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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琉喉头一动,将莲子吃了下去。
之后低头,对上小姑娘水光潋滟的眸子,低声说道:“你大哥成亲前,本王会去镇国公府提亲。”
男人的嗓音低沉悦耳,沙沙的,很好听。
江妙脸颊滚烫,待听了陆琉的话,才倏然回神,怔怔看向他。她大哥和宋鸾的大婚,定在这个月的十六。今儿是初六,依着陆琉的意思,岂不是没几天了?
她垂眼思忖一番。按理说,陆琉是个负责人的男人,没白白占她便宜,她该庆幸的。而且她对他,也是存着好感的。只是她没忘记,上辈子,她差点就和陆行舟成亲了。这辈子她若是嫁给了陆琉,那陆行舟看见她,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声“三婶”。
说实在的,陆行舟这边倒是不打紧。毕竟过去了太多年,她没必要再因他纠结什么。
只是——
江妙认真想了想,道:“再等等吧。”
陆琉面上的温和之色敛了敛,显然有些不大高兴。可他也明白,许是姑娘家要矜持一番,不想让他得到的太容易。他理解她,也愿意纵容她。只是不舒坦,还是有一些的。
他道:“若是庄太妃先本王一步,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他想吓吓她。兴许吓一吓,就点头了。
江妙知陆琉是个聪明人,单单一个玉镯,就让他猜到庄太妃的心思了。可她也不傻。
江妙嘟囔道:“难不成王爷不愿替我摆平吗?”想法子打消庄太妃的念头,于陆琉而言并非难事,若他连这件事儿都不肯做,怕是对于娶她一事,也没多少诚意。
陆琉哭笑不得,说道:“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既要本王替你做事,又不给本王名分。”他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江姑娘,师出有名的道理,你总该懂的吧?”
平日里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今晚心情仿佛很好,话也多了些。
道理江妙自然是懂的。她犹豫了一番,才将霍砚的事情同他说了,说完了,见男人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便道,“……所以,咱们的事情再缓缓吧。”既然她没有入宫的担忧,那和陆琉早些定亲晚些定亲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刚拒绝了霍砚,就和陆琉定亲,实在不大妥当。而且她大哥成亲之后,上头还有二哥和三哥,撇去府中其他堂兄不说,她年纪还小,不可能这么早就嫁人的。
陆琉道:“你就不怕本王反悔?”这种事情,总是姑娘家吃亏些,他若是想赖账,她可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的。
江妙想了想,抬起头看着他,说道:“陆琉,我只是不想有事情瞒着你。有些事情,咱们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日后自然也少了些矛盾。至于反悔,若王爷您真心是个贪便宜的,就算同我定了亲,也有法子将婚约解了,到时候我的名声受损,越发没法嫁人了。”这世道就是这样,对男人这般宽容,同样的事情放到姑娘家身上,就成了令家族蒙羞的事儿。
她说着,低头看着自己交缠的手,喃喃道,“……而且你若贸然提亲,会吓到我爹娘的。”
她爹娘素来疼她,虽说陆琉是王爷,可说实话,她爹娘压根儿就不想她嫁给什么王爷。
江妙苦恼着,男人脸贴了过来,同她紧紧挨着。江妙抬起头,堪堪对上他的眼睛。陆琉抚了抚她的脑袋,道:“不逼你,那本王就再等等。”他又道,“最迟今年年底得定下了。”
今年江妙才十三,就陆陆续续有人家上门说亲了,待明年及笄,那求亲的人岂不是踏破门槛了?虽说一女百家求是好事儿,可江妙倒是没存着这份虚荣。求亲的人家再多,她只想找个自己喜欢的。这会儿听着陆琉的话,江妙弯眸笑笑,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他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比谁都会心疼人。
许是年纪比她略长些的好处,日后他俩当真成亲了,他大抵也会多让着她些。
她笑了笑,抬手捧着他俊朗的脸颊,说道:“嗯。不过,今儿庄太妃可把我娘给吓着了,若是我娘急着要给我定亲,我就让宝巾捎信儿给你。到时候你再过来……”提亲二字,江妙没直接说出口,不过已然是不言而喻了。
若是她娘亲也急着她定下来,那她当真没法子了。
陆琉从善如流,点了点头说好。只是——这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开始发号施令了。
他捏捏她嫩生生的小脸,道:“你使唤起本王来,倒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先前还像长辈般敬着他呢。
江妙有些不好意思。可说实在话,她的确有种用的顺手的感觉。也难为他在这种事儿上都能迁就她了。她笑容灿烂,又听陆琉说道:“日后若是庄太妃找你说话,你最好带上长公主——”
