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月是趴在桌子上醒来的,她坐起身,揉揉酸胀的肩膀,转头就看到太阳升的很高了。
香囊已经做好了一个,另外的三个,差不多两天就可以做好了。
白雅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沈林月脸色很不好,又看看桌子上摆着的针线布包,秀眉高高的皱了起来,“你又熬夜了?”
沈林月眨着泛着黑眼圈的大眼睛,表情很是无辜。
白雅叹口气,“真是的,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些个东西又不着急,慢慢做就是,我们还有时间。”沈林月当时小产元气大伤,受了刺激连话都不能说,紧接着又怀了孕。
两个孩子没少折腾沈林月,生产的时候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落下了一身的病。很多时候,白雅都觉得她就跟纸糊的似的,一不小心就……
沈林月知道白雅是关心自己,听话的点了点头。
白雅这才满意了,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事儿过来的,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拉着沈林月的手,兴高采烈的说道:“月儿,穆朝成说听说了一位神医,医术很是了得,你的病说不定有救了。”
沈林月愣了一下,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她现在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的一个就是她不会说话,不能喊一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白雅知道沈林月一直渴望自己能重新开口说话,忽然间她有些后悔把那大夫说的那么厉害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所谓的神医,可是却都没能治好沈林月。每次她都带着满怀的希望,可结果却只是失望。
白雅忽然害怕这次也是空欢喜一场,她真的不想再看沈林月那种失望的表情。可是现在再来让她告诉她,别报太大希望,她也说不出口……
那个神医是穆朝成打听到的,说是三日后会路过这里。而他们本来打算两天之后离开,现在却不得不在这里多等上一日,再加上医治还需要些时间,他们怕是还在在这里逗留一阵子。
听说慕容麒已经开拔了,不过他们大概需要半个月才能抵达边境,倒也是不急。白雅便安慰着沈林月,让她在这里安心的医治,不妨事的。
沈林月也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毕竟神医并不是经常能遇到的。
早朝上,大臣们都在议论纷纷,原因是皇帝竟然提出这次要御驾亲征。
“皇上,此行凶险,万万使不得啊。”
“皇上御驾亲征可以鼓舞元军气势,我元国军队定能势如破竹,凯旋而归,皇上英明。”
两种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慕容麒作为这次出征的主帅,却没有说一个字。他不明白慕容麟为什么会突然提议御驾亲征,却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至于目的是什么,他并不感兴趣。
“众爱卿不必再议,朕意已决。三日后出征,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烈王爷代理国政,众爱卿共辅之。”
突然被慕容麟点名的慕容烈愣了愣,才上前一步道:“臣,领旨。”
慕容麒抬头看了眼慕容麟,有些不懂他在打什么主意。
三日之后,沈林月他们终于等来了神医。
这个神医挺神秘,住在山上的竹林茅屋里。沈林月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地址,却被告知,只有病人一个人能进去。
白雅和穆朝成都不曾见过这个神医,害怕有什么危险,沈林月也有些迟疑。可是他们又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一时间都有些为难。
“小哥,麻烦通融一下,我陪她一起进去可以吗,她现在不能说话,有些情况总需要说明一下,不然也不好对症下药是不?”白雅上前一步说着好话。
小厮看了白眼两眼,“我去问问师傅。”
“好好好,麻烦了。”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对白雅点了点头,白雅一高兴拉着沈林月就往里走。
只是才走一步白雅的袖子就被拉住了,她回头看向拉住他的穆朝成,“有什么情况就喊我,我在外面等你们。”
“知道了,烦不烦,等着给月儿治病呢,快放开我!”白雅没好气的说道,穆朝成这才放开了她,看着两个人进了竹屋。
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也不见人出来,穆朝成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他不顾小厮的阻拦,冲进了竹屋。可是竹屋里出了晕倒在地的白雅,再也没有其他人。
深林躺在疾行的马车上,她是被颠醒,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她一头撞到了马车的柱子上,又晕了过去。
穆朝成把白雅带回了德胜楼,请了大夫过来看。
“夫人只是暂时昏迷,没有什么大碍,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醒过来了。”大夫给白雅号完了脉,转头对穆朝成说道。
穆朝成听说白雅没事,一颗悬着心终于落了下来。
“谢谢大夫。”
送走了大夫,穆朝成就一直守在床边,果然没一会儿白雅的睫毛就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到底……”
穆朝成还没说完,白雅就突然坐了起来,转头抓着他的肩膀,着急地问道:“月儿呢,你看见月儿了吗,她现在在哪儿?”
