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良像一只穿着衣服的哈巴狗,跟在田大牛和苏绾的身后紧追。
王小六跟在他身后,趁其不备踢中沈柏良的小腿。
“哎哟!”沈柏良滑进脏水沟时,苏绾和田大牛已经穿过巷子直奔拖拉机厂。
活该。
十五分钟后,拖拉机厂厂长办公室。
张雷拧眉注视着那张黑乎乎脏兮兮的信纸,信纸上大半部分的字都已经洇得看不清楚,右下角的公章也只剩下个轮廓。
“张厂长,苏绾和江永安的结婚登记是不作数的。”沈柏良挺着胸脯,新裤腿上沾着污泥,一股恶臭熏人。
“这件事必须核实。”张雷是个正直的人。
“一但核实,江永安和苏绾必须去补办结婚登记。”张雷严肃地看向苏绾和田大牛,二人比沈柏良来得早,只说了请假,是沈柏良追进来,说要拿出什么证明信。
苏绾立即解释:“张厂长,我和江永安去落户口的时候,拿着结婚登记书,派出所也没指出问题。”
“落户口,苏绾,那不是你的计策?”沈柏良昂着脑袋,“当初,你跟我说过,只要江永安转正,工资就会翻出几倍,你会把他的工资都给我。”
这话也能当着张雷的面说出口?
苏绾轻笑。
田大牛真想揍沈柏良。
这个混蛋,不知道骗走苏绾多少钱票和粮食,现在还想沾包儿!
张雷闻言轻敲桌子表示不满,“怎么说话呢,江永安的工资,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柏良不以为然,“苏绾当初就是这么说的,她还说要跟我过日子呢。”
“放屁!”苏绾终于骂出口,当着张雷的面也不好说太多难听的话。
“沈柏良,要是让我查出来,你们一家三口拿着假证明信到处招摇,污我名声,我会告你诽谤。”苏绾不知道沈柏良手里的证明信真伪,这年月一丁点儿事都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刚才沈家父母上门提亲的事,说不定已经在厂里传开。
结婚登记书怎么能是假的?
“厂长,苏绾请几天假,我们去县城里把事情弄清楚。”田大牛忿忿地朝着沈柏良瞪两眼,这才拉着苏绾出门。
沈柏良想追出去,张雷叫住他又狠批了一顿。
末了,沈柏良拿着已经不成模样的证明信去追苏绾。
结果只看见田大牛驾着拖拉机离开。
他就不相信了,苏绾还能插着翅膀飞到天上去?
“柏良哥,你等等我。”池若跑过来时,满脸都是谄媚的笑意,“柏良哥,我今天做的不错吧?”
“不错?那我是怎么掉沟里的?”沈柏良借题发挥。
“池若,你要摆好自己的位置,想跟我好,那就一切都得听我的。”沈柏良凑近,压低声音,“晚上八点半,去我那里,带点五花肉。”
沈柏良在池若领口那里深深地看了眼,又轻哼着小曲向着洗煤厂的方向走了。
他要调转工作,拖拉机厂正式工的编制,可以调整到洗煤厂去。
他爸说,最近几天就有消息。
沈柏良索性也在拖拉机厂这边请了三天假,至于苏绾和田大牛去省城,一定找不出个所以然。
省城,第一机械总厂。
江永安戴着黄色安全帽,正在生产线上和工人们一起工作。
有个年轻工人从外面跑进来,轻拍江永安的肩头,透过嘈杂的机械轰鸣声,在他的耳边喊:“有人找你!”
江永安停下车床,摘下手套,穿过忙碌的工人身影看向车间门口,那里站位中年男子。
十分钟后,仓库后门树荫下。
“永安,听说你以工人的身份回省城,爸妈都很高兴。”孙见平去拉江永安的手臂,“你就别拗着了,回家看看。”
江永安打量孙见平,避开对方伸出的手,神色沉冷。
“爸妈知道,你会在那种环境中自我成长的。”孙见平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里是一些钱和票,你先拿着用。”
江永安把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回去,“过几天,我会抽时间回去一趟。”
孙见平表情微凝,接着又笑着道:“这就对嘛,哪有跟父母较劲的,我这就回去跟二老说说。”
“永安,生产车间太苦,要不要我跟机械厂厂长打个招呼,给你换个轻松的工作?”孙见平轻推眼镜框,牛皮纸信封又被放在江永安手里。
“不必。”江永安打量着孙见平,“我姐还好吧?”
“亚男就是总想你,想起就哭,最近医院里太忙。昨天,她听说你回省城了,想马上过来看你,是我怕她搅乱了你的工作,没让她来。”
孙见平态度谦和,“永安,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爸妈也心疼你,早点回家看看。”
孙见平从后门出来,坐上吉普车。
江永安站在门里,看着吉普车走远,杨海城从他身后探头出来,“省厅的吉普车,那是你认识的人?”
江永安摇头,“不熟,只是找我打听个人。”
杨海城拿出图纸,凑到江永安手边:“我刚才从总工程师那里要来的,”他用手指点上面几处,“你看看这几处,有没有出入。”
“总工程师夸你数据算得准,走,去办公室聊。”杨海城叫上江永安,江永安回头看了眼吉普车消失的街道,眼神恢复了平常的沉静。
江永安是跟着杨海城来的,到省城学习的机会不多,杨海城作为拖拉机厂的技术科科长,也得培养厂里的年轻人,于是他挑中了江永安。
为期三个月的培训,对于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个好机会。
江永安和杨海城来了将近一周时间,每天吃在食堂,住在宿舍,研究的都是图纸和机械。
二人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傍晚,工人们早就下班回家,从各大小工厂聚集而来的技术工人,也都找地方各自休息。
有去逛商场的,有去打篮球的,也有去看电影的。
“永安,附近的黑市有好看的纱巾,你不给苏绾买一条?”杨海城扬起下巴,“我们家那位,都快五十岁了,还像个孩子,找人传话给我,让我给她买裙子、买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