庄太妃温婉亲和,丝毫不像是坏人。可江妙知道陆琉肯定是为了她好,并没多问,赶忙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回了凉亭之后,宝巾和宝绿才立马围了上来,着急道:“姑娘。”
江妙有些心虚,朝着边上瘦瘦高高的陆何看了一眼,晓得定然是陆何安抚这俩丫鬟的,不然俩丫鬟早就寻过去了。江妙若无其事道:“咱们回去吧。”这么晚了,这喜宴也该散了。
宝巾和宝绿点头,送自家姑娘回去,二人对于一直阻挠的陆何,可是半个好眼色都不肯给。陆何无奈笑笑,瞧着主仆三人过去了,这才朝着去林中寻自家王爷。
走到亮堂点的地儿,宝绿侧头瞧着自家姑娘的脖子,蹙眉心疼道:“瞧瞧,姑娘都跑到哪里去了?这脖子都咬起蚊子包了。”
还别说,的确挺痒的。江妙抬手欲摸脖子,宝巾就立马出言阻止:“姑娘别用手摸,痒就忍忍,待会儿奴婢给姑娘清洗上药。”
夏夜泛湖虽然有情调,可这蚊子却不管,逮着你就咬。这下脖子痒痒的,江妙可将这账算到了陆琉的头上。不过一想到方才陆琉亲手给她剥得莲子,倒是觉得嘴里还有莲子的清香。待她回味一番,哪里还有什么清香,嘴巴里尽是一股酒味儿。
先前碰碰嘴也就罢了,今儿却……
江妙害臊的要命,忍住不去想,赶紧回去找乔氏。
喜宴已接近尾声,不过宾客们还未散去。
坐在一旁玫瑰椅上的卫宝铃一眼就看到江妙进来,因着刚才的事儿,她看江妙的目光,可算是炙热的不加掩饰,仿佛是恨极了她似的。边上的苏氏轻咳了一声,卫宝铃才回神,将眼神收敛了些。
可待江妙路过她边上时,还是忍不住捏了捏手中捧着的茶盏,一不留神,这热茶“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卫宝铃自个儿也是吓了一跳,一时眼睛睁得大大的。
江妙低头,瞧着眼前打翻在地的茶盏,这绣鞋前端和裙摆处有些被打湿了。
卫宝铃瞧见江妙就来气,这会儿虽是不小心的,可心里却有些痛快。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太过分,毕竟名声还是要的。
卫宝铃定定的看着她,道:“江姑娘没事吧?”
江妙哪里看不出来这回卫宝铃并非有意,而且只是茶水溅到她的鞋尖和裙摆上,湿的不多,若是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可江妙见不惯她这副做错了事儿还理直气壮的样子。江妙安静的站着没说话,淡淡道了句“没事”,就乖巧的回到了自家娘亲的身旁。
这卫宝铃的作风,在望城这贵族圈子里并非是秘密,只是卫宝铃日后是要入宫的,这皇上身边的宠妃,是断断得罪不起的。所以有时哪家的姑娘被卫宝铃给欺负了,也只能是忍气吞声。今儿景惠帝大婚,卫宝铃自然憋着一肚子气,且方才庄太妃对镇国公府的姑娘江妙这般喜欢,这卫宝铃定然是迁怒到了江妙的身上。
瞧瞧这俩小姑娘,分明是一般大的年纪,一个咄咄逼人娇纵蛮横,一个落落大方温顺乖巧,换作谁知道心疼哪个。
一时间,殿内的贵妇贵女们,看卫宝铃的眼神登时露出了一股不满,而对淡然不惊的江小姑娘,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卫宝铃哪里看不出来?一时心里委屈极了,她分明不是故意的!
卫宝铃泪眼朦胧看着苏氏,娇娇道:“娘!”
苏氏最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自然也觉得闺女是故意的,登时觉得有些丢人。
江妙安安静静站在乔氏的身边,略微低头,嘴角微微扬起。对于像卫宝铃这种人,绝对不能硬碰硬,毕竟小姑娘家家的,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干脆撸起袖子揍她一顿。不过这装可怜嘛,她还是会的。小姑娘柔弱可怜些,大家伙儿自然站在她这边,何况本就是卫宝铃有错在先,加上她平日的作风,又有谁会相信她并非有心。
略略抬头,对上卫宝铃气得发红的眼角,江妙心下有些幼稚的小得意,一时心情大好。
就连刚进来的长公主,听说这事儿之后,也没有走到卫宝铃那边,而是径直朝着江妙过来,带她去换身裙子和鞋子。江妙倒是没拒绝她的好意,跟着她一块儿去了玉明宫。
换好衣裳和鞋袜之后,长公主才道:“宝铃的性子,有些被娇惯坏了。妙妙,今日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江妙晓得长公主也疼这位小表妹,便道:“长公主言重了,我没放在心上。”
长公主点点头,并未替卫宝铃说好话。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想了想,才道:“今日母妃的话,你别放在心里,同你娘亲也说说,不必担心的。我虽然喜欢你,却也不想让你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进到皇宫这牢笼里来。”她怕江妙担忧,又道了一句,“放心,母妃那里有我在。”
这番话,令江妙有些感动。怪不得陆琉对她说,日后若是庄太妃找她说话,务必要叫上长公主。
喜宴散去之后,江妙随乔氏一道出宫。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乔氏就在闺女的面前数落那卫宝铃没有教养。乔氏统共四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今儿若非场合不对,她哪里会放过卫宝铃?