“白雅,你不要激动,你先告诉我,你们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雅一听就哭了起来,“我们刚进去,我还没看见神医长什么样,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多看那个屋子一眼,就被打昏了。”
穆朝成皱起了眉,看来这件事情是针对沈林月的了。会是谁?
“月儿呢,你看到月儿了吗?”白雅再次问道。
穆朝成深深地看了白雅一眼,摇了摇头,“我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躺在地上,我把小厮带回来审了审,他说他是那神医路过邻县的时候收的学徒,并不知道神医是什么底细。”
白雅一听,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那怎么办,月儿不见了,我该怎么跟阿离和念念交代。都是你,说什么见神医给月儿治病,这是哪门子神医,根本就是骗子,是大坏蛋!都怪你,都怪你!”
白雅边说着边流泪,拳头一下下的打在穆朝成的胸口。
穆朝成知道白雅现在的心情,一把把她搂在了怀中,安慰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月儿的。”
“阿成,你说月儿现在在哪里,她会不会有事,会不会怪我?”白雅打了好一会儿才消停,靠在穆朝成的怀里,抽抽噎噎问道。
“不会的……”
穆朝成刚说完,白雅的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穆朝成刚安抚完白雅,她总算是不哭了,门口却露进来两个小脑袋。
白雅慌忙从穆朝成怀里挣了出来,背过身去擦眼泪。
两个包子迈着小短腿进了屋子,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来回看了穆朝成和白雅。
穆朝成脸上挂着招牌迷惑的笑对着他们,两个包子却没打算理他,齐齐看向白雅。
粉团子甜甜腻腻地问:“姑姑,娘亲呢?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不是说回来要给我买苏和记的菜包的吗?”
慕容离虽然没问,也眼巴巴地瞅着白雅,他还等着娘亲陪他练字呢。
白雅一时间身体就僵住了,她转过身不知所措的看向两个包子,“你娘亲她,她……”
白雅把求救的目光送向穆朝成,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骗两个孩子,虽然两个小家伙平时看起来很有主见,但是实际上对自己的娘亲黏得很,要是让他们知道沈林月被她弄丢了,后果她真的不敢想象。
想想,白雅就有些不忍心了。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可怜呢,出生就没有爹,现在娘又不见了。
“你娘亲正在神医哪里治病,治好病就可以说话了。不过神医说你娘的病要好些日子才能治好,要先住在神医那里,等病好了才能回来。”穆朝成笑眯眯地对两个包子说道。
白雅一脸膜拜的看着穆朝成睁眼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简直就是……人渣!骗人骗的这么驾轻就熟,肯定是没少骗那些无知的小姑娘!
“真的吗?娘亲好了,就可以和念念说话了吗?”慕容念一脸雀跃的跑到白雅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腿,仰着肉包子脸,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额,是的。”白雅下意识地回答道。
“那娘亲不能回来,念念可以去看娘亲吗,念念想娘亲了。”慕容念继续问道。
“呃,你娘亲的病需要静养,我们去了会吵到她的,也许病就治不好了。”白雅不自觉地就对粉团子撒了谎,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被吓到了,她竟然说谎说的这么溜。
抬头看向穆朝成,果然看他正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白雅收回视线,心里告诉自己,她这是善意的谎言,善意的……
“哦,这样啊,那念念就在家里等娘亲好了。”粉团子很容易就相信了白雅的话,让她原本已经安抚好的心,又多了一丝丝罪恶感。
慕容离一直没有说话,听着白雅的话,小小的眉头却高高的皱了起来。
穆朝成看向慕容离,眉间一跳,只希望这小子能慢一点儿想通……
沈林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揉揉被撞疼得头,挣扎着坐了起来。
眼前屋子里的装饰很是华美,身下的被褥锦缎,丝丝滑滑,很是舒服。可是,这里是哪里?
