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竟然另有隐情。
沈柏良欠着外债这件事,全厂人几乎都知道。早在一个月前,苏绾当众把欠据和红色笔记本公之于众时,沈柏良的丑陋便被大家知晓。
家属扑到到警察身边,胡乱扯打拉拽沈柏良。
“你还我们家四丁的命!”
“我们家五柱都是听了你的话,这才天天半夜偷东西,他的腰扭伤好几回,我苦命的娃,你骗他给你卖了命!”
张四丁和卫五柱的家属发了疯似的撕打沈柏良。
开始沈柏良还能给自己辩解,后来他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打,根本无力还手,只能痛哭叫嚎。
活该!
吴大奎和曾亮几人都站在不远处瞧着,有人想上去拉架,却被二人瞪回去。
沈柏良口口声声说自己抢救公物的英雄,其实他就是个贼,是一个偷盗公物的贼。
表里不一的败类,让他尝尝挨揍的滋味也不错。
江永安单手搭在苏绾肩头,一直护着苏绾,二人亲眼目睹沈柏良被指控和挨打的全过程。
沈柏良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叫告饶。
警察生怕出人命,这才拉开几位情绪激动的家属。
“呸!警察同志,这种人还配有这么好的工作?”
“我看,他连我们村里的二流子都不如。”
“强烈要求严肃处理沈柏良!”
沈柏良万万没想到,他被打的全过程被县报记者拍摄下来。
“厂领导,这一次事故应该不是偶然现象,像是人为的。”
“纠察大队的工人不能白白牺牲。”
“我们要求彻查此事!”
工人们群起而愤。
第一生产车间主任蔡伟娟眼珠通红,眼皮肿得老高。
作为拖拉机厂的先进车间主管,蔡伟娟把第一生产车间的每一位工人都看成自己的亲人,每台机械、每一件产品都看成自己的孩子。
在蔡伟娟的带领下第一生产车间是拖拉机厂分成的先进车间,在拖拉机总厂也拥有着一席之地。
这一切,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灰烬。
蔡伟娟才四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张副厂长,都是我工作失职,我没能安排好值班人员。”
“如果……”蔡伟娟的眼泪流下来,第一生产车间的工人们顿时哭声一片。
对于生产工人而言,生产车间里的每一个零部件都是他们的伙伴,都是他们战友。
有几位受伤严重的工人,也是为了从车间里抢出重要生产工具。
凌水河的流水像是在呜咽,晨雾消散后的拖拉机厂,显出东边一角的塌败和混乱。
张雷抹掉眼角的湿润,吸动鼻子。
山东汉子的粗糙大手抹过额头,他撸起衣袖冲着工人们招呼:“困难再多,我们也不怕,同志们先把完好的机械清点一下。”
总厂的领导安抚过逝者家属,又去探望受伤的工人,上午十点多钟,张雷才把总厂领导送上吉普车。
凌水镇卫生院成为临时安置伤员的处所。
毕竟,拖拉机厂的卫生室药品数量和床铺有限。
陈洛升带着几位赤脚医生,跑前忙后。
苏绾和李贵等人也胡乱地吃过早饭,便直接来到镇卫生院。
烫伤和烧伤是外伤处理中最难治愈的。
这年月,镇卫生院里也缺医少药,仅有的几种可以涂抹的药膏早已经用完,还有七八位伤者,疼得嚎嚎直叫。
“快,快,拿纱布过来,给他们都包扎上!”陈洛升命令道。
三位赤脚医生跑了两位,只剩下一位名叫李小红三十岁出头的赤脚医生跟着忙前忙后。
原本就在这里实习的姜美丽,推搡着池若,走进处置室。这二位也只会包扎。
苏绾看过几位重伤员后,这才来到处置室。
“没有药,也得包上,防止感染!”陈洛升一本正经地指挥。
烫伤和烧伤因面皮肤有大面积的损坏,六月末的天气已经炎热,若是不能让伤口尽快结痂,就会引起更深的感染。皮肤流脓还是小事,万一因为细菌感染形成败血症,那是会要人命的。
苏绾见三人正手心脚乱,便立即叫停。
陈洛升见出现在门口的是苏绾,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出愉快又信任的表情,“快,大家都听她的,听说苏绾已经取得了行医证明,她又是县医院的实习生,我们请还请不来呢!”
陈洛升巴不得脱离今天这局面。
拖拉机厂的火灾是大事故,县里的干部们都很重视,他也不敢在治疗上出什么纰漏,可是他的医术有限,若是真的出了大事,他可是要丢饭碗的。
正好苏绾来了,把事情推给她,陈洛升乐得清闲。
偏姜美丽是个不知死活的,“不行,苏绾你算老几,陈医生才是镇卫生院的老医生,我们听他的安排!”
苏绾轻笑。
陈洛升狠狠瞪一眼姜美丽,直接道:“你这个小娃子,你有行医证明?”
姜美丽被一句话噎得惊讶,她没想到陈洛升竟然如此信任苏绾。
“可是。”
“没有可是!”陈洛升干脆把李小红叫到跟前,“小红呀,苏绾虽然年轻,医术甚是高明,你们好好合作。”
陈洛升假装看眼手表,便往外走:“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家老母猪生崽子,我得马上回去!”
这叫什么理由?
从一大早就忍着疼痛的六七位伤者,闻言都想追上去,给陈洛升两巴掌。
敢情,他们连只小猪崽都不如?
陈洛升跑得快,李小红略有些年纪也学会耍滑,找了个肚子疼上厕所的理由,直接溜了。
姜美丽不想走,她是想跟苏绾对着干。
池若不想走,因为这是学习的好机会。
刚才在拖拉机厂,她远远地看到沈柏良被打后的狼狈,越发地意识到,自己得有些本事才能过活。
“包扎!”姜美丽举着纱布走到第一位伤者面前,那人两只手臂上都有烫伤,看着是一层水光透亮的大水泡,“你忍着,我把水泡给你挑破。”姜美丽举着针管走过去。
那人已经退到了角落里,嘴里还不停地道:“别,你,你让开,我,我让苏医生给我治伤,你,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