江妙听着自家娘亲气愤的话,暗下笑着。觉得她娘当真有些孩子气,三十多了,还这般小姑娘脾气,怪不得她爹爹这般喜欢呢。
乔氏正说着,却见迎面而来一个穿墨绿锦袍的男子,待瞧清楚人,才忙行礼。
江妙慢了一拍,也跟着低头行礼。
陆琉面无表情,瞧见这俩母女,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温和些,道:“夫人不必客气。”他侧头瞧了一眼乔氏身边提着宫灯的丫鬟,问道,“夫人可是要出宫?”
乔氏见他态度温和,并非传言那般不近人情,自然也放松了些,微笑道:“是呀,天色不早了,得回去了。”
陆琉道:“正巧,本王也是。本王正想让人将马车驾到御花园外,瞧着夫人今儿也是劳累了,这儿离宫门还有段距离,若是夫人不嫌弃,本王也顺道替夫人将马车驾进来罢。”
能将马车驾到御花园外头的,这大梁统共也就那么几人。饶是如卫府那般,也是不够格的。乔氏的确有些累了,若是能免去徒步之行,自然是最好不过。可她也明白无事献殷勤的道理——这好端端的,宣王为何这般客气?
乔氏疑惑不解,而江妙则是略略低头。这般举止,瞧着就是姑娘家怕羞不敢直视外男,倒是极寻常的事儿。可若是仔细瞧瞧,还是能瞧见小姑娘微微颤动的肩膀。
江妙心里乐得不行,努力憋着笑。许是陆琉从未献过殷勤,今儿怕是头一回。这般举止,哪里像个王爷,分明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傻乎乎的讨岳母大人欢心呢。
陆琉的确是头一回,偏生还被小姑娘嘲笑,耳根子有些烫,可这会儿他却拿她没辙。
他朝着乔氏道:“长公主经常在本王面前提起江姑娘,这段日子很感激江姑娘的陪伴。夫人能教出如此乖巧聪慧的女儿,的确令人佩服。今儿夫人就当是给本王一个面子,替长公主感谢夫人,如何?”
打蛇打七寸,一听宣王夸她的闺女,乔氏眼睛一亮,尾巴都翘起来了。她面上乐得不行,恍然大悟——原来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那还犹豫什么?乔氏忙点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陆琉道:“夫人不必客气。”他待乔氏如敬重的长辈,之后命陆何将马车驾进来。
镇国公府的朱轮华盖车停到御花园外边的空旷地儿,陆琉目送二人上马车。江妙上车时,才转过头冲着他笑了笑,仿佛是满意他的举止,然后低头进去,欢欢喜喜坐到自家娘亲的身旁。
这厢,卫宝铃走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正向苏氏委屈的抱怨着今日之事,待听到马车轮子的轱辘辘声儿,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登时眼睛眯了眯。
边上的丫鬟琵琶瞧了瞧,说道:“好像……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镇国公府。
卫宝铃气得有些眼红。她每回出宫,都要走到宫门口才能上马车,凭什么镇国公府的马车能驾到御花园外边来?可卫宝铃也清楚,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宫里的侍卫是绝对不会放镇国公府的马车进来的。
苏氏也是明白人,想着今儿自家闺女的莽撞举止,提醒道:“你瞧见了,日后若是见着这位江小姑娘,你就稍微客气些。”
马车上,乔氏素手一抬,撩起马车帘子,瞧着不远处的小径上走着的,都是今儿一道来的宾客。而这会儿她同闺女却舒舒服服坐在了马车上。
乔氏年轻时候有些虚荣心,不过都是在情理之中的,如今这般的特殊优待,于她而言还是极受用的。她俏脸染笑,心情登时好了不少,一探头,瞧见那高大的男子还如同松竹一般立在原地,芝兰玉树,玉人一般,遂侧头同自家闺女叹道:“娘果真没看错这孩子。这宣王可真不错。”
如此身份,还能对她这等妇人敬重有加,忒难得了。
江妙晓得今儿陆琉的殷勤算是值了,待瞧着自家娘亲一副夸陆琉天上有地下无的架势,心下忍不住想问一句:这么好的孩子,给你做女婿好不好?