忽然外面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沈林月转头看向声源,透过挂起的帷帐,就看到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男子被推了进来。
男子面如冠玉,皮肤有些不正常的白,眼睛狭长,笑容却异常温和。
“你醒了。”男子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说不出的温柔。
沈林月却如同受惊的小鸟一样看着他,“你,你是谁?”
看着能开口说话的沈林月,男人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意外,瞬间又是一派春风,“我是李璟。”
沈林月咬咬唇,又问道:“那,我是谁?”
李璟眼里的意外更甚,随即却被一抹惊喜取代,尔后又变得波澜不惊。
“你是陈林月,我的……妃……”
沈林月听着李璟的解释,还是有些茫然,她想不起自己是谁,对陈林月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爱妃大病初愈,许是还没好彻底,朕这就传太医给爱妃瞧瞧。”
沈林月自己完全没了主见,又不敢完全相信李璟,只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床角,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不多时,太医就来给沈林月诊治了一番。
帷幔外,李璟坐在桌边喝茶,太医一出来,他就开口问道:“如何?”
“回王上,娘娘应该是撞到头部,导致暂时的记忆缺失。”
“大概多久能恢复?”
“老臣开了些药,不出月余,定能痊愈。”
“是吗?朕希望她永远也不要记起过去……”
太医愣了一下,低头道:“老臣遵旨。”
“你下去吧。”
李璟回到内室,沈林月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自己摇着轮椅,来到了她的面前。
“太医说了,只要你好好吃他开的药,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不同于刚才和太医说话时的冰冷,李璟的眼神温暖的可以融化人心。
沈林月却一直注意着他的腿,李璟感觉到她的注视,浑身不受控制的僵硬了起来。
“你的腿,疼吗?”沈林月小心翼翼地问道,似乎真的被李璟春风般的气质收买了,她试探着下了床,走到了他的面前,小手忍不住抚上了他的腿,却又快速的收回,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我,我弄疼你了吗?”沈林月抬头看向李璟,不安地问道。
沈林月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神,像是一帖良药熨帖了李璟冷硬的心,他的看着她,眼神愈发温柔起来,她还是和过去一样啊。
“不,我不疼,月儿不用害怕,早就不疼了……”
夜晚的营帐里,慕容麟摔了茶杯,看着跪在下面的人,怒吼道:“你说什么?!”
“皇上,属下办事不力,姑娘在半路上被人劫走了。”
“是谁?”慕容麟咬牙切齿地说道。
“皇上,那些人身上没有明显的标识,兵器也只是普通的兵器,武功也看不出什么路数,属下……属下正在查!”
慕容麟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双眼猩红,两只放在案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大有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实在是想不出除了他还有谁对月儿感兴趣。
会是六年前他们遇到的那伙人吗?那伙人会是白雅和穆朝成的人吗?
他早派人查探了两个人的底细,再简单不过的商人,月儿会跟着他们恐怕只是机缘巧合。那当初她到底是被谁带走的?这次的对手又是谁?
会是慕容麒吗?
“去查!有结果了,立马告诉朕!”
“属下遵命!”
“记住,除了这一次戴罪立功,你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下面跪着的人应了一声,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报!”曹公公进到帐里,“皇上,麒王爷求见。”
慕容麟眯了眯眼睛,“宣。”
慕容麒一身铠甲走进了大帐,“微臣参见皇上。”
“大哥快快请起,在外面,你我兄弟就不必如此拘礼了。”
“谢皇上。”慕容麒直起身,“皇上,此去边境还需半月有余,路途凶险,臣打算率前锋部队先赶去边境,做好防御,查探敌情,以策万全。”
慕容麟小心的观察着慕容麒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只见他一贯的冷沉着脸,双眼炯炯,竟然没有一丝破绽。
难道不是慕容麒,那那个人究竟是谁?
