如何不笑她。
而她却像毫不在意似的,轻快又自在。
“思齐,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看?”
“不知道。”
“你不说……我就当是什么颜色都好看!”
于棉棉拉着项思齐在街边逛了一圈,回去的时候,已换上了一身齐胸襦裙。
月白的对襟衫领上,绣着点点落雪与二三朵盛开的梅花,藕荷色的裙身面料自带金边莲花暗纹,衬得她娇俏灵动,如同立在枝上欢快的鸟儿。
除此之外,她两边的发髻上,还戴上了两只做成兔子模样的小钗子,底下坠着长长的飘带。
于棉棉原本选的不是这个,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非得往脑袋上戴两只小兔子嘛!
若不是那只狐狸非要她戴这个……
想到这里,于棉棉轻轻扯了扯项思齐的衣物,再次仰头问他,“这样真的好看吗?”
项思齐满意地看了看她脑袋上的两只兔子,嘴角居然尖尖勾起:“好看。”
“若是待会儿宋哥哥和汪姐姐取笑我,我便唯你是问,哼!”于棉棉说着,提起她的新裙子,美滋滋地进了客栈。
简单用过早点之后,几人便收好包裹,再次向南行去。
“我们还要赶多久的路啊?”
“很快就到。”
“有多快呀?”
“也就大半个月。”
“……”于棉棉倒。
没一会儿,她又开口了:“你们不会飞吗?就是“嗖”地一下,直接飞到江南。”
“不会。”宋景然与汪沁皆是摇头。
“那你们师尊会在天上飞吗?”
“不会……”宋景然与汪沁再次摇头。
路途中因为有了于棉棉,也有了从未有过的热闹。
怎么说她也是尚京城内身份尊贵的虞小姐,应当娇弱、端秀、矜持。
可她却全然不是那般模样。
比起所谓名门闺秀,在项思齐眼中,于棉棉更像是山野中刚修成人形的兔子精,顽皮且天真,聪明又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