“如此甚好,一切就有劳大哥了。”
慕容麒说完就出了慕容麟的营帐,他回头看看,忽然就觉得慕容麟这次突然御驾亲征,或许,并不简单……
烈王府,慕容烈送走了慕容麒和慕容麟,又安抚了太后,处理完奏折,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深夜。
流苏从佛堂里念完经,准备回她的秋兰院,就遇到了回来的慕容烈。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却相顾无言,错身而过。
慕容烈回头望着流苏的背影,心微微有些疼。他终究是辜负了沈林月的托付,叹息一声回了他的寝殿。
流苏回到秋兰院,屏退了跟着的丫头,自己洗漱完毕,临睡前拿出了沈林月给她做的香囊。
如今,她再也不是原来的小丫鬟,自有一身高门大院里夫人的气度。虽说她在这王府只是一个没什么名分的妾侍,却是王府后院唯一的主子,地位尊崇,有无数的丫鬟婆子供她差遣,再加上她还为烈王爷生下了唯一的孩子,更是没人敢不从。
如今她这一切,都是夫人给她的,夫人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什么都帮不了夫人,只能日夜诵经以求能保佑夫人能平平安安。
“夫人生死未卜,流苏不敢一人独享这泼天的富贵,只希望流苏能早日与夫人相见,阿弥陀佛。”
慕容烈回到自己的寝殿,挥退了下人,进了暗室。
六年过去了,陈林相从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长成了现在的长身玉立,面庞看上去虽然稚嫩,眼神却太过锐利。
“皇帝御驾亲征,这件事你怎么看?”慕容烈还没有靠近,陈林相就抛了个问题过来。
慕容烈顿了顿脚步,他自然是知道慕容麟突然要御驾亲征有些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现在这却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相儿,你到底还打算把自己困在这里多久?”
陈林相抬眼看向慕容烈,凉凉地问:“怎么,嫌我烦了?”
慕容烈叹息一声,走到陈林相的旁边坐下,“过去的就过去了,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母妃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九泉之下怕也不能安心的。”
“我的母妃?你现在说我的母妃不觉得太虚伪了吗?如果你当初真的在乎她,怎么会让她嫁给我父皇,又怎么忍心她一个人赴死?”陈林相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慕容烈,控诉着他的软弱。
慕容烈深深地看着陈林相,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多余的表情。
“就像我说的,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我不会像你一样沉迷过去。”何况,过去的事情,他没必要跟他说什么。那是属于他和她的,只属于他和她……
“月姐姐还没有找到,过去就永远也过不去!”陈林相不知从哪里来了那么大的火气。
慕容烈知道说再多都是无用,便也不打算跟他多说了,何况他现在身负监国重任,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也该去休息了。
“你是不是因为有了流苏,就要忘了我母妃?”
慕容烈走到门口刚要暗机关,陈林相冷冷的声音就穿了过去了。他的背脊一僵,什么都没说,按动机关离开了。
陈林相望着关上的暗门,一下子把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至死不渝,不还是轻易的就变了誓言,改了初心。可是他不一样,他认准了一个人就是生生世世,就算她是他的姐姐也无所谓!
转眼间,七天过去了,慕容念十分想念娘亲,她很想去看娘亲,让娘亲抱抱她,却又想着姑姑说的话,不能去打扰娘亲,不然娘亲的病会治不好,就不能和她说话了。
慕容念一个人很纠结看着正在练字的慕容离,忍不住凑到他身边。
“哥哥,我想娘亲了,你想娘亲吗?”
慕容离嫌恶的看了眼慕容念的肉包子脸,没有说话,他当然想娘亲,很想很想……
“不如我们让姑姑带我们去娘亲那里,就偷偷看一眼娘亲,不打扰娘亲治病,好不好?”
慕容离心中存疑,觉得是该求证一下,难得的对慕容念点了点头。
慕容念高兴的手舞足蹈,两个人倒持着小短腿就朝白雅的房间走去。
“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白雅着急地问道。
穆朝成摇了摇头,安慰着她说:“你先不要着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说明月儿到现在还活着。”
“可是一直找不到月儿,念念和阿离要是想见她了,我该怎么办?”白雅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现在沈林月倒是其次,关键是两个孩子,她该怎么跟他们交代?
穆朝成刚要说什么,房门就被推开了,两个人一惊,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慕容离和慕容念。
“姑姑,你骗我,我娘亲在哪里,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慕容念一下子哭成了个泪人儿,白雅看向站在门口的慕容离,他虽然没哭,但是眼泪抱着眼珠的样子,别提让她有多心疼了。
